要塞尾巷,黑暗的小屋。博格在易凡离开后没多久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波文,你有没有感觉,咱们的邻居今儿下午脾气好了很多?”

    博格正在与波文对弈棋局,两人晒着太阳,品着茶,聊着一些琐事。

    “嘿,好你个博格,想用瘆人的话题来吸引我注意力是吧……你不会得逞的!”波文狠狠的抿了一口茶嘴,放下茶壶,继续专心攻克博格所布的棋局。“不过,你还真别说,那些玩意儿的叫声确实是稀朗了很多。”

    往日,他们每天都能听见频繁的咆哮声,那瘆人的嘶吼,足以令任何人汗毛倒立。

    也就他们长居于此的斐扬贵族,他们习惯了才稍微好了些。

    也正因如此,他们很了解那些怪物的作息时间。他们知道怪物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咆哮。

    而且,还有人更是清楚的记得它们一天能叫多少声。

    “听声音,感觉像是少了一位……”博格说出来他的疑惑。

    “像,真像是少了一段嚎叫!”波文认同道,今天的叫声与往常似乎确实只差了一位的样子。“该不会有一位病故了吧……”

    “那哪能啊,那一个个壮的跟牛犊似的,哪能说死就死?”博格不相信,中午他陪易凡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两人的心思从棋局转移到了这些个'邻居'上,也就在这时,两人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是安德烈和他的亲卫队来了!

    安德烈路过时,向两人点头示意,接着继续急匆匆的赶往黑屋子。

    “发生什么事了?”

    “该不会真有一位出事了吧?”

    博格和波文还在犹豫是否要跟上去,却发现安德烈的队伍后头,已经跟上了许多局外人,其中也包括有他俩的斐扬族人。

    “小弗,大人这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去?”博格逮着一位自家的族人,问道。

    “老族长,那边出事了!听说是一位厨子在中午送饭时,毒死了一位英雄!安德烈大人是来勘查情况的。”

    博格与波文相视一面,也急匆匆的赶上了去往黑屋的队伍。

    “不应该啊,那小胖子没理由伤害那怪物啊,况且,他下毒怎么会只毒死一位,而不是四位?”博格感觉事有蹊跷,在嘴里嘀咕着。

    不断有人得到消息赶来。尾巷,要塞最为贫瘠的地段,今天格外热闹。

    所有人都被阻在黑屋外围,只有安德烈和几位有实力的大队长亲身进入。

    当他们用火把点亮了黑屋,当他们看清黑屋内的情况,屋内的数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发上的变化。

    在他们眼前,三只魔化发狂的怪物正不断朝着一位被钢链锁住喉颈的中年壮汉咆哮!

    壮汉身无寸缕,只有一件略大的残破铠甲罩在他的身上,使他不至于****。

    看到这壮汉,这并不足以令安德烈几人惊讶。他们都知道,死了的怪物确实是会恢复人样的。

    可他们看见的,是一位活生生的人,是那曾经的勇士,是无畏赴死的骑士!

    他正两眼迷茫的看着四周,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周围会有怪物,为什么他会被和怪物关在一起……一样的锁链,一样的遭遇,他,似乎是被当成了怪物。

    “亥已,是你吗?”

    “弗希!”壮汉认出了叫他姓名的骑士,他激动的站起来,想要过去与自己的故友拥抱,却不料锁链有限,刚走一步就被拘在了原地。“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被锁在这里?”

    “亥已,你真没事了?”

    “有事?我能有什么事?你们快把这些怪物牵开远点,小心它们伤到我!”

    众人半信半疑,而安德烈却没想那么多。安德烈显得有些激动,他抽出佩剑,斩开了粗旷的钢链。

    “亥已,你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大人,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亥已看所有人的表情,以及他的处境,他知道,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契曼夫,把那小胖子带进来,我有话问他。”

    契曼夫也是跟着安德烈进来的人之一,听到吩咐,他转身出去将被五花大绑的易凡扛进了屋。

    进屋的易凡,一见安德烈就求饶,“大人,咱真不是有意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咱的无心之举……”

    他可不想死在这里……虽然麦丹告诉他,他不会有事,可当事情惊动安德烈,安德烈让他的亲卫队将他逮捕,然后又是以这样的捆绑方式将他束缚,他就感觉,事情肯定没有麦丹想的那么美好。

    “咱真不是故意的,咱就是轻轻一碰,他就倒地不起了,可不带这样碰瓷的。”

    易凡哭诉道,他确实感觉有些悲冤,红缨枪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不动声响就把一位英雄刺穿了眉心。他是见着那英雄倒下的,虽然没确定生死,想来却是差不多了,毕竟脑袋都被穿了个通透。

    进屋后,易凡的注意力全在安德烈身上,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发现,那位被锁着的怪物先生已经解开了束缚,正站在他身后好奇的打量着他。

    “小兄弟,你是怎么做到的?”安德烈用'拜托'的语气开口说道。

    “啥?”易凡自个儿都蒙了,安德烈怎么还求上自己了?

    稳了稳心神,易凡重新打量这黑屋子。

    一…二…三……三?定睛一看,四只怪物少了一只!而在自己身旁,竟站着一位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的骑士!

    条件反射,易凡猛退开来。

    “他……?”

    “你救了他。”安德烈来到易凡的身旁,他为易凡挡开了一只准备攻击易凡的怪物。“所以,接下来的三位也拜托你了。”

    安德烈是真心恳求。当初五人遇难,安德烈一直都认为是自己的错。

    是他没有阻止五人出塞侦察,斐扬军没有上山,这明显就是阴谋,可他却没有阻止五人。

    五人之中,一人当场死于非命,而剩余的四人,却又是这副模样。

    “只要他们能够恢复,我安德烈算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安德烈言重的说道。

    “大人不可!”

    “大人!”

    ……

    随行的几人都是安德烈心腹,听到安德烈这样的许诺,几人脸色一变,连声阻止。

    “你们不用拦我,这是我欠他们的。”

    随行的几名大队长脸色都不好看,他们都清楚,自那天五人遇难,安德烈就一直在自责。

    只是,安德烈的许诺实在有些重了,那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他却想要一人背负。

    “咱……试试?”易凡并没有十足把握,他甚至怀疑亥已有着他自己的奇遇,而非是他易凡的功劳。“先声明,要是失败了,或者另外三位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可不要怨咱!”

    没有十足的把握,易凡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无论成功失败,我都欠你一个人情!”安德烈面无表情,他的眼神却道明了他的心意。

    那眼神,易凡读懂了!

    成功既罢,若是失败,他易凡将来的日子绝不好过。

    “你们先出去,把这黑屋留给咱。”

    易凡不想暴露出自己太多的秘密,黛安娜在《心理》中曾有言说:'世间统分两种人,一为敌人,二为友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易凡并不能肯定这里的亚述人就是所谓的'自己人',所以他理应有所保留。

    安德烈没有二话,他深看易凡一眼,带领心腹离开黑屋子,留下易凡一人与另外三只怪物。

    怪物搅动着钢链,它们朝着易凡嘶吼不断。

    易凡却站那什么都不作为,只是闭着眼睛与红缨枪沟通。

    “小祖宗,咱往后的日子可就全靠你了,你要是有办法,你就显化吧。”

    哧!

    红缨枪威风凛凛,没有任何的衬托,却浮现在易凡的身前。

    银色的枪杆有琉璃光在流转,血色枪尖,点点寒芒扑射。

    红缨枪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易凡,它能够完成任务。

    中午的一幕再度出现,红缨枪缩小,旋转。流光一闪,它在易凡指尖划过。

    带着易凡指尖的鲜血,鸣枪如梭,一刹间穿透了三只怪物的眉心。

    “这就成了?”见三只怪物几乎同时栽倒在地。易凡揪着心,问浮在身前的红缨枪。

    红缨枪无法回答,它只能用沉鸣来抗议易凡的一再质疑。

    “成了便好!”易凡面露喜色,他握上红缨枪,擦拭枪杆,“小红,想要什么奖励?你随便提,只要咱有的,咱绝不吝啬!”

    是啊,绝不吝啬。可红缨枪也得能开口说话才行吧……

    易凡咧着嘴笑,不顾红缨枪丝丝鸣嗡,将红缨枪收了回去。

    今,是个好夜。月明星稀,朗月,明缺补圆。

    大功告成,见三人恢复了人的摸样,易凡一一探过鼻息,确定都还活着,才大大的舒了口心气。

    门外,安德烈以及无数的亚述人正在焦急等候。安德烈没有告诉大家黑屋子内发生的事情,距离较近的明眼人,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离得远的亚述骑士,只能凑在外围看热闹。

    明月当空,似乎为了平复安德烈等人焦虑的心情,原本乌漆麻黑的这地方,头一次有光线照落。

    在月光铺洒的另一处,林间小溪潺潺,小溪弯转而又绵长,它途径一座断崖时,从断崖的上有一片嫩叶飘落。

    断崖之巅,一席平地,一名青年负手而立。

    青衫燕鳞,青年脸庞英俊,身材匀称,一股轩昂之气浑然天成。

    一袖短臂,轻风拂袖,空袖随风猎猎。

    青年于月下,双目眺望远方。双眸真情流露,隐有愁忧。

    “吾弟,娘亲说今夜是你成年之期……你儿时的模样吾兄历历在目,可过了今夜……”

    说着,青年眼角突现愤恨,他握紧左拳,多久才松开。

    他是骄子,是老辈疼爱,同辈倾慕,少辈向往的存在。

    无论他在哪里出现,都有自然天光为他铺道,即使他毫无作为,可在无形之中,总有一股力量在吸引关注,随之成为焦点。

    在他的成长轨迹上,万事顺心,任何的艰难险阻都会被他轻易跨越。

    唯一令他心塞的,也是唯一令他牵挂的,就是他那失踪多年的弟弟。

    不是他不想出去寻找,而是族中有先辈的明言规定。

    凡是族人,皆不可越族外出。违例者,以叛族之名处之。

    就是因为这条禁令,使他一忍再忍,使他等了又等。他向族人申告,那一张素告从这位长老手中传递到那位长老手中,再从那位长老手中又传到了另一位长老手中。

    明知是拖延,他却无可奈何。

    “兄,有负于弟;父母,亦有负于你。若你安好,吾兄尝弟。”青年惆怅,松开的左手又负在身后。“只是,待你我兄弟再见,是否还会认得彼此……”

    年少天骄满满的都是担忧,他知道,若是今夜之前他能找到他的兄弟,他或许还能认得弟弟的模样。可过了今夜,待月光收回它所有的光华,他知道,他的兄弟就会变成另一幅模样。

    这不是妖邪,也不是奇异。

    而是他们族人,深藏血脉之中的秘密。

    迷之,成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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