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叶开坐在办公桌前,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耐心等待着门外发生的一举一动。

    不到一会儿时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听着阵势来人肯定不少,但到了叶开跟前的时候,又齐刷刷地放轻了脚步,接着房门响了。

    “报告统制大人,抓到一个细作!”

    门没有锁,士兵的报告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叶开听得很清楚。

    “带上来吧”

    “是!”

    士兵的回答简短而有力,听到叶开的命令,身后的几个人赶紧把抓到的细作半推半拉的拽进了房间里,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同样不拖泥带水。

    “大人,这个人就是细作,还穿着禁卫军的军服,不过身上道没有找到什么。”

    他们这么做完全是听从叶开的吩咐,后者刚才不动声色的几句话,让这些保卫长官安全的士兵立马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叶开走后他们就暗中动用人手,在发现那个可疑之人厚组成了包围圈,一举抓获,那人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我不是细作...”

    地上的人挣扎着直起了脖子,探着脑袋喊道,还没等到把话说完全,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呼啸而来,直接把他连头带身子给轰到了地上。

    “在统制大人面前还敢放肆!”

    突然起身是个极为危险的动作,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而言,第一判断就是对方要实施什么不轨的行为,不管怎样先失去反抗能力再说,所以猛挥枪托,直接给把人打倒在地上,接二连三的挥击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

    “慢着!”

    以这些士兵的力度,恐怕不到一会儿时间,这人能被活活打死,禁卫军里溜进来这样一个人,他们居然毫无所知,要不是叶开告诉他们,还真不一定发现,进一步想,如果此人还带了枪支炸弹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下手都是实打实,毫不留情。看着差不多了,叶开突然伸手制止,在那人昏过去之前,他需要进行初步的审问和探查。而且以对方奄奄一息的状态来说,已经没有实际威胁了,不需要再受皮肉之苦。

    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个抓到的人,体态瘦小,满脑袋的短发,且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不过看着看着,叶开眉头一簇,嘶...这个人好像有些面熟啊,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审视一遍后,他眼睛突然一亮,脱口而出。

    “张啸光?”

    叶开的话如同一颗润湿干涸的雨露般,降在了倒地之人的心头上,因为强烈的肿痛而不得不闭合的眼皮剧烈抖动了起来,随后挣扎着打开。

    “是..是小人,良大人,是小人啊...”

    对上了,终于对上了,这个细作就是那天被抓回来的逃兵,其实,要不是他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叶开能发现的更早。

    反应过来的叶开没有进一步问下去,他知道这次事件肯定有什么猫腻,抬起头来,冲周围的人冷冷吩咐道:“派人给他包扎一下,再带到这里来。”

    “对了”转过身前,叶开补充了一句,“包扎完,先不要接着带过来,给他弄点吃的。”

    听到这个吩咐,士兵们楞了一下,此人不是细作吗?但他们不敢有任何迟疑,军令如山倒,一切照办。

    ..

    看着打了一脸白色补丁的张啸光,叶开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前者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大半个脸都处于深度变形的状态。

    上次是逃兵,这次的细作,虽然身份不一样,但相同的是身上都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全武行,轻轻一笑,叶开心底里感叹造化弄人啊。

    房间很安静,没有刑具,没有审讯台,没有隔离窗,也没有一张张凶恶的脸以及坚硬的枪托,只有他和叶开两个人。

    “吃饱了?”叶开无所谓的说道。

    仿佛惊弓之鸟般,张啸光浑身一乍,他刚才还在想,这位一言九鼎的禁卫军大臣怎么知道他饥肠辘辘?特地嘱咐要给他弄点吃的,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叶开,但又不敢直接望去,目光躲躲闪闪,像一只慌乱逃走的幼鹿。

    “吃饱了,就说吧。”叶开交叉着手指,看着眼前的人,“不是让你回家探望病重的老母吗?怎么回来了,给我一个解释。”

    “感谢大人鸿恩,特批小人回乡探母,前些日子小人确实返回了家中,但...”张啸光哽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口齿不利索,说话开始含含糊糊,抽着鼻子说道:“几天后老母就病去,业已入土,守坟之日过后,小人就提前回来了。”

    “你回来是为了禁卫军的饷银吧?”

    叶开白了一眼,他记得对方好像是秀才出身,现如今朝廷连科举都没了,这样的旧时代知识分子自然成为时代的悲剧,况且他又是生于农村贫苦地,那就更别说了,一无缚鸡力,二无钱财家资,穷酸书生能养活自己才怪。

    科举制的粗暴取消直接导致了中国农村的低学化,由此中国几千年来的士人阶层逐渐走向沦亡,这种断崖式的改革堪称一步不折不扣的臭棋,西风东渐下中国,已经容不下人冷静的思考,任何为传统伸张的论调,都被当成了无用之物丢尽了垃圾桶。

    叶开的质疑反问,张啸光没有否认也没承认,他诚实地回答道:“大人说过,我辈即为军人,当为国而战,为我国人而战,削发之耻小人日日夜夜记得,所以才回来追随大人,当面承情,小人这一条命,当为报国用。”

    “哦?”没想到张啸光这么回答,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不正大光明找我来?反要是大晚上偷偷摸摸。”

    “小人白天抽空请问了下大人驻地的兵士,请求代为秉报,他们不但不应反倒骂小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见统制大人,小人想来想去才想出这么一个昏招。”张啸光回答道。

    “就是这么一个昏招,还被人抓住了,你可知道要是换了别的将官,你这样的作为,别说送到军法处,说不定半路上就被打死了。”叶开哼了一声,那帮军务兵的拳脚,你也见识了。

    张啸光摸了摸脑袋,“小人愚笨...”

    叶开当然知道张啸光不是细作,上次逃兵事件发生时,后者的底细就被彻彻底底查了一遍,是个穷秀才,所以他才敢放心的把他叫过来,单独问话。

    “你何止是愚笨,简直...”鉴于对方没什么大问题,狠话也就算了,“知道为什么我给你饭吃?”

    一听到这,张啸光的脸色顿时大变,好像被戳中什么难言之隐般,支支吾吾,脑袋慢慢低下了。

    叶开叹了一口气,随后直言不讳地说道:“你顶着个逃兵帽子,周围的人怎么会给你好脸色看,怕是天天被挤兑吧。”

    “大人明鉴!”张啸光的脑袋猛然抬了起来,现实情况何止是挤兑,简直是被孤立,周围的人带着有色眼镜看他,明里暗里都加以欺负,反正也不会有人同情,自从回来之后,每一天,张啸光都受尽了屈辱,别的不说连饭都吃不饱。

    “大人,大人,求求大人,给小人调换个职位吧!”张啸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胡闹,军营重地岂是你想来就来,想换就换!”叶开忽然威重了起来,吓得后者又是一乍,面色如土的低下了头,随即才发觉刚才的行为有多冒失,可....

    “罢了罢了,以后你就秘书房当差,既然是秀才,就忙我记一些文书活吧。”

    如果说叶开刚才的表态是为了重申纪律性,而这次的回答也实是心中所想了,倒不是他有多么慈悲,他是从禁卫军长远的角度考虑,这样下去迟早会酿成了意外事故。

    还有一点原因就是,叶开身边确实少了一位懂得文墨的心腹,韩春儿嘛,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文化层面就浅薄许多,叶开天天对着文言文发呆,连标点句号也没有,还真有些吃不惜。

    听到这话,张啸光如蒙大赦,连忙叩头。

    “小人没事了,这就退下,不扰大人休息。”张啸光说着就站起身来,生怕走晚了这位高不可攀的统制大人反悔了怎么办?

    “等等!”

    又是一声呵斥,张啸光的腿立马就软了,难不成...

    叶开离开座位,缓缓走到了张啸光的面前,在后者战战兢兢的目光中,竟然伸出手来,亲自整了整他的军装,把绣在上面的禁卫军徽章摆的整齐。

    “你这混小子,连军服也弄破了,明天去军需处另取一套,记住!干这种丑事的时候,别穿着军服,这他-妈是玷污!”

    “滚吧!”

    摆了摆手,叶开转过身去。

    这一刻,张啸光没有撒丫子跑路,也没有悄悄后退,甚至连脚趾头都没有动,他看着叶开,看着那道浑厚如山岳的背影一点一点印进他的脑海,以至于多年以后,两人再谈起这一幕的时候,都是相视而笑。

    那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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