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再次昏死过去,这一次是精力完全耗尽的昏死,就算把已经粘连在肉上的铁鞋撕下来时,他也没有再醒过来。

    “装死!”此时的吴知县早已变得麻木,人的适应能力是可以增长的,第一次看到血肉模糊的死人会觉得心惊肉跳,几天吃不下饭,但看得次数多了,就可以蹲在那里边吃边看。

    “用凉水把他泼醒!”四名衙役连浇了四桶冷水,也没能将王禄激醒。

    “大人,再搞下去会出人命的!”脸色惨白的县丞上前劝道,今天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血腥的一天,恐怕三天之内也不会再吃肉,尤其是烤肉。

    “拿供词给他画押!”吴知县也看出不对劲,所以他必须让王禄画押,只要判定他有罪,万一真死了也好上报畏罪自杀。

    七八个衙役将王禄围在中间,挡住站在衙门口早已鸦雀无声百姓的视线,其中一人拿起王禄的手,攥着一支朱笔在供词上画下一个圈,接着又拿着他的手指按下一个手印,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在当事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进行。

    “大人,犯人已经认罪!”衙役散开,一名衙役举着供词高喊着呈给吴知县。

    百姓们看着这一幕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想想刚才的那些酷刑,都不敢再吱声。

    “好,既然犯人已经认罪,押入死牢,待我上报刑部,秋后问斩,退堂!”吴知县甩着袖子在三班衙役的吼声中走向堂后。

    昏死的王禄被两名衙役拖着带到牢房,另有两名衙役拿着湿布跟在后面擦地上的血印。

    “兄弟,这样的犯人我们可不敢收,万一死在牢中我们可吃罪不起!”张狱头一看王禄身上的伤和一路拖来的血印子,立刻带着几名狱卒上前拦住衙役。

    “这是死囚犯,不往这里送往哪送?”衙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要押在这里也行,你们找个大夫来,如果大夫说他没事,我们就收,不然的话,就只能请知县大人写个便条,如果这人死在牢中,不关我们的事!”狱卒虽然身份比衙役还低,但人命关天的事,他们也顾不上谁官大官小了,牢狱中死个犯人,是件很麻烦的事,搞得不好丢了饭碗不说,还要挨顿板子。

    两名衙役见糊弄不过去,一人留下,一人跑去禀报吴知县,功夫不大,拿着吴知县开出的便条回来,交给张狱头。

    有了知县亲笔便条,再死人就不关狱卒的事了,王禄被死狗一样扔进牢房,两名衙役扬长而去。

    两个时辰后,挨了二十板子的王福一瘸一拐的从家中取来银子,买通狱头进来探监,看到弟弟躺在牢房中生死不知,恳求狱卒准许他请来的大夫进来。

    狱牢中虽然有自己的大夫,但通常都是庸医,正经大夫谁愿意给犯人看病,得不着钱不说,还沾上一身的晦气。

    牢中犯人更是不敢让这些庸医给看病,明明只是个伤风咳嗽,让他们治完直接就变成肺痨。

    如果只是普通受过刑的犯人,只要给点银子狱卒都会睁只眼闭只眼让家属带来的大夫医治,可王禄不同,从他身上的伤势谁都看得出是受了酷刑,看到归看到,没有实证,但如果被外面的大夫诊断过,这就是人证,万一犯人家属有门路往上面一告,这就是屈打成招的证据,知县问罪下来,谁也承担不起。

    “大人,求求你们,这里是十两银子,你们就行行好吧,我弟弟真的不行了……”

    “大人,我再加十两,求求……”

    “大人,我给你们磕头了……”

    王福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狱卒虽有恻隐之心,但也怕丢了饭碗,是以一个个扭过脸去,只装作没看见。狱头都不说话,谁敢揽这种事。

    “大人……”王福正苦苦哀求着,刚好到了换班时间,陈恂握着他那把紫砂茶壶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张头,这是干嘛呢?”陈恂一进来就看到地上跪着个人四处磕头,而被磕头的狱卒如避瘟神般纷纷逃开,好奇的问向张狱头。

    “东子,你来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啊……”张狱头因为收了王福的银子,又不好翻脸赶他走,被追得围着屋子转了好几个圈,眼见陈恂来换班,赶忙交待一声逃也似的走了。

    王福见狱头走前交待给陈恂,知道他是个能管事的人,连忙扑到陈恂身前,就要磕头。

    “先别磕,有事说事,能帮到你再磕也不迟!”陈恂伸手拦住王福。

    “大人,我弟弟生命垂危,您就当积德行善,准许我请来的大夫给他医治吧,我求您了……”王福抱住陈恂的胳膊再也不肯撒手。

    陈恂看看王福脑门上已经磕破皮的青包,扭头看向其他狱卒。

    “东子,是这样……”一名狱卒把前因后果讲述一遍,最后叹口气摇了摇头。“这种事咱们真的不好管!”

    其他人怕丢饭碗,陈恂不怕,发的俸禄还没他请来照顾自己的老妇多呢,一把拉起王福。“带我去看看!”

    王福好像落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陈恂的胳膊,瘸着腿领他来到关押王禄的牢房前。“大人,您行行好……”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陈恂只看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去,把你请的大夫叫进来。”

    “谢大人,谢大人……”王福惊喜的连连作揖,踉跄着朝外跑去。

    “东子,这可是……”几名狱卒见状连忙走过来劝说着。陈恂为人大方,从不和他们争抢犯人的小费,还时不时带点小吃给大家,所以狱卒们还是蛮喜欢这个年轻人。

    “不用说了,有什么事我担着。”陈恂上前从一名狱卒身上摘下钥匙,将牢门打开。

    几人继续劝说着,但陈恂只是摆手,这时王福已经领着大夫跑来,一名年长的狱卒见状,知道劝也无用,就把大夫拉到一边,警告几句不要多管闲事的狠话后才放大夫进去。

    大夫一见到王禄就是一愣,不等王福陈述伤情,蹲下身子就开始把脉。

    狱卒全都离开了,只有陈恂站在牢房外,他很想知道,究竟这个王禄犯下什么样十恶不赦的罪,竟受此重刑,只看他哥哥的举动,这个王禄就不该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有事。

    过了一会儿,把完脉的大夫小心的将王禄胳膊放下,摇摇头看向等在一边满脸焦急的王福,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还是去准备后事吧。”

    王福一呆,猛然抓住大夫的肩膀。“不,我弟弟还活着,他明明还活着,你快救他,救他……”

    大夫再次摇摇头。“他现在虽然还活着,但也和死人差不多,他的魂魄早就散尽,已经不是药石可以救的,除非……”

    “除非什么?你说,只要能救活弟弟,什么我都能找来!”王福追问着,由于激动,两只手抓得大夫真咧嘴。

    “你找不到的,就算找到也买不起,这世间也只有千年以上的野山参才能救活你弟弟的命。”大夫把王福抓在肩膀上的手抠开,背起自己的药箱。

    “千年野山参……”王福好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跪在地上喃喃念叨着,虽然他没见过这种东西,但也知道,这种东西只有皇宫里才有,就算有一两支流传到民间,也早被那些大户人家视作传家珍宝藏起来,绝不会说给外人听。

    十几年前,山西省有一个人,只因酒后说了一句醉话,吹嘘自己挖出一根千年野山参藏在家中,结果第二天,那人村子里所有人家无一幸免,一夜之间悉数被杀,整个村子化成一片灰烬。

    有了这个先例,谁又敢说出自家有这种东西,就算是一句吹牛的话,也能将全家甚至全村的性命丧送。

    王福两眼无神的看看弟弟,忽然抱住正要离开的大夫。“您就算救不活他,也把他身上的伤治好,多少钱我照付。”

    大夫拍拍王福的肩膀。“没有魂魄的人身上血肉已死,就算用再好的药,也是于事无补,我劝你一句,挣钱不易,还是留着给活人用吧。”

    王福闻言哀嚎一声扑到弟弟身上。“弟弟,是哥哥害了你……”

    大夫摇摇头再拍拍王福的肩膀安慰两句,转身朝外走去,忽然一道身影拦在门口,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传了进来。“不知道要多少人参能救活这个人?”

    王福抽搐的身体猛然一震停了下来,慢慢抬起头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看向堵在门口的人影。

    大夫不快的扫了眼人影,人家已经这么惨,你又何必戏弄人家?莫说你一个小小的狱卒,就是这江苏省的巡抚,也绝不会有这种东西。“大人,小老儿刚才说得很清楚,只有千年野山参……”

    “我就问你要多少能救活他!”人影打断大夫的话,将手中的小茶壶斜着送进嘴里,一副典型的纨绔子弟作派。

    “一钱!”大夫压下心头怒火,冷冷回道。

    “给你两钱,救活他!”黑影从怀中摸出一个不起眼的红布包,好像扔半块剩馒头一样扔给大夫。

    大夫接住布包只看一眼,心头的火已经冲上脑门,老夫行医数十载,慢说是千年野山参,就是百年人参也没人肯用这种破布包着。“你……”

    “要是不够,我这壶里还有半钱!”黑影又摇摇手中的小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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