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飘着稀薄的几丝云彩。耀眼的阳光从枝叶间投下,却并不炙热。舒适宜人的二十五度,这是z市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薛池蹬着自行车,不紧不慢的行驶在林荫道上。她仰着头享受着微风拂面,眯眼看着头顶被阳光包裹的木棉花,大朵大朵的,一树橙红,几乎看不到叶子,开得格外艳丽。

    薛池住的地方离市区稍有点远,靠山面海,连绵不断的一片银白细软沙滩,是个节假日休闲旅游的好地方。

    她家就在景区内,所以周末趁着游客多的时候经常摆个小摊卖一卖泳衣和贝壳小饰品。

    按道理在景区内经营是要交费的,不过管理人员见她父母离异,都有些可怜她,因此都睁只眼闭只眼的装没看见。

    薛池的父母在她五岁的时候就离了婚,父母双方都不想管她,所以把她送回了z市,让她跟着奶奶过。在她十三岁那年奶奶去世,父母又都各自有了新家、新儿女,更不想管她了。好在薛池已经完全能自理了,她父母见她在奶奶的丧礼期间表现得十分能干,便自觉找到了靠得住的理由:“你长大了啊!”拍拍屁股就走了,从此以后每个月给她卡里打笔微薄的生活费了事。

    薛池也没有多伤心,她心宽着呢,在懵懂的时候,渔村的孩子追着她喊:“薛池,你知道你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不?”她就已经锻炼出了粗神经。渐渐的不懂“暗自伤神”这几个字怎么写了。

    不过神经再粗,等父母双方都含糊表示:九年义务教育完结后,没必要再读,大学学费也太贵,让她自己出去打工,不再向她打款。

    到这个意思,薛池当时也蒙了,最后决定发奋图强,趁着还有两年才高考,多攒点钱,到了大学再申请奖学金,总是要读下去的。

    但旅游区周一至周五都没几个游客,只等着周末赚这点钱也不够,薛池就同时在网上开了个饰品店,双管齐下,努力赚钱。

    薛池一边骑车一边在心里算起了小金库。

    今天正是周末,她从市中心批了货回家。

    天空突然阴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被一片云彩遮住了。

    不会下雨吧?她有点迟疑的想,吸了口气,准备一鼓作气的骑回家。顿时脚上加了劲,将个自行车骑得风驰电掣的。眼看着一段林荫道骑完了,上了盘山路,路变得窄起来,平时来旅游的私家车常常在这一段路堵车,不过好在正是大中午的,来往的车总算不多。薛池一边骑一边远远的能看到海了,海风将她的t恤吹得鼓了起来。

    一个急转弯,前面开过来一辆大货车,霸道的占住了整个车道,货车司机肩头夹着电话,一眼看见她,面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一瞬间像是永恒,她连人带车翻下了盘山路,在空中几个旋转,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山下。

    货车司机一阵哆嗦,铁青着脸手软脚软的下了车,四处检查了一下,他想:这边没有摄像头……

    对,没有!他几乎是爬上了货车,满头大汗的踩了好几次油门才踩中,货车重新发动,左右扭出个s形,这才扬长而去。

    ****

    薛池小时候,学校组织去游乐场玩,她天生胆子大,别人不敢玩的过山车她玩了一次又一次,过山车的工作人员都看她眼熟了。

    那种瞬间下落失重的感觉,和现在好像。

    身体下落的速度比心脏要更快,导致心脏落不到实处,轻飘飘的要从嗓子眼里飘出去了。

    山脚下就是海,她甚至一眼可以看见湛蓝清澈的浅水处有不少冒出水面的石尖,可以想象一头下去,死相绝不会太好看。

    薛池无奈的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吧,一了百了,总会有人打电话让那两人来收尸,最终恶心恶心那两人也行。

    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眼前一黑就gameove了?不会太痛吧?

    渐渐的她发现等死的过程也未免太长了一点,她睁开眼偷瞄了一下——还真是眼前一黑!

    刚才还睛空万里,突然一下就漆黑一片了?

    不对,下面还有点光亮。

    她低头眯着眼去看,眼睛被风吹得生痛,冒出了眼泪。

    模模糊糊的,她看见下边有一圈火光,中间有个物体白白的,四四方方的。

    眼看着越来越近,这物体越来越大了,她终于看清了一点,是个白布棚子。

    刚刚在心里给出这个答案,她就砰的一声直直的落在了这个白布棚子上边,哗啦啦的一下把布棚子给砸垮了,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硬物,又有自行车跟着她从天而降,车轮子正好砸在她的腹部,这下子她当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一张可以当古董的木床,四面有框架,边角有雕花,绘着花鸟图,镶着螺钿,外头罩着幅细布的帐子。床边立着两盏落地灯,灯罩里头昏昏黄黄一捧光跃动着——不是电灯。

    薛池勾着头看了看自己,居然换了身衣服,古香古色的宽袖长裙。她连忙抬起自己的手来,看到小指上的一道淡淡的疤还在,不由舒了口气:还是自己。她摸了摸头上,被包了一圈布。

    屋里有嚓嚓异响,有些刺耳,但声音不大,像是有人胆颤心惊的把声音压制着。

    薛池头和肚子一起痛,嘶着气撑着半坐起来,在屋里寻找声源。

    她视线转了一圈,才在床头一侧发现有两个人影,影子随着烛火的跃动飘忽着。

    等到她眼睛适应了这样的光线,这才看清楚是两个女子,都跪地低头,一个手上拿着把小铁锹,一个拿了把小锄,旁边翻了几块青砖和一堆泥土,她们手上不停,像是在挖坑?

    薛池知道这事情不寻常,明明要摔到海里了,转眼又砸到个白棚子上,醒来看见两个穿着古装的女人,不是穿越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智商了。

    因此她不敢乱说话,只是这昏暗的灯光下,有人一直不停的铲着土,旁着边睡着自己,怎么看怎么古怪——难不成这两女人要挖个坑把她给埋了?

    薛池一想,心里就发毛了,她左右一看,看到床头的小几上有个没点着的烛台,便悄悄的伸了手握住,轻手轻脚的要下床,腹部不由一阵钝痛,她咬牙忍住,看见脚踏上一双布鞋,便趿了,忍着痛下了床,将烛台背在身后藏起。

    因为铲土的声音盖住了薛池这点响动,那两个女人又专心,因此一点也没发觉。

    薛池平时体力是非常不错的,经常下海游泳,每天骑两趟自行车往返快递网点,摆摊收摊做家务,没个停歇的时候,力气都练出来了,以前同学提一桶水累够呛,她就能一手一桶健步如飞不带喘。

    所以虽然现在身上痛,但她仍然紧了紧手上的烛台,感觉发生变故抡倒个人不算太难的事。

    薛池在离她们三步远的地方站地,轻轻的喊了一声:“哎……”

    才发出一个音节,那两女人就似受了惊吓,猛然抬头,齐齐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望向她。

    她们似乎要叫出声,但互相对视一眼,又立即闭上了嘴将声音憋回去了。

    薛池这才看清,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整齐的盘着,脸上肉都松弛了,眉头紧锁,嘴角下垂,一副精明厉害的样子。另一个却是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鹅蛋脸,耸拉着眉眼,一副愁苦相,但整个人看上去好相处许多。

    中年女人张嘴对着薛池说了句话,薛池:“啊?你说什么?”没听懂。

    她又说了几句,薛池张着嘴露出傻相:完了,穿过来语言不通。要不要这样啊?她什么天赋都有,就是没有语言天赋。

    中年女人越发露出愁苦的样子了,她放下手中的锄头起身,和旁边的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转身出去了。

    她这一走开,薛池才发现,刚才被这两人挡着,加上屋里光线不太亮,在她们身后居然还躺着个人。

    看身形,也像个女人,但这人一动也不动,这天气不冷不热的,她却全身包着一床锦被。只露出半张脸来。脸色苍白得在黑夜里都要反光了。

    薛池吓得一哆嗦,不是死人吧,也许只是病了,睡得昏沉?

    要不要撂倒这个老婆婆再说?

    老太太眼风一扫薛池,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要笑不笑的哼了一声,低下头去继续掘土。

    外面传来脚步声,开始的愁苦中年女人点着盏灯进来了。

    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女人。

    薛池一看这女人就愣了——国色天香啊。

    皮肤白腻,两弯新月眉像是淡淡的晕开在脸上,水盈盈的杏眼像一对镶嵌在面上的宝石,小巧挺直的俏鼻,花瓣一般的小菱唇,显得纤巧柔软的小下巴,一头乌发在灯光下闪着缎子一般的光彩,身材非常完美,前突后翘,腰肢像是一双手就能合住。虽然容貌仿若少女,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熟女气息,并不能确定她的年纪。

    穿着十分华丽,葱绿的长裙曳地。薛池不懂衣料,也看得出这样流光似水,垂坠丝滑的是好料子。

    先前薛池还没注意那两人的穿着,这时发现和这女人一比,那两人就是仆妇一级的。

    这女人望着薛池,目光闪了闪,她先是轻声说了两句话。

    薛池心里赞叹:声音也好听啊!

    这女人见薛池没反应,又说了两句。薛池注意到,同开始那两句的发音方式完全不同。便猜测这是换了一种语言在和她沟通了。

    这女人见薛池还是不回应,微微皱了下眉,又换一种。

    她一连换过四五种,薛池都惊呆了,麻蛋,没有语言天赋的人最嫉恨这种多国语言专家好不好?

    一边的老太太和愁苦中年女人都露出焦急的神色。围着美人——薛池在心里给她起了个代称“美人”,另外两位代称就是“老太太”和“愁苦娘”——她们围着美人焦急的说话,但美人不慌不忙,思考了片刻,抬起一只手作了个往下按的动作。老太太和愁苦娘都住了嘴,平静下来。

    美人指着地下又像是吩咐了两句,看了薛池一眼,转身走了。

    老太太和愁苦娘又继跪下来拿着两个像玩具一样的小铁锹和小锄头挖地。

    薛池没弄明白,又在这诡异的环境下呆不住,便也想往外走。

    这个时候老太太给反应了,她站起来挡住了路,狠狠的盯了薛池一眼。

    薛池觉得这老太太真的很吓人,跟容嬷嬷有点差不多了的意思。

    老太太指了指床上,声音低沉阴狠:“¥#%*&!”

    薛池猜她是要自己去躺着。

    她看了看,愁苦娘了站了起来,一起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样子。

    薛池觉得以一敌二不划算,尤其是手拿两凶器的二。反正又不是要自己去死,去躺一躺养养伤,养好点再行动也行。

    因此她就非常配合的转身,把烛台放到小几上,嘶着声忍着痛躺了回去。

    老太太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和愁苦娘蹲下去挖坑了。

    薛池心中警醒着:可不能真睡着了啊。但她本来就受了伤精力不如平时,这两人挖坑的声音又很机械枯噪,心大的薛池在这种声音的催眠下居然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薛一下惊醒,她撑着坐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去看坑挖得怎么样了。

    晨光从窗外照入,房中的情形比昨天晚上看得要清楚。

    墙面略有些发黄,家具是一整套的,并没有什么摆设,简单而整洁。就只有屋中堆着的一堆泥土非常碍眼了。

    这堆泥土已经堆垒得非常高了,看不到老太太的和愁苦娘的人影,但挖掘的声音还在。

    薛池下了床,感觉身上的痛消了不少。

    她走到坑边一看,这坑已经有一人深了,老太太和愁苦娘蹲在坑里挖,又被边的土堆一挡,所以才会看不着。

    她走近遮了光,一下就被老太太发现了。

    坑底放了个凳子,老太太踩着凳子往外爬,愁苦娘就在下边托着她。

    好容易两人都上来了,一身灰扑扑的。

    两人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薛池要跟上,门啪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差点没拍着她的鼻子。

    薛池摸了摸鼻子,转身看了看被锦被包着的那位。

    她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在地上躺了一夜,相信她还只是睡着了的话,薛池觉得自己就不正常了。

    薛池心里有点发寒,昨天晚上猜她死了,好歹没证实,屋里也有两个大活人,但现在就剩一人一尸,能不害怕吗?

    薛池双手合起来:“你别吓我,我命比黄连还苦呢,再说也不是我害死你的……”

    说到这句她迟疑了,因为她走得近了一点,她看到地上这女人的额头上也包了纱布了,像是受了外伤。薛池想起以前看的新闻:某某跳楼,自己没死,把楼下路人给砸死了。

    说起来昨天她是从天而降的啊,妈蛋,那白棚子底下有没有人她不知道,她感觉是没有砸到人,但那辆自行车有没有砸到人就不好说了,她是自行车的主人,车子砸死人了,这账也得算到她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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