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仅剩百余将士,犹敢身先士卒、率兵冲锋,志愿以死报国、马革裹尸,将军之勇,冒顿佩服!”

    “能够让数百名残兵败将奋不顾身搭建人墙,誓死保卫的将军,必定是大忠大义、大智大贤之人,冒顿求贤若渴,如此大才,若是不揽入麾下,实在遗憾。”

    之前还信誓旦旦、面带怒色的匈奴单于冒顿,此时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正色肃穆,侃侃而谈,丝毫不客气的将面前的这位秦军主将夸赞了一番。

    “这,匈奴单于还真是厉害,不仅熟识中原语言,说话更是出口成章,巧舌如簧,如此看来也不是泛泛之辈。难怪可以统一草原、与强悍的大秦分庭抗礼,如今更是想出声东击西之法,将蒙恬将军骗的团团转,此人不得不防啊!”

    主将心中不禁暗暗叹道。

    “吾今日一死,不知蒙恬将军今后又会做何等打算?”

    “唉!如今游牧大兴,而我大秦又危机四伏,若要驱逐鞑努、恢复中华,谈何容易?”

    在几个呼吸之间,秦军主将的心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也做了无数个打算,即使相对来说有些多余。

    饶是如此,他的脸上还是表现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面色带着几分苍白无力,淡淡的说道:

    “咳咳咳咳,单于好口才,本将佩服!”

    “呃——”冒顿一时语塞,顿时感到阵阵无语,翻了翻白眼,问道:

    “难道……将军就没有任何的动心吗?”

    “尚无……”

    后者眉毛一挑,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脸色苍而又面带坚定的摇了摇头。

    “将军你可知道,此番已经身陷险境,若是不投降,便只有战死这一条道路喽!”

    冒顿闻言撇了撇嘴。

    仿佛,眼前的这位秦军主将,虽然有勇有谋,但却无力回天,只有投降,方可免除一死。

    在匈奴的意识之中,崇拜强者,天经地义,因而陷入绝境、举目无援的情况下不得已投敌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此时他眼前的这位苟延残喘的秦军将领,并非匈奴人,所受思想洗礼和熏陶,也不消得蛮人可比。

    毕竟秦人,有秦人的傲骨!

    主将轻蔑的一笑,“单于以为,本将既然舍身进入行伍,少年投军,还会怕“战死”二字吗?”

    且不说秦军军法严格,军功爵制深入人心,无爵军士斩首一枚,便可获得爵位一级、田宅一亩、仆人数个。

    身为军吏,战场上争先恐后、奋勇杀敌,亦会受到嘉奖。

    但若投敌叛国,不仅自身受戮,就连家中老小也会被牵连,甚至一伍之乡亲也要统统连坐。

    高风险的收获,就要进行高风险的投入。

    秦人朴实勇武,忠义好战。

    也正是自大良造卫鞅变法改革之后,以一些看似血腥暴力的铁血手腕和法令,重视农桑,奖励耕战,废井田、开阡陌,用一系列务实求真的措施,才使落后蛮荒的秦国逐步强大,最终并吞六国,一统天下。

    而此时,这个青年秦军主将的行动,显然也有着军功爵制约束的考虑。

    所谓礼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在大秦可貌似不是那么回事。

    王公犯法,与庶民同罪!

    就在商君执政之际,孝公之子赢驷犯法,鉴于太子乃一国之基石,因而侍从太傅顶罪,惨遭劓刑。

    秦法之严酷,可见一斑。

    前车之鉴啊!

    何况……即便抛去这些不提。

    华夏泱泱大国,绵延数千里,大秦烈烈皇威,兼并几十郡,自己作为一名带着****光环的主将,又岂能背叛故国,投降蛮夷?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士可杀不可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将军是嫌弃本单于开出的招降条件不够丰厚,还是惧怕秦公追究,在劫难逃?”

    冒顿眉头一皱,转念一想,咬咬牙道:

    “冒顿在此起誓,以长生天的名义,只要将军肯投降、哦不!肯屈尊为冒顿出谋划策,冒顿愿意封将军为王,位列二十四长之上,赏赐优良牧场万亩,美姬百人,金千斤,并且将本单于的亲妹妹夜灵许配给将军,如何?”

    “将军……那夜灵可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就算是对比中原秦人之女,恐怕也不遑多让啊!”

    单于开出来几乎旁人听到都会两眼放光的丰厚条件,可是面前的这位奄奄一息、箕踞而坐的秦军将领就是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一笑:

    “单于好意,在下心领了,若是单于真有此心的话,未若留吾全尸,得全家国之礼。”

    “这些条件,放在我们草原上,可是任何人都会奋不顾身的来抢夺的啊!难道……将军就真的没有一点动心吗?”

    冒顿急了,这人可真是顽固,自己好意招降,却如此不给面子。

    主将惨然摇头。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单于脸色冷峻,一声冷哼,凌厉的眼神如同银钩一般死死锁住面前的秦将,带出丝丝杀气。

    “呵呵,终于要动手了吗?”

    秦将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面临死亡,说丝毫不惧是假的。

    不过,作为将士,终究还是会有一些事情,在某种意义上掩盖死亡的恐惧。

    比如,国家。

    “若说没有丝毫的心动,这自然不可能。”主将轻轻地一笑,嘴角微微上翘一个弧度:

    “单于开出的条件可是丰厚难得,本将估计除匈奴本部之外,就算是外族之人,估计也难以抵挡诱惑……只是……在下既然身为秦将,便是早已将自己的全部赋予大秦,无论是荣誉,还是性命……”

    覆巢之下无完卵,作为将士,与故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秦将的信念。

    “而且,在下更不是匈奴或是其余外族之人,故不会辱没家国荣誉,而降秦军战旗!”

    “所以,单于还是不要多费口舌了……”

    主将慷慨赴死,愣是把匈奴单于听呆了。

    “将军大义,高风亮节,冒顿佩服,若不是冒顿同样背负家国希望,肩上担当责任深重,必定可以与将军成为莫逆之交,畅谈人生、共游于诸国……”

    眨眼之间,冒顿又是心生一计,狡黠的一笑。

    表面上却是看起来十分的惋惜,捶胸顿足道:

    “此生不能与将军谈天阔海、共话春秋,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啊!”

    主将依旧宠辱不惊,拒人于千里之外,“下辈子吧!如若上天垂怜,不妨共同闯荡一番天地。”

    “冒顿汗颜!”

    如此,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方才一语道破玄机。

    主将不会想到,冒顿也不会想到,二人的宿命,竟是紧紧围绕克星二字展开,绵延万世而不绝……

    就如同两个国家命运转圜的千年较量一般,既是天意,终究难以违背。

    “既然将军去意已决,冒顿自然不会强加规劝,而伤吾二人情义”

    冒顿愁眉苦脸的瘪了瘪嘴唇,脸色抽搐,突然间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转眼已经变得无比舒缓,神态坦然,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轻描淡写之下,实则波诡云谲,隐藏着倾盆大雨,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秦将心头:

    这是……要动手了吗?

    此生不负大秦……

    主将慨然一叹,两行浊泪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缓缓留下,带着坚毅和忠诚,滑入荒原。

    他一心赴死,凝神以待,却遭遇到预想的枭首、凌迟、车裂、亦或是万箭穿心等状况,苦等几个呼吸,蛮人竟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主将满腹狐疑的睁开眼睛,但见冒顿饶有兴趣的笑道:

    “将军赴死之心,毅然决然,如此大义,千古罕有!奇葩!奇葩!哈哈哈哈!”

    主将眉头一皱,一脸正色,怒视前方,这听起来十分恭维的话,此时由冒顿说出,不见丝毫尊重,却带着几丝嘲讽和不屑。

    果然,蛮人狡猾,满腹鬼胎,此番招降,必定不怀好意。

    主将脑海之中闪过一丝庆幸,不过两三个呼吸,眼前的这个一脸阴翳的匈奴单于,却似迫不及待一般,阴笑着说出了那一句、让他刹那间脸色大变,咬牙切齿犹不足以解恨的话。

    “冒顿原本打算,招降将军之后,派遣将军为先锋,率军飞渡河水,直捣咸阳,擒拿秦帝,而后扫荡中原各地,剿灭九州旧部,踏平华夏!试想,那是何等解恨啊!”

    “哈哈哈哈!”

    冒顿仰天长啸,霸气之风尽显无疑,凌厉的语气仿佛夹杂着几分残忍和血腥,又似多了一些遗憾:

    “可惜将军并不领情,啧啧啧啧!”

    “既然如此,日后攻城拔寨、铁骑掠地,杀入秦都、火烧咸阳,而后东征西讨,开疆拓土,尽屠华夏之民,夷为养马之地的宏图伟业,就只有本单于一人去完成了……”

    “什么???”

    秦军主将闻言,顿时感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气急败坏之下,及至吐血,目眦尽裂而不足以解其恨!

    这人,好狠的心哪!

    原本他还以为,冒顿的目的只是侵扰大秦,获得粮食铁器,最多也只是掠夺牧场、扩充游牧领地罢了。

    却没想到其人夙夜梦想、精心筹划,竟是为了吞灭大秦,还要尽屠秦人,将绵延万里的大好河山夷为平地。

    若真是如此,那么百年之后,又有谁还知晓大秦这个朝代,还有谁梦回华夏这个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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