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酒的心,终究是不可抑制地凉了下去。但她也知道,这可能只是与许绾轻交好的苏丽的把戏而已。只要她现在就去薄书砚的办公室一探究竟,就知道薄书砚真的没有在办公室。想到这里,深酒抬步、跟着苏丽,直往薄书砚的办公室而去。但,她只走了几步便顿住了步子。如果薄书砚真的在办公室呢偿?她傅深酒与薄书砚四目相对、谎言拆穿的那一刻,她又该如何面对?罢了,转身离开吧。……看着傅深酒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苏丽从办公后桌上拿起手机,急匆匆地去了卫生间。苏丽检查了卫生间的每一个隔间过后,直接将卫生间的门给关上了。“绾轻秀,我是苏丽。”“丽丽,怎么了?”“傅深酒刚才来过公司,但是薄总假托自己不在公司,拒见了她。”许绾轻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所以你打电话给我的目的是什么?”苏丽愣了一下,然后表示理解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们也有好一阵子没联系了,想跟你聊聊八卦。”许绾轻笑,“那我们后面找个机会聚一聚吧。我现在有点忙,先挂了好吗?”挂断电话后,许绾轻笑看了眼身边的薄奶奶,“奶奶,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薄奶奶听许绾轻这么说,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她的态度莫名就客气了许多,“轻轻你拒忙你的,不用管我。”许绾轻没再多说,转身往楼上走,途中不经意地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吊梢眼的年轻女工人。那女工人顿了顿,看了一眼餐厅那边站着的张姐,这才跟了上去。直到听见了二楼传来关门的声音,站在餐厅的张姐才调整了面部表情,朝薄奶奶走了过去。彼时,重新坐回沙发里的薄奶奶正伸手去点心盘子里拿糕点。张姐在她拿到之前将盘子端走了,随后又装作有些为难地对薄奶奶道,“老太太,这糕点是许秀的家里人送过来的,据说是许秀最爱吃的。”薄奶奶愣了一下,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轻轻喜欢,那自然要给她留着。”说完,薄奶奶将已经伸出去的手又转向一边还挂着水珠的水果。张姐依然在她之前将水果给端开了。“小张,你这是干什么?”薄奶奶缩回手,瞪着张姐。张姐看了眼二楼的方向,压低声音,“老太太,您可不能怪我啊。这盘水果是许秀让人从国外空运回来的,不是拿来给您吃的,据说是要榨成汁儿、用来护肤美容的。”薄奶奶听不太懂张姐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想吃点东西都接连受阻。受过嘱托的张姐担心自己这自由发挥的招数对薄奶奶没什么大的作用,于是又加了句,“老太太,您也知道,现在这宅子是许秀的了,虽然许秀明里不说,但我们这些做工人的,肯定得先考虑她的感受和需求。真对不住了啊,老太太。回头我去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点的水果,我自己掏钱给您带些回来。”看着空荡荡的矮桌,薄奶奶心里五味杂陈,握着双手在沙发里坐了好久好久,最后才抬起沧桑的一张脸,看向二楼。这日子,不舒畅。……许绾轻撩起裙摆慢悠悠地坐进沙发里,抿唇朝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工人笑了笑,“过来坐啊,小陈。”被唤作小陈的女工咽了咽口水,“许秀,我还有房间没有打扫,要是你……”“那边你胡说污蔑傅秀却被书砚听到的事情,没有忘记吧?”许绾轻柔声打断她的话。小陈的瞳孔骤然缩了缩,哑声喊了句,“许秀……”许绾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过来坐。”小王犹豫了下,还是僵着肩背坐到了许绾轻身边。许绾轻亲切地圈住她的肩,“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小王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颤着声音对许绾轻乞求道,“许秀,您要是有什么事,我去做就好了,我弟弟他什么都不会的!”“如果你能做好,当然只需要你就行了。”顿了下,许绾轻叹惋道,“可你要是做不好,我就只能再找你弟弟帮忙了。”小王身子一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许绾轻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白色的手套戴上过后,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从另一只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扔给小王。小王看了一眼许绾轻,这才用双手抽出布袋子的拉绳。看到里面的东西过后,她疑惑地问许绾轻,“许秀,我拿这个能做什么?”许绾轻笑,“别急,我会告诉你。”……深酒从千石集团出来以后,并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转道去了华欧公司的所在地。傅玄野最近一段时间吃住都在公司,深酒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他了,所以准备过去看看。将车子在露天停车场停好以后,深酒刚解开安全带,便收到了霍栀的短信。“和月小楼,老包厢,速来喝酒。”四年前,和月小楼是傅深酒和霍栀常去小聚的地方。而“速来喝酒”也完完全全就是霍栀的调调。深酒看了眼面前的写字楼,给傅玄野打了个电话、简短说了几句后就重新系上了安全带。刚好,她现在的心情也不怎么好。霍栀叫她去喝酒,她即便是不能喝,也可以去沾一点。深酒驱车赶到和月小楼的时候,站在前台的老板娘脸上闪过一刹那的诧异,但她随即迎了出来,在深酒的要求下将她带进了走廊尽头最清静的那间包厢。深酒进入包厢以后,才发现装饰性的屏风旁站着一个容貌陌生的女人。当即,深酒就往门的方向退了几步,戒备地看着那个女人。看着有些眼熟,但深酒一时想不起。陌生女人的吊梢眼眨了又眨,双手背在身后站成女保镖的姿态,“傅秀,您来了。”深酒微微愣了下,随即她温淡一笑,“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言罢,深酒转身便走。吊梢眼女人捏了捏手里的药瓶,想了一下才抬步跟上傅深酒。左手已经摸上门把手的深酒突然转过头来,敛眸盯着那女人看。吊梢眼的小王却一改平常的懦弱又尖酸的模样,很淡然地朝傅深酒笑,“傅秀,现在还不到走的时候。”这个女人处处都透露着古怪。深酒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便不再管她,拉开门把手就准备出去。“傅秀,别来无恙。”雕花木门被拉开的时候,一道男音立时撞进深酒的耳朵。门口的男人逆光而站、深酒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一颗心莫名就狂跳了下。指尖掐进掌心,深酒暗吸了口气,随即扬起笑脸跟对方笑了笑,就准备侧身走出包厢。男人却在同时往包厢里跨了一步。深酒被他硬生生地一撞,朝后退了数步才稳住重心。将包厢门关上后,男人缓步走向深酒。在这个夏季,这个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破洞牛仔长裤,但脸上却戴着黑色的口罩、黑色的鸭舌帽。因为包厢里没有开灯,深酒甚至连他唯一裸露的眼睛都看不太清楚。男人慢悠悠地走向木制长椅,坐下后将左臂展开搭在靠背上,看着傅深酒用下巴划了划自己身旁的空位,邀请她,“傅秀,过来坐啊,别客气。”深酒还保持着最后的镇定,她什么也不说,重新走向包厢门,将门拉开想要离开。包厢门虽然是被拉开了,但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彪形大汉。深酒还想再多看看外面的情形,两个彪形大汉却将门重新带上了。包厢里,又陷入一片昏暗。而那个坐在长椅上的男人的气息,却格外清晰地响在深酒耳边。傅深酒隐约觉得这个男人熟悉,何况这个男人最开始也跟她说了“别来无恙”。看着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言语的傅深酒,男人慵懒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傅深酒。他最后在她面前站定的时候,偏过头来看深酒面无表情的脸,“几年不见,傅秀怎么变得这么……这么沉默寡言了?”深酒趁着这个机会,看了那个男人的眼睛。男人觉察到她的意图,非但没有躲开,还摘掉了脸上的口罩。“闫修……”在看见男人那张脸的那一刻,深酒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有一瞬间的凝固,发出来的声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他的脸,只有半边是完好的。另外半边,像是被烙铁碾烫得水分尽失、已经深陷下的干皮透出腐烂的老树枝一般暗纹交错的颜色。死肉。“真是难为傅秀了,我都变成这副样子了,你居然还认得我。”闫修哈哈直笑,原本就有些像老妪的苍哑声音顿时听得人毛骨悚然。深酒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莫名就想到了刚回雁城时见到的林苡贤。只不过林苡贤的声音的恐怖程度比闫修的更甚,说话时嗓子眼还会发出恶臭……深吸了口气,深酒挤出笑容,“闫先生,四年前我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20句。今天你突然找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闫修叉腰,慢悠悠地在屋里走了几步,这才侧身,将自己一张凹陷的残脸对着傅深酒,“不如傅秀猜猜看?”深酒没有回答闫修,而是转眸看向一旁静默站着的吊梢眼女人,“你是后来才到币老宅做事的吧?”“我是……”话没说完,吊梢眼的小王捂住嘴巴,懊恼地错开视线。猜测得到印证,深酒笑着转向闫修,“闫先生,过了这么多年,你对许绾轻秀还是这么好,真让人羡慕。”闫修深看了一眼傅深酒,“我有点搞不明白了,是傅秀太聪明呢?还是已经知道了四年前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一些皮毛而已。”深酒垂下眼睫,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这些皮毛已经能让我肯定,当年我被害得差点死掉,跟闫先生和许秀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差点死掉?”闫修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突然伸手掐椎深酒的脖子,“当年没能让你死成,让我遗憾了四年。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不如我就把这遗憾填平。你觉得呢,傅秀?”傅深酒对于闫修突然的动作猝不及防,再加上在闫修这个又高又精壮的男人面前,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闫修的指间的力道很重,不过转眼之间,深酒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挣脱不开的她,双手下意识地抱着闫修的手臂,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小王看着傅深酒渐渐苍白下去的脸,眼神蓦然凝得锋利。下一瞬,她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过来拉闫修的手臂,语无伦次地劝道,“许秀只交代了要喂她喝药,没说要弄死她呀!要是死了人,我这辈子可就完了!”闫修一把挥开小王,被摔在桌上的小王咬了咬牙,又扑过来,一副吓得面如土色的样子,“闫先生,许秀不想出人命呀!您快住手!”额头两边的青筋爆了又爆,闫修咬了咬牙,一把将傅深酒给丢了出去。深酒的神智都已经涣散,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像一个玩偶似得被摔在地上,在木质的地板上砸出“砰”地一声闷响。深酒缓了好几秒种,这才突然闷哼一声,重新呼吸起来。她按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蜷缩着身子,那种漫天的恐惧让她突然就想起了四年前自己纵身跳入深海之后的感觉。这是她第二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死亡。小王看了一眼傅深酒,哆哆嗦嗦地从包包里摸出一个药瓶递给青筋尽显的闫修,“闫……闫先生,这是许秀吩咐我要喂给她的药,但是我不敢,您…您帮…帮我喂吧。”闫修一把夺过药瓶,看着透明药瓶里的黑色颗粒,“这种药有效吗?”小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有效!卖药的人说,这种药给女人吃了,不仅能让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怀孕,还能让她的…生值器在不久以后慢慢发出一股恶臭,让她再也没办法…没办法和男人…”闫修笑出了声,好整以暇地盯着小王,“这世道还有这么邪乎的药?”小王结结巴巴地道,“具体我我也不知道,反反正能让她再也没办法怀孕就是了。”“绾轻还是这么心慈手软,要按照我的脾气,直接让傅深酒消失不就得了。”闫修叹惋道,语气间竟含着无奈的宠溺。小王咽了咽口水,“许秀大概是太善良,因为她说过留人一条性命总是好的。”“好,那就听绾轻的。”闫修顿了下,吩咐小王,“把她扶起来!”小王本来还有些犹豫,但看到傅深酒已经气若游丝、根本没力气反抗后,这才蹲下身来扶起她。深酒缓缓打开眼睛,看了一眼闫修后又重新闭上了。闫修拧开药瓶,将药瓶里将近10粒药丸尽数倒在掌心,然后蹲在了傅深酒面前。“傅秀,我记得四年前我就劝过你,薄书砚身边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既然你敢抢绾轻的东西,就应该想得到今天的下场。”说完,研修抬手,捏住了傅深酒的下颌。直至自己的嘴巴被捏开,深酒都没有作丝毫的反抗,只是在闫修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指尖颤了颤,随后狠狠地捏进掌心。闫修看着被捏了一下脖子就这么脆弱的傅深酒,有些扫兴地叹了口气,将摊着药丸的手掌伸向深酒被捏开的嘴。深酒在这个时候将眼睛微微掀开一条缝,看准闫修摊着药的那只手,用尽全部的力气挥了上去,想要将他掌心的药丸给挥落。但是闫修不是一般的男人,只将手臂微微一偏就躲过了。看着力气尽失的傅深酒,闫修笑出声来,那笑声从他喉咙深处低低地溢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他重新捏开傅深酒的嘴,将手中的黑色药丸尽数倾进傅深酒的嘴巴后,又将她的嘴巴捏合起来。那苦涩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来的时候,深酒猛然睁开眼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反抗起来。但闫修扣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将她的嘴巴死死捂住。在嘴里所有的药丸都要化尽、在深酒再也感受不到那浓重的苦味的时候,她终于放弃了挣扎。深酒重新闭上眼睛的时候,豆大的泪珠滑过她眼角、颗颗滚落。闫修像是扔一块破布一样,将傅深酒扔到地上。在闫修站起身的时候,小王也跟着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道,“闫先生,我们快走吧!要是被发现了,我在币的工作就再也保不住了!”闫修嘴角噙笑地瞥了一眼小王,语调却是蔑视的,“看来绾轻身边是真的没什么人可用了,居然让你这种货色来做事。”小王脸上骇色与焦急交杂,只是催闫修,“闫先生,我们快走吧!”闫修看了眼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傅深酒,不耐烦地朝小王伸出手。小王愣了下,将手中的鸭舌帽和口罩递给了闫修。闫修一一戴上以后,并没有从包厢的正门出去,而是开了一扇木窗,从这二楼纵身跳了下去。小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傅深酒,也快速地从闫修离开的那扇窗户跳了下去。包厢里恢复安静。躺在地上的深酒已经不再流眼泪,只是双目无神地凝着不知名的地方,一动不动。她就这样躺着,躺着,像是一具再也不会有灵魂的空壳。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是只过去了几秒钟,包厢门外有越来越近的嘶吼声传来。那吼声一遍又一遍地叫:傅深酒5深酒5深酒……听到声音,深酒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随即无神的双目终于生出一点亮光。但很快,那点亮光就湮灭下去。口中再次弥漫上那种药丸的苦涩感觉,越来越浓重…深酒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吃了那种药啊。当时那个陌生女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吃了药,不但终生不会再有孕,升值器还会慢慢发出一种恶臭。深酒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象了一下那种所谓地“恶臭”到底是哪一种恶臭。是像下水道那种呢,还是像林苡贤的咽喉所发出来的那种呢?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法接受,真的无法接受。深酒慢慢地将身子蜷缩得更紧。拒外面那道声音那样熟悉,但她突然就不想再被任何人找到了。---题外话---在此感谢:天木麻一的月票!爱你(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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