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普渡众生的神灵,我有自己的憎恶、也有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放下的东西。”傅深酒的神情冷凝下来,“薄书砚,你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

    薄书砚将视线移到车窗外,显然是不愿意。

    深酒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叫他,“薄书砚。”

    “四年前她可能只是联合其他人置你于为难。如果我再放纵她,她只会更加猖獗。我不能等到失去你的时候才来唾弃自己的一时手软。”薄书砚敛住凤眸,寡声淡音,说得多么寻常撄。

    深酒捏在薄书砚手上的那只手慢慢收紧。

    薄书砚刚刚的那些话明明狠戾绝情,对于傅深酒来说,恐怕是时间最动听的情话。

    这个男人呈现给她的坚定态度,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虽然她曾经在心里做过很多次要一辈子跟薄书砚在一起的决定,但这一次听到薄书砚说出这些话,她突然就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连薄书砚都不值得她爱、值得她去无畏地付出了的话,那再没有第二个男人了。

    “薄书砚……”深酒轻轻地叫了一他一声,然后用双手去捉住他的手,“我不要你对任何人心怀歉疚,我也不要你因为任何人而悔恨终生。如果你真的要为我做些什么,就帮我把闫修找出来,用他来还我一个公道。另外,帮我查清许绾轻在当年的事情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至于薄董事长,我可以为了你而放弃追究。偿”

    其实深酒并非真的那么豁达,因为薄书砚的关系就能完全对薄青繁的所作所为释怀。她不过是做了取舍,为了她和薄书砚的未来作了取舍。

    如果薄书砚真的为了她傅深酒而对薄青繁做出些什么,那么在往后的日子里,不仅她和薄书砚要受到万人指点,连薄景梵恐怕也会被波及。

    所以说,跟未来相比、放弃追究薄青繁似乎要容易得多。

    “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薄书砚将自己的手从傅深酒手里抽出来,眉目都归于寡淡,“小酒,不要毁了我们的约会。”

    听到这句话,深酒的指尖都颤了颤。

    薄书砚常年居于高位、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做出的决定自然也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深酒深知这一点。

    她将指尖藏进掌心,略略沉吟了下后换了一种方法,“薄书砚,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在意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薄董事长做了什么,而是许绾轻的存在。”

    凤眸陡然眯起,薄书砚定定地凝着傅深酒。

    傅深酒丝毫不加闪躲,就那么一瞬不瞬地与他凝望。

    薄书砚率先移走了视线。

    傅深酒知道,对许绾轻下手的艰难程度,不亚于对薄青繁下手。

    “我听说许小姐这几年一直陪着奶奶住在薄家,奶奶已经把她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完美的、唯一的孙媳妇人选。”傅深酒扯唇笑了下,“这样好的一个人,确实不应该被怀疑。”

    其实傅深酒并没有证据证明许绾轻当年做了什么,但她就是知道,许绾轻才是四年前那件事的根本推动者。

    许绾轻“什么都没做”,但确实是什么都做了。

    “小酒,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给我时间。”薄书砚之所以能对薄青繁毫不留情面,是因为薄青繁无情无义无恩德。但许绾轻……对薄老太太来说,太重要了。他,暂时想不到用什么办法来动许绾轻。

    薄书砚习惯性地在眉头紧锁的时候摸出烟盒控出一根,但他将烟喂进薄唇间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在餐厅,不能抽烟,于是他又将烟摘下,捏在指间。

    傅深酒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进眼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能再度开口,“我知道许绾轻对奶奶来说太过重要,所以我不会逼你。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的想法。”

    薄书砚满眸愧恨,但他什么不语,将视线移到了落地窗外的夜。

    深酒也侧首去看夜灯笼罩下的湖光。

    这一顿本该温馨浪漫的晚餐,终究是被毁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去,不只是被雁城的夜色所吸引,还是各自都对这无可奈何的现状愁肠百结。

    而坐在角落一张餐桌上的许绾轻,捏着手中的刀叉,久久都没有换动作。

    ……

    为了弥补前一天晚上的不美好收场,第二天傅深酒一早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准备去附近的生活超市买些增补的食材回来,给薄书砚做一顿家庭餐。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吵醒薄书砚,但当她收拾好后去玄关穿鞋的时候,男人蓦然从后将她抱住。

    “我吵醒你了?”深酒侧首看他,却被他送上来的口勿封住了红1唇。

    好一番缠满过后,深酒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在他强势的进攻下软得一塌糊涂后,这才强行扰乱了他的兴致。

    “别闹,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深酒推开他,继续穿鞋。

    鞋子却被男人的大掌一把夺过。

    “薄书砚

    ”深酒嗔他,准备去抢鞋子,视线却被定住。

    薄书砚穿着黑色的开襟丝质睡袍,他将睡袍穿得松松垮垮,连腰间那根唯一作为连系作用的系带也都是松松垮垮的,露出他精实分明的肌理……风光一片大好。

    因为傅深酒几乎没怎么见过薄书砚刚睡醒的样子,所以也并未见过他这样慵懒随性的调调,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薄书砚将傅深酒的鞋子仍放在一边,抬臂将傅深酒勾进怀中,将自己的汽息鼻1息全都埋进她的颈窝里,“要去哪儿了?”

    深酒哪里受得了他这样,身子一矮就从他怀中缩了出来,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说道,“我出去买些食材回来,你好不容易休息,赶紧回去补觉。”

    薄书砚完全不听话,抬步就又要人侵,深酒吓得连忙道,“别。这大早上的要是被你折腾一次,我今天一天都别想下床了。”

    说完这句话,深酒的脸蛋儿瞬间就红了。

    薄书砚深凝了她一眼,“等着我,我和你一起去。”

    “你……”深酒心疼他,正想拒绝,薄书砚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深酒便不再说什么,站在门口等他。

    薄书砚收拾得很快,十几分钟后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出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便直奔车库而去。

    但是两人还在去往生活超市的路上,许绾轻的电话就再一次打了过来。

    薄书砚沉默了一下,还是滑了接听。

    “书砚,你快过来。奶奶她……”许绾轻的话就说了这么多,然后戛然而止。

    薄书砚看着挂断的电话,想了下回拨了过去,但是提示对方已关机。

    他拧眉想了下,直接拨打了薄老太太主治医生办公室的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

    看着薄书砚渐渐凝重起来的神色,深酒提议道,“我们去医院吧。”

    薄书砚咬了咬牙根,最后还是调转了车头,直奔医院而去。

    ……

    医院。

    许绾轻动作轻缓地将薄奶奶从床上扶起来,并贴心地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

    “奶奶,您可吓死我了。”许绾轻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刚才我叫了您好几声,您都没反应。我还以为……”

    薄奶奶怜爱地在许绾轻手背上拍了拍,“是我睡得太沉,让你担心了。”

    许绾轻温柔一笑,圈着薄奶奶的脖子轻声细语道,“只要奶奶没事,我就放心了。”

    视线一晃,许绾轻看到还站在病房里的主治医生和几个护士,连忙站起身来,“抱歉,是我太紧张了,让你们也跟着受惊了。”

    没等医生说话,薄奶奶就率先出了声,“赵教授,您也别怪我轻轻,她呀,这是太紧张我这个老婆子了,才这样兴师动众的

    。”

    赵教授点点头,“薄老太太您好福气。”

    薄老太太一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确实是好福气,轻轻可是中央许首长家的千金呢,却对我这个糟老婆子这么尽心尽力。我呀,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哟!”

    赵教授点点头,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后又顿住脚步,对许绾轻道,“对了许小姐,听神经科的王教授说,你又出现了神经衰弱的情况,我建议你最好抽时间好好做个检查,以免更加严重。”

    许绾轻下意识地看了眼薄奶奶,这才朝赵教授走了几步,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赵教授。”

    薄奶奶一听这话,急得从床上走了下来,“怎么回事?轻轻怎么了?”

    “哦,目前没什么大问题。”赵教授对薄老太太道,“许小姐最近大概优思过度、或者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刺激,才使得旧病有复发的迹象。许小姐平时一定想开一些,不要想太多,将养好身体才是王道,不要……”

    许绾轻打断他的话,“赵教授,我会抽时间去检查的,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赵教授也不再多言,带着一众护士出了病房。

    薄奶奶连忙拉住许绾轻的手,问这问那。许绾轻却只是抿着唇沉默,什么也不肯说。

    薄奶奶越发疑心,最后一拍大腿才猛然想到什么,“是不是书砚又让你受委屈了?”

    “奶奶,不是他……”许绾轻将话说了一半,却再不说下去。

    薄奶奶稍一沉吟,“那就是傅深酒?”

    许绾轻咬着唇瓣儿,沉默着摇了摇头。

    薄奶奶气的在屋子里踱步,“这个傅深酒,我当初真是错看了她,怎么现在变成这样让人讨厌的姑娘了?轻轻你放心,等我出院了,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许绾轻站起身,挽着薄奶奶的手臂将她带回床上坐下,“奶奶,我不要什么公道,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我就满足了。”

    薄奶奶一听这话,更加感动,只恨不能现在就去找傅深酒的麻烦。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话,病房门就传来叩击声。

    许绾轻和薄奶奶对望了眼,站起身去开了门。

    “你们来了。”看见傅深酒,许绾轻非但不失望,眸底还掠过一丝意图得逞的惊喜。

    傅深酒身为在某些方面特别敏感的女人,自然没有错过许绾轻眸底的“好戏”。

    许绾轻侧身往病房里走,喜笑颜开地喊薄奶奶,“奶奶,书砚和傅小姐过来看您了。”

    薄奶奶愣了愣,“哪个傅小姐?”

    许绾轻脚步一顿,本准备说些什么的,但一眼瞥见薄书砚和傅深酒已经进了病房,就什么也没说,侧身站在了一边。

    “奶奶……”傅深酒进了病房以后,并没有靠近薄奶奶,而是远远低站着,叫了一声

    。

    时隔四年,这一声“奶奶”饱含了多少情绪。

    薄奶奶有些老花眼,看不太清站的有些远的傅深酒,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于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等她看清傅深酒的脸时,她明显地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傅深酒,“你是……小酒?”

    时隔四年,看着身子越发佝偻、头发全然白掉的薄奶奶,深酒眼圈一涩,又轻声叫了一句“奶奶……”

    眼前的这个老人家,在四年前,一次又一次地维护过她、一次又一次真心为她着想……

    深酒突然很懊悔,懊悔自己因为惧怕奶奶讨厌自己就狠心不来看她。

    “别叫我奶奶!”薄奶奶吼了一声,因为太过用力而躬了一下身子,还往后倒退了一步。

    深酒见状,本能地做出反应、跑上去扶住了她。

    距离薄奶奶更近的许绾轻几乎也是在同时,将薄奶奶给扶住。

    薄奶奶躬着身子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许绾轻瞥了一眼傅深酒扶在薄奶奶手臂上的双手后,腾出一只手去帮薄奶奶拍背,“奶奶,你没事儿吧?”

    薄奶奶缓过气来,笑着朝许绾轻摇了摇头,“奶奶没事儿。”

    许绾轻这才松下一口气,无意地朝另一边的傅深酒看了眼,“奶奶那没事就好。”

    许绾轻这一看,薄奶奶突然就发现自己还被傅深酒扶着,于是立马朝许绾轻的方向紧走了几步,挥开了傅深酒的手。

    尽管这一次薄奶奶什么也没说,但她那决绝而厌恶的一挥,将傅深酒在来医院之前所做的所有心理建设都挥碎了。

    原本她以为,薄奶奶最多对她冷眼相对,但实际的情况让她特别无力。

    其实很多时候,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误解你,并不能对你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但若是你爱的人也爱你的人也同样误解你并厌恶你而造成的那种伤害,是难以计量的……

    深酒侧首去看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并护着她的薄书砚,扯唇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奶奶,您别生这么大气,傅小姐过来看您,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她……”许绾轻打破了剑拔弩张之后的沉默。

    “滚出去!”薄奶奶突然指着傅深酒、大吼了一声。

    傅深酒被那吼声吓得一怔,呆呆地看着薄奶奶。

    “奶奶!”薄书砚心疼地圈着傅深酒的身子,忍不住对薄奶奶用了重语调。

    薄奶奶不可置信地看着薄书砚,“砚砚,你现在是为了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在凶奶奶吗?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薄奶奶的身子突然一软,晕了过去。

    许绾轻力气小没扶住,被薄奶奶压到后惊慌失措地喊薄书砚,“书砚,快救奶奶

    ”

    薄书砚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松开傅深酒、跑过去将薄奶奶抱到了床上,“叫医生!”

    许绾轻立时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口跑了几步后这才退回来,使劲摁了几下呼叫铃。

    不消片刻,主治医生就带着一种护士冲了进来。

    傅深酒彼时站在当路口,被几个护士推来推去就推到了一边,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

    而薄书砚和许绾轻一左一右地守在床边,都一瞬不瞬地凝着床上的薄奶奶。

    医生和护士互相配合,全力抢救。

    傅深酒自觉多余,便转身出了病房,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了。

    她眉目淡淡地将周围环视了一圈,慢慢牵出一个清浅淡然的笑容。

    原来,被所爱的人讨厌,是这样的滋味。

    不过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深酒并不打算怨天尤人。

    心里思绪纷杂,再加上担心薄奶奶,深酒坐不住,便站起身来在走廊上来回地乱走。

    当她走到电梯口的时候,隐约听见几个人的交谈声,而其中一个女声,让她觉得特别熟悉。

    她凝神想了一下,当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谁的时候,深酒立即绕了过去,想看个究竟。

    果然是……霍小晚。

    而霍小晚是叶清臣的妻子,叶清臣是薄渊爵身边最亲近的人。

    自上次和萧景懿见面没问出东西来之后,傅深酒曾尝试过很多种方法、试图联系上薄渊爵,但都失败了。

    所以现在遇上霍小晚,她自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可霍小晚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好几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女。

    其中一个面容严肃刚正、身姿笔挺高大的中年男人,傅深酒认得,是霍栀的父亲,或者说是养父。

    他们一群人应该是来看望霍老太太的。彼时他们站在电梯口,也正在商议着什么。

    深酒不好贸然打扰,在她犹豫的间隙,他们一行人已经进了电梯,走了。

    深酒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心道以后还可以通过霍栀拿到霍小晚的联系方式。

    从电梯口回来的时候,深酒看到薄奶奶的病房门已经打开了,医生和护士正从里面走出来。

    她让在一边,默不作声地观察医生和护士的神情。

    看着他们边走边聊的轻松模样,深酒知道,薄奶奶没事了。

    她并不打算再进去刺激薄奶奶一次,干脆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薄书砚。

    ……

    病房内,许绾轻看着双眼紧闭的薄奶奶,担忧地朝薄书砚道,“奶奶怎么还不醒过来,真的没事吗?书砚,我们要不要给奶奶换个医院?”

    薄书砚冷冷地睨了一眼许绾轻,继而侧首看了眼旁边平稳的心电图,这才站直身子

    。

    “手机关机了?”薄书砚侧对着许绾轻,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许绾轻的嘴唇动了动,停顿了一下才发出声音,“手机没电了。我也是之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手机没电了。但是当时情况混乱,我因为担心奶奶就扔掉了手机,过来看奶奶了。”

    轻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许绾轻的声音越发地柔软,“对不起,书砚,让你担心了。”

    “嗬。”薄书砚展唇一笑,凤眸却是微敛眯她,“许小姐为了我薄家鞍前马后,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正低着头的许绾轻听到这话,欣喜地胎眸来看他,但当她看到他嘲讽的神情时,她的一颗粉红心在瞬间又坠落成灰色。

    “书砚,你现在怎么也爱说……这种客气话了?”许绾轻眸光闪躲了下,“我和你没有异心,都是担心奶奶,都是为了奶奶。”

    “是吗?”薄书砚幽幽问道。

    许绾轻绕出他盯视的范围,从旁边的桌上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语气怅然道,“书砚,我相信你也知道奶奶这辈子有多么辛苦,丈夫英年早逝,现在连唯一的儿子也没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知道薄伯母完全不在乎奶奶。暮寒虽然对奶奶有孝心,但他是个常年不归家的孩子,奶奶也难得见上一次。”

    许绾轻转过身,眼眸里全是被悲伤挑染的乞求,“书砚,奶奶就只有我和你了,我们不要再伤害奶奶,给她一个安乐幸福的晚年好不好?”

    “你这是在间接地告诉我,奶奶离了你许绾轻便不可能再有一个安乐的晚年?”薄书砚朝许绾轻走了两步,视线却突然朝床上躺着的薄奶奶脸上偏移了下。

    许绾轻无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等她自己意识到后她才猛然停住,牵唇温婉而笑,“书砚,你为什么总是把我想得这么不堪呢?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你像如今这般不待见我?”

    “你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说你在四年前做了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比我更清楚?”薄书砚的这些话,有意在病房里说出来。

    许绾轻的眸光闪了闪,莫名地就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薄奶奶。

    “书砚,我不想和你争论对错。你已经不再爱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的。”许绾轻顿了下,看了眼病房门的方向,“傅小姐已经离开很久了,你快去找她吧。奶奶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有事我会及时给你打电话。”

    默了下,许绾轻又补充了句,“就是不知道我突然打电话过来,会不会打扰到你和傅小姐的独处时光。如果是那样的话,傅小姐恐怕要不高兴了。如果因为我打电话给你而影响了你们的关系,我会觉得难堪。”

    薄书砚垂在身侧手捏得咯吱作响,但他面无表情,寡沉到极致。

    许绾轻听到声音,惊愕之余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许绾轻,你很有本事

    。”薄书砚因为捏拳捏得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几乎都要凸爆出来。

    许绾轻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

    薄书砚侧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薄奶奶,说了句,“奶奶,我先走了。”后,这才转身出了病房。

    许绾轻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将病房门给关上了。

    “轻轻,到奶奶这儿来。”

    薄奶奶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本就在走神的许绾轻吓了一跳。

    “奶奶,您醒了?”镇定下来后,许绾轻快步走到薄奶奶身边,遗憾道,“书砚刚走。”

    薄奶奶从床上撑坐起来,双手捉住许绾轻的手,“其实我刚才是装的。”

    “奶奶?”许绾轻愕然看着薄奶奶,“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砚砚那孩子性格太过强硬,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薄奶奶一叹气,苍老尽显,“奶奶老了,没什么能耐了,暂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帮你。刚才我假装被小酒刺激得晕倒,也不过是想利用砚砚对我的孝心,让他对小酒生出嫌隙……虽然奶奶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但奶奶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我一病啊,你和砚砚见面的机会才能变多。”

    薄奶奶抬起手,慈祥地摸了摸许绾轻的头发,“轻轻,为了你,奶奶愿意多装几回病。”

    许绾轻其实很介意别人碰自己的头发,所以在薄奶奶的手刚碰上她的头发时,她就忍不住生出一种厌恶感,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感动地叫了声“奶奶……”

    薄奶奶怜爱地抱住她,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许绾轻皱了皱眉,正准备找个借口站起身,突然就想到了薄奶奶刚才说的那句话:奶奶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我一病啊,你和砚砚见面的机会才能变多。轻轻,为了你,奶奶愿意多装几回病。

    装。

    许绾轻凝眸细想了下,薄书砚之前在病房里同她说话的时候,有两次都无意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的薄奶奶,临走的时候还说了声“奶奶,我走了……”

    那么也就是说,薄书砚可能早就看出来薄奶奶是装晕的?

    ……

    薄书砚刚从病房里走出来,傅深酒率先站了起来。

    “奶奶没事吧?”

    薄书砚沉默着走到她身边,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后就将她压进了自己匈膛里。

    深酒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后便明白了薄书砚这行为的用意。

    “我没事,放心吧。”深酒轻轻搂了一下他的腰身后,又在他背上轻拍了拍,像在安抚一个脆弱的小孩。

    顿了下,深酒有些无奈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下次你再来看奶奶的时候,我就不来了。”

    深酒知道薄奶奶对薄书砚的重要意义,所以薄奶奶那边给薄书砚施加压力的时候,她不能再给薄书砚增加心理负担

    。如果她真的那样做,只会将她自己和薄书砚推得越来越远。她深知人性深处的这一点。

    薄书砚拧住眉头,将她抱得更紧。

    “咱们回家。”薄书砚直接倾身将傅深酒打横抱起,长腿阔步地往电梯口走去。

    深酒怕摔,赶紧攥住了薄书砚的衬衫,却没有挣扎。

    因为她觉得,让薄书砚这样抱着自己,他心里可能会好受点。

    “薄书砚,我重吗?”深酒再不提薄奶奶的话题,只仰着头看他、声调温缓。

    “重。”薄书砚答得飞快。

    深酒本想缓和气氛的,结果薄书砚这么直白地说出“重”字,让深酒着实愣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后,她用额头在薄书砚胸膛上用力地撞了下,嗔道,“我哪里重了?”

    “球重。”薄书砚在电梯口停下来,幽幽地吐了两个字。

    “……”深酒立马想到了“球迷”这个词,一张小脸登时就烫了起来。

    “你这个男人真的是……”傅深酒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才说出最后两个字,“太下硫!”

    “喜不喜欢我下硫?”薄书砚垂颈,薄唇就贴在了她额心。

    深酒咬了半边唇1瓣儿,窃笑了下后回道,“喜欢。”

    “那你恨不恨我无能?”薄书砚的唇依旧贴在她额心。

    “我……”深酒顿了下,抬起头去看他,认真而严肃地回答,“我为什么要恨你?”

    “你应该恨……”

    薄书砚的话还没说完,深酒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薄书砚,我只会爱你,不会恨你。”

    “你知道很久以前网络上很火的一句话么?那句话是这样说的:我不是人民币,做不到让每个人都喜欢我。”深酒一瞬不瞬地仰着脖子凝视薄书砚,“在雁城,讨厌我的人那么多,薄董事长和奶奶只是其中之二而已。不能因为她们俩是你的血亲,就要把他们讨厌我怨恨我的因由归结到你的身上。他们讨厌我,虽然不一定是我的错,但绝对不是你的错。”

    深酒说话时唇角一直带笑,一派坦然、毫不介怀的样子,“即便是旧时的封建统治、也只能统治百姓,而不能统治百姓的心。薄董事长和奶奶像雁城其他的人一样,都有自己的意志和喜好,那些意志和喜好都不是由你决定的,那他们所衍生出的行为意志自然就与你无关。”

    薄书砚眸色深浓地凝着傅深酒,一言不发。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深酒见他没反应,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薄书砚,你听明白了吗?”

    “大学学的什么专业?”薄书砚转而言其它。

    “汉语言文学。”深酒有些小骄傲地答道,“我字组合出来的壮丽美感。”

    “汉语言文学不适合你

    。”薄书砚单勾唇角,“你应该学哲学。”

    深酒盯了他一眼,“薄书砚,你在转移话题。”

    “被你发现了。”薄书砚的笑容绽得深了些,“电梯来了,走吧。”

    深酒轻叹了口气,在薄书砚的距离配合下按了电梯楼层后才重新转眸去看他,“薄书砚,你有时候真的太固执了。”

    “嗯,算我固执。”薄书砚顿了下,凝眸问她,“傅深酒,你就真的不会难过,不会委屈?”

    深酒的心脏被刺痛了一下。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不委屈。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被那么多人针对、被那么多人讨厌……

    可是她更不希望薄书砚为了她而遭受精神上的折磨啊,所以她只能装作不委屈不难过、也尽力劝自己别委屈别难过。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固执小气么,我可是很大度的好不好?”深酒娇俏俏地一撇嘴,很瞧不起薄书砚似得。

    薄书砚深看了她一眼后,移走了视线。

    深酒知道自己的演技不过关,只得再次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的双手从他腋下挤过去,圈着他的身子后又将自己的脸蛋埋进他的胸膛。

    “薄书砚,我听见你的心跳了。”深酒的声音带着一股慵懒又缱绻的满足味道,像是疲惫了一天后终于躺进被窝的感觉。

    薄书砚不擅长于接这种突然又莫名的话题,只是满眸宠溺地看着怀中这个女人。

    这时候电梯门恰好打开,薄书砚抬步将她抱了出去,“要我放你下来吗?”

    深酒在他怀中摇头,“不要。抱都抱了,人家也都看见了,干嘛还要放我下去?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看好了。他们看完了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更主要的是,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不想放开你。”

    任性一回,不要脸一回,就这一回。深酒心道。

    薄书砚没忍住,又垂颈在她额心印了一吻,久久都没有移开。

    他就这样抱着傅深酒,一直走到车库才将她放了下来。

    等薄书砚坐上驾驶座后,深酒捉住他的手臂,给他做起了不专业的按摩。

    接收到薄书砚疑惑的目光,深酒温柔一笑,“你不是说我重么?你抱了我这么久,我总要回敬三分,是不是?”

    说完,傅深酒也不再管薄书砚的反应,认真地给你捏起手臂来。

    薄书砚凝眸看着眼前这个具有多面性子的女人,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但…

    “小酒,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好一会儿过后,薄书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深酒停下按摩的动作,凝眸看着他,“一般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都没什么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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