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狼神走到外面的时候,鹤神已经带着她的启明宫大天使整装待发了,千军素裹,红辇车,金笠棚,后面跟着数十驾天马战车,车轮两边各有一把八面轴刃,鹤神完全没有等天狼神的意思,长长的一声鹤唳,脚步声与铠甲碰撞声一阵阵传过来,而后面的马车也吱吱地开动起来。

    天狼神回头看着自己的军队,这些个青面獠牙的狼头大天使,全都呲牙咧嘴怒目圆睁,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野狼的兽性。天狼神的副官把一个号角递到天狼神的手里,一股热浪迎面扑过来。

    “你怎么这么热?”他好奇地问。

    “我……”天狼神的副官向后退了一步,“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这里的堕神气息有毒。”

    天狼神看看手里的号角,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天空,他把号角举到嘴边,衔住号角嘴儿,用力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逐渐消逝的时候,千军昂首,发出阵阵狼嚎,接着,他们迈开前进的步伐,而天狼神随便上了一辆驷马战车,镰刀背在后背上,远远地凝望着远处鹤神的辇车。在他们身后,升起四条天空帆船。

    天色渐晚,天狼神也懒得转换成夜间的视力,他索性合上双眼,鹤神和羊神所说的所做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的黑暗中,他开始烦躁的皱起眉,接着他又开始甩头,想要把这些东西甩开,可是他发现,这些影像如魔咒一般,死死地徘徊在自己的眼前的黑暗中,他想把眼睛睁开,然而这两个眼皮好像沾上了似的,旁边的副官很快发现了天狼神的问题。

    “大人!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这里一定有埋伏,大家小心,我一定是中了什么魔咒,睁不开眼睛!”天狼神把兜帽扣上来,帽檐压低到只露出鼻子,他抽动鼻息,风从他的鼻尖掠过,在风中,他仔细筛选着堕神的气味,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个很近的气息,有堕神的一丝味道,但是却没有堕神的那种温度。慢慢的,天狼神开始有些适应这种没有视觉的感觉,他把镰刀从背上摘下来,紧握在手中,通过重力来把镰刀的刀刃朝向前面,他鼻子里的每个细胞都像是一把手术刀,把混合的气流剥离成纯净的气体。而他仔细的分析着每一丝气体的味道、温度,甚至是最难以捉摸的——柔韧度。他的副将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表现出一副担忧的样子。

    “让鹤神停下!”天狼神朝着副官的方向伸出手,“全军都停下,我们似乎有麻烦了!”

    他的副官点了点头,朝前边大喊:

    “前面的停下,天狼神说有情况!”

    前面的鹤神正襟危坐,正在闭目养神,闻听后方喊停军,鹤神微睁开眼,头略朝左侧了一下,眼睛骨碌到左边,用余光扫了一下身后的军队,接着又把头转正,抬起长嘴长鸣一声:

    “停——”鹤神大声说。

    话音落定,大军缓缓停了下来,鹤神站起身,从辇车上走下来,而她刚踩在地上,就见后边两个狼头天使扶着天狼神的胳膊走过来。鹤神一下就把眼睛瞪圆了。

    “他怎么了!”鹤神捧起天狼神的脸,紧张地看着他。

    “我没事!”天狼神把鹤神的手扒拉开,“对不起,我……我拖累你了。”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鹤神刚刚被他把手扒拉开,也就没有再把手伸出来,站在一旁问他。

    “我不知道,我只是闭着眼在想出来之前的事情,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突然我发现眼睛睁不开了,这里一定有堕神埋下的魔咒,我们如果贸然继续前行的话,怕是会中了兹华特的埋伏。”

    “可是你这样……”鹤神听了天狼神的话,就像是一把小刻刀,轻轻在自己心头刻了一下,天狼神转过身,背着她,横着黛绿色的镰刀,可以看出,天狼神正在试着听一些动静,或者是闻什么气味,每走一步,这心头的“刻刀”都会刻下一刀。

    “天狼神……”鹤神低下头,脑海里不断重演自己当时甩下天狼神的一幕,她攥紧拳头,把自责攥在手里,它透过手心,沿着回流的静脉进入心脏,又像是子弹一般蹿入脑海,冲的鹤神脑门一阵阵的凉,身体颤巍巍像是要倒。

    “鹤神大人……”在她身后的一个鹤头大天使忙上前一步,把她扶住。

    “我没事……”

    “我扶您回去把,这里我们看着就好。”

    “嗯……”鹤神点点头,在大天使的搀扶下,回到辇车上。

    “大家稍微分散开,最好四处分散集中,这样不会被突然袭击的堕神一网打尽!”天狼神大声喊着,并没有回头,因为回头也没什么用。

    天狼神的副官也没有闲着,他朝四下里望了望,又看看身后紧张着的大天使,大家都忙着分散开,并没有太多天使注意到自己这边,忽然,他好像是看到什么情况似的,突然瞪大眼睛,对着天狼神轻声喊道:

    “大人!这边好像有情况!”而他回过头看天狼神的时候,天狼神正在和一个鹤头大天使说着什么——

    “鹤神呢?她安全吗?她在哪?”

    “她……她……她不在这边……她……”天狼神整个脑袋都藏进兜帽里,只露出嘴巴,说话的时候白森森的尖牙让这个鹤头大天使有些忌惮,说起话来有些上句不接下句。

    “我知道了!”天狼神打断这个天使的话,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她还在生我的气,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是……”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她的性格,没关系,我没关系的……”天狼神低下头,无力地把镰刀挂在一只手上。

    这个时候,他听到脚步声。

    “大人!”他的副官喊道。

    “什么事?”天狼神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麻烦。

    “那边有点情况,我带您过去看看吧!”

    “在哪?快带我过去!”说完,他的副官拉起天狼神的胳膊,朝着东南的方向跑出了众天使的视野。这个鹤头大天使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中,无奈地摇摇头,但是转而,这鹤头大天使心里头又不由得打了个结,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他赶忙回去叫告诉鹤神。

    他跑到辇车下,鹤神正坐在车上,右胳膊肘拄在车前沿的豁口上,右手扶着额头,闭目养神。

    “鹤神大人!”他轻声叫道。

    鹤神听见声音,挑开眼,搜寻声音的来源,她看到一个鹤头大天使正站在辇车下。

    “什么事?”

    “我看到天狼神被他的副官带着走远了,我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听了这话,鹤神一激灵站起来跳下辇车。

    “往哪去了?”鹤神紧张地问。

    “那边,已经走出很久了。”这个鹤头大天使指着东南的方向。鹤神看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句话也没说,从袖子里抽出两把长长的羽刀飞奔过去……

    “沙!”“沙!”“沙!”

    天狼神小心翼翼地嗅探着四周,堕神的腐蚀力量还没有渗透到这边的区域,地上的杂草还泛着绿油油的颜色,只是这绿色的根部,已经开始了腐烂与腐化。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边?你看到什么了?”天狼神失去了寻找的耐心。

    “天狼神……”身后传来一个让天狼神非常恶心的声音。

    “兹华特!”天狼神猛地转过身,镰刀上黛绿色的黑魔法烟雾在空中留下一道弯曲的轨迹。

    “大人不必惊慌,我是您的副官呀!”

    天狼神立起耳朵,频繁的抽动鼻息,这四周有自己副官的味道,但是也有兹华特的味道,这说话的两个声音明显来自同一个人,但是为什么是两个声音?

    “你到底是谁!”天狼神睁不开眼,周遭的声音让他头皮发炸,手里的镰刀朝左怕右,朝右怕左。

    “天狼神,我真是掩饰的太完美了,你这鼻子都没闻出异样来?哈哈哈哈……但是你已经来不及后悔了,这里只有你和我,啊不,是我的一个分身。”天狼神的副官一点点开始燃烧,背后生出一双巨大的黑红膜翼。

    “兹华特!既然这里只有我们,那你敢不敢来一场公平的战斗!”天狼神用力地想要把眼睛睁开,可是无济于事,现在天狼神的眼皮甚至像是从来没有开口似的。而兹华特,不紧不慢地,把胳膊抬起来,食指瞄准天狼神,空气悄无声息地汇聚到兹华特的食指上,他的手指呈阴燃状散发红光,空气在手指周围黯淡下来,使这阴燃的红光逐渐变成了紫红色,接着,他的指尖的光芒瞬间挓挲成一个明亮的白光紫球。

    “天狼神!不!”

    “什么?”天狼神耳朵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他任何也忘不掉,“鹤神,别过来!快跑,他是兹华特!”

    说时迟那时快,天狼神眼前的黑暗被一个发紫的光芒逐渐照亮,他知道这一定是一记致命的攻击,但是还没等自己躲开,就感觉到一个什么东西撞在了自己的怀里,但是并没有疼痛,而是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鹤唳。

    天狼神抱着这个身体,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鹤神?是你吗,鹤神?”天狼神摇晃着怀里的这个身体,此时此刻,这身体显得柔弱不堪,完全没有任何力量存在。

    “天……”

    天狼神听见了鹤神的声音,就从自己的怀里发出来,隐隐约约,像是极其细微的窃窃私语一般,她好像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鹤神躺在天狼神的怀里,嘴不断地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嗓子里只能发出一些干涩的声音,此刻,她的肚子里,进来的气少,出去的气多,她用肺里仅有的一丝空气,急促地冲击着声带。

    “天……狼……神……”然而她每说一个字,肺部就收缩一点,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频率比以往减慢了十倍,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声跳完,还有没有下一声。

    “鹤神……鹤神你说,我在听!”天狼神忙把耳朵贴到鹤神的嘴边,他能感觉到鹤神的气若游丝,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从她的鼻子里出来,鹤神把最后的气力全都用在了这一句话上。

    “我……”说到这里,鹤神的肺部已经收缩到了极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压着胸腔,“爱……”

    终于她又说出了一个字,但是这之后,她已经再没有任何的气力来冲击声带说出下一个字了,鹤神用力憋住劲,睁开眼,她看到天狼神的脸颊,就在自己的嘴边,她把嘴贴到天狼神的脸上。

    而天狼神,他感觉到鹤神的嘴,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吸了一下——

    鹤神吻着天狼神的脸,接着,头向后仰过去,手臂无力地耷拉到了地上。

    “鹤神……鹤神……”天狼神摇晃着鹤神的身体、胳膊、脸……但是鹤神已经再也不会醒来了。泪水一滴滴地顺着他的下巴落在鹤神的胸前,这时,天狼神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光,看到了眼前,看到了怀里,鹤神如睡着了一般地躺在自己的怀里,虽然嘴角流着血,但是完全掩盖不住那一丝幸福的微笑。

    “鹤神……鹤神……”天狼神的呼吸开始加剧,一种缺氧的感觉直冲脑际,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兹华特……兹华特……兹华特……”

    “天狼神!我在这里,不过以你现在的样子,可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哦!”兹华特仍旧傲慢地说。

    天狼神低沉着脑袋,完全没有理会兹华特的话,他抱着鹤神的身体,缓缓地站了起来,就在他站直的时候,一股漆黑的力量从脚背盘绕而上,一直绕到天狼神的头顶,像是黑色的火焰一般地跳动着。

    “你这是……”看到这里兹华特不由得心头一紧,脸上的傲慢一瞬间烟消云散。

    “喝啊——”天狼神大喝一声直接闪现在兹华特的面前,刀尖已经落到兹华特的头顶上,兹华特慌忙向后仰倒躲避,同时把膜翼兜过来,像蚕蛹一样把自己护住,天狼神的镰刀打在兹华特的翅膀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声。

    “鹤神……鹤神……”天狼神嘴里不停地叨咕着鹤神的名字,一步步朝着兹华特走过来,镰刀拖在地上,发出嘶嘶的金属摩擦声,这时候,隐隐约约传来一些丝织品被撕扯开的声音,兹华特左顾右盼地找,唯恐是埋伏,但是他发现这声源竟然是来自天狼神,难道是地上的什么树枝之类的东西刮到他的斗篷了?还没等兹华特再往下想什么,就听“嘶啦——”一声,天狼神双臂的衣服碎成布片四散飞出,露出惨白无色的双臂,而两只硕大的狼爪透着血红的颜色,他的身上不断涌出黑烟,不难看出,此时的天狼神,已经彻底堕入了疯狂。而这,完全在兹华特的计划和意料之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这样的天狼神的对手。兹华特定了定神,也不知道此刻的天狼神哪里是要害,不如先砍了脑袋再说。想到这里,兹华特猛扑上去,锋利的爪尖如钢刀一般朝着天狼神的喉咙割去,天狼神低头躲过,而这爪尖钩下了天狼神的兜帽,割裂了他的一只耳朵,兹华特意识到自己的攻击被躲开了,只好想着站稳了来图下一步进攻,然而天狼神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兹华特就觉得自己手腕被死死的抓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呼的一下拽了回去,同时,他看到了天狼神的脸,天狼神头部的毛发已经完全白化,而不是白狼的那种天然白色,就连毛发之下的皮肤也是苍白的颜色,最让兹华特汗毛倒竖的,是天狼神的眼睛——连瞳孔也白化成了一整个白花花的眼球,像是两颗刚煮熟的大元宵,眼睛周围遍布着红色的血丝。

    “鹤神……”天狼神嗓子眼里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接着,兹华特就觉得腰部一下瞬间失去了知觉,死死抓住的手也放开了,整个人噗通一声栽在地上,疼痛从腰部猛地传到头顶,发凉发麻的感觉又从头顶向下传到腰间,他用力向下看,只见自己的身体,从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而在不远处,自己的下半身挂着一条白色的肠子躺在一边,看到这,兹华特俩眼一翻,脑袋沉沉地歪在了地上。

    可是天狼神,长嗥一声,变作一头白化狼,独自冲向最近的汜澜城。汜澜城城头的堕神完全不明白这个白狼是什么来头,但是一切的攻击都无济于事,箭矢射中他的身体,紧接着带着一股黑烟又从背后飞出,好像射中的不是肉体,而是影子,汜澜城的守卫堕神终于放弃了抵抗,满城堕神都成了这白狼的夜宵……

    天使们进入了汜澜城,但是始终都没有见到鹤神和天狼神,没有了将领,天使们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好在汜澜城驻扎了下来。

    黑红的硫云渐渐散去,天空中泛起了夕阳的颜色,虽然同样火红,却那么祥和以致动人,在这海城汜澜城,天使们安下营,扎下寨,今天这样的过了,明天又是怎样的黎明?或者,明天是否有黎明?

    一双白爪抱起鹤神的身体,背影被黄昏的太阳无限拉长。

    “沙!”“沙!”“沙!”……天狼神木怔怔地消失在了夕阳里……

    腐烂的腥臭没有引来半只苍蝇,泥土无法吸收这样的尸身,堕神的热量逐渐减退,肩部、肘部、额头……都开始升腾起阴燃的烟雾,一点点,尸体燃烧着化为灰烬,成为风沙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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