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时候,总听人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我也一直以为就是这样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一个半月前,我美美打扮了一番,从家出来在十字路口等车,心想着一会儿试婚纱的时候,会不会把我男朋友惊艳到。

    正憋着欢喜劲儿低头给他发短信,一声长而急促的喇叭声,就迎面传来。等我仰头看的时候,“嘭”一声巨响,我就眼看着手机从我手里飞了出去,而我,倒在了一滩血泊里。

    接着,我听到了很多迷迷糊糊的声音,有人在叫,有人在骂,可就是没有一个人看到我伸出去的手。

    二十几年都活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奔向美好的明天,我却被史上最狗血的交通事故送上了黄泉路?

    我觉得是我因为要结婚了太紧张,做了个噩梦而已,所以,我赶紧闭上眼睛,催着自己快点醒过来。

    这个梦,太可怕!

    然而我真是太天真。

    当我睁眼的时候,眼前黑漆漆一片,脚边,亮着幽蓝的磷火,仔细一看,还是个坑。

    坑的旁边,还有一双脚呢,顺着看上去,是一个穿着黑西装,白衬衣和黑领结的男…;…;牛?

    没错,他是牛头人身。

    磷火照在他脸上,诡异的很。

    他还朝我嘿嘿一笑!

    我的天,你谁啊!

    我还是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所以,这应该还是梦。

    然而他拎着手里的一只铁钩,在我脑门上狠狠一敲。

    嗷…;…;好痛!

    我捂着脑门儿,深刻地察觉到,这不是梦…;…;

    我余光委屈地朝他看去,他正好甩给我一个相当不屑的眼神儿,他说:“虞,运气不错啊!没想到判官大人竟然选了你,这一路,好走好去!”

    我:“!”

    我当时是懵的,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说话的语气酸酸的。

    脑子里只无限循环了一个问题,这不是梦,那我在哪里?

    眼看着他提脚就要把我踹进那个坑里,我赶忙跳开。然而身体,却被一条长又粗的铁链子捆着,根本跑不掉。

    牛头拎着手里一只铁钩,往我头顶上狠狠一敲,口气粗糙道:“还敢跑!本大人忙得很,哪有空跟你开玩笑?”

    那你到底是谁啊!

    当我张开口问的时候,才发现,我是真的不能说话。

    “本大人是鬼差!行了,磨磨唧唧,赶紧去。判官大人说了,只要你完成任务,就让你还阳。”

    我:“!”

    还阳?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死了。

    对啊,我死了。在十字路口,被一辆车给撞死了。

    所以,我现在是在地府?

    天呐,宝宝是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啊!谁跟我开这种玩笑?

    “记住,每月初一十五本大人来找你。这蛇环变红,天黑了就带着那人到个偏僻的地方,等着本大人。”

    接着,牛头就扯住我的手,将一条黑乎乎的蛇缠到我手腕上,我眼看着那蛇自个儿一嘴咬住自个儿的尾巴,直肉疼。

    还没来得及消化现在是什么情况,牛头果断一个狠脚,把我活生生踹进了坑里。

    到那时候,我还是在不信自己死了,这可能就是个不可思议的梦而已。

    直到我真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穿了件土不拉叽的交领襦裙,戴了个半截儿的臭不拉叽的猪皮面具,手腕上果然套了只黑不拉叽的蛇头环,缩在破不拉叽的柴房里,一拧身上的肉,还真疼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真的被借尸还魂了…;…;

    花了整整半个月,我才明白,我生活的地方,是个纯纯的古代哟,在的,还是个天天直播小黄黄的地方耶。

    没错,我的地理位置,从中华沿海某市某区,变成了天朝卫城春柳巷某花楼。

    而这具身体的身份,是杏春楼的杂役丫鬟“哑奴”。因为又丑又瘸还哑巴,被楼里的花妈妈扔在后院,每天天刚蒙亮的时候,才能到前厅里打扫卫生,其余时间,都只能呆在后院。

    一开始我是不懂牛头的话是什么意思,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想法,在春柳巷最大的杏春楼里,老老实实当着后院的除扫丫鬟。

    直到四月初一那天晚上,我一时心血来潮溜去后门,蹲在门口看着车水马龙逛楼的人,我才知道,我是来干嘛的。

    小丁是杏春楼后院看门的,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关系挺好,所以我去,他就陪着我坐在门槛边儿。

    一扫眼,在杏春楼外沿河的柳树下,有一个奇怪的存在,和周遭格格不入。

    小丁告诉我,树下的是个疯子。

    在我看来,他在这古代,也的确是个疯子。

    蓬头垢面胡子拉渣,嘴里唱着某汪的歌,怀里抱着把劣质的古琴当吉他,脚下踩着一双破洞的草鞋,冒着冷风,在树下卖唱,唱着这个时代的人,听不懂的调调,身前的破碗里,铜板都少的可怜。

    听小丁说,他时不时就跑到春柳巷来。说的话,都没人能听懂,抱着把古琴就发癫。反正春柳巷里鱼龙混杂,卫城县衙役也就当他是个叫花子,没管。

    但是我知道啊!

    那熟悉的调调,那熟悉的语言,肯定就是和我一个地方来的人啊!

    而且,他一唱,我右手腕上的蛇环就嗖变红一下,他一停,就恢复黝黑的颜色。

    想到牛头说的话,我心里一琢磨,趁小丁出恭,返回柴房把我的宵夜,两个馒头藏在怀里,猫身出去找他。

    听他唱歌中气不足,肯定是饿的。这雪中送炭,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了。

    眼见着左左右右都没有杏春楼的人,我才凑近了把馒头递给他。

    他瞥了我好几眼,确定我手里拿的是馒头而不是石头,才一把夺过去,狼吞虎咽吃起来。

    乖乖,那模样,跟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他吃完之后,打了又长又臭的饱嗝,心满意足地对我说:“小丫头,今日你赠我馒头,他日我送你签名。”

    我:“…;…;”

    说着,他撩了撩脸上脏兮兮的头发,露出咪咪小的眼睛看着我,颇为无奈:“罢了罢了,反正你也听不懂,也不信。我给你再唱一首吧!”

    说着他就要再来一曲,扫眼左右,正巧没人,我赶忙躲过他手里的古琴,抱在怀里,提着瘸了的右腿,往一处幽静的巷子里跑。

    他的伙计什儿被我抢了,看到我跑,当即就破口大骂,说什么以为我是好人,结果狼心狗肺什么的。完了,就死命地追我。

    他虽然体虚,但到底是个男人,加上我现在这具身体又是个瘸腿,所以没跑多远,他就追上了我。

    这时候,他的表情,可是狰狞了不少,恶狠狠地盯着我,想要把我吃了一样。

    然而就在他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时,我手上的蛇环,嗖一下变成一条长蛇,朝着他的脖子一口咬去。

    我的妈呀!

    那速度!

    我眼睁睁看着他倒下,接着,狭窄的巷子墙,就开了一道幽蓝色的洞,牛头穿着一身土黄色的麻衫,从里面跳出来。他瞅了一眼地上的疯子,甩出手里拎着的铁钩,砸在他脑门上。

    “来处来,去处去,活魂乱穿违天命,阳寿已近归地府。”

    牛头神神叨叨念了一句,疯子的脑门,就开了一道口子,然后一缕透明的魂魄,就被牛头活生生从里头扯了出来。

    当魂魄离体,疯子的身体,瞬间消失无踪。

    疯子的魂魄,恶狠狠地瞪着我,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牛头啧了一声,毫不客气朝他脑门又是一敲,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顿时无神,整个魂魄,成了傀儡状态。

    “小丫头挺能耐,才一个月就找到了一个…;…;记住咯,找到这样儿的,和你一样从异时空来的人,就在初一十五,带他们到安静的地方,等着我来收…;…;”

    牛头说话还是酸不拉唧的带点儿趾高气昂,但到底我算是明白了我是干嘛的。

    说让我还阳,其实就是让我来给他们当免费劳动力,抓乱跑的魂魄呗。

    这事儿我在过,谁谁谁意外死了,然后就附声到古代的谁谁谁身上,女的称霸后宅,男的称霸天下,那啪啪地,改天逆命,咸鱼翻身,精彩得很呐!

    但是现在我自己遭遇了这一遭,才发现,是骗人的。

    那晚我回杏春楼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花叔逮到。

    花叔是杏春楼的二老板,花妈妈的相好,虽然平时乐呵呵的,但是一严肃起来,整条春柳巷的人都怕他。

    虽然他平时对我挺好,但是发现我私自出楼,还是没有轻饶我。

    小丁被罚了,我也被罚了一板子。

    之后我就在柴房里躺了两天。

    所以我想再去碰到疯子一样的人,根本就没机会啊…;…;

    这一过就是十来天,我终于得到人身自由,也终于从疯子的事儿里回火过来。天刚亮的时候,提着扫帚又开始打扫楼里的卫生。

    “哑奴!”

    我正在大厅里打扫着,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颇为慵懒的声音,抬头看去,二楼偏西凭栏处,半倚着一个妖娆的女人。

    四月回暖,她只罩了一件短袄和薄裙,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明晃晃一朵引人流口水的娇花儿。

    脑子里一冒出来这想法,我登时浑身一颤。

    马丹,一定是最近现场直播看得太多,中毒了!

    “不上来,要本姑娘去请你?”

    楼上那位妩媚性感,说话傲气的娇花儿,是杏春楼的头牌之一,舒姬。

    听说跳的一手好舞,凡是见过她舞姿的男人,都巴不得跪下给她舔脚趾头。

    在杏春楼里,她是高高在上,引人注目的星辰明月,而我很明显就是低到尘埃,微小得渣渣都不剩的pm2.5。

    偏偏这尊大佛还跟吃错药似的,隔三差五跟我玩找茬儿。上次被花叔发现出了楼,后来我才知道,就是她的丫鬟去告的状。幸亏我是落在花叔手里,而不是花妈妈,不然这条命,是真丢了。

    这尊佛,惹不起啊!

    默默感叹一气,把扫帚靠在廊柱上,我就提着右腿,一瘸一拐地从后厢楼梯上去,走向舒姬。

    这一近了,看到没戴面具的舒姬,我才更是感慨,什么叫妖娆,什么叫名姬!

    她即便只是慵懒地倚在凭栏处,随意的一个动作,都能和自身婀娜的曲线和雪白的肌肤结合起来,顾盼生辉间,让人目不转睛。

    我还真是庆幸自己三观正,尤其是取向正常。不然真要被眼前这位从头到脚无处不散发诱惑的女人带到沟里去。

    我跟只小绵羊似的,恭顺地行了个点头礼。接着,就见舒姬将纤纤玉手伸到我面前,那洁白如玉的手心儿里躺着一小串儿铜板儿。

    点一点,一共十个。

    “呐,本姑娘想吃扶松巷诺记的如意糕。一份九文,还有一文,赏你了。”

    让我出楼去买东西,还给跑路费,这事儿听起来怎么比我借尸还魂还不可思议呢?

    我站在原地,不大敢接舒姬手里的钱。

    我不知道舒姬以前有没有欺负过哑奴,但是自从我醒来,这人人前老好,人后使坏的伎俩,我体验了个实打实。

    比如一个月前,卫城刚立春。那天,我照常到大厅里打扫卫生,也不知道到底是我惹了她,还是她原本就看我不顺眼,一盆冷水,哇凉哇凉从二楼泼下来,把我唯一一件带了点儿碎棉麻的衣裳湿了个透心凉。那准劲儿,也是没谁了!

    接着那天晚上,我就发起了高烧。

    用古代的话来说,是遭了风寒。

    在这个没有任何有效退烧措施的地方,普通人遭了风寒都等于离死不远了,更何况我一个连普通人都算不上的丫鬟?

    只是单纯地被关在柴房隔离而不是直接扔出杏春楼,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根本不奢望有神仙来能救我。

    那牛头,更不奢望了!

    已经死过一次,我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再这么狗血地再死一次了。

    所以即便我烧得人畜不分,还是顽强地在柴房里头,把从小学到大学的广播体操,坚持不懈地做了起来。

    一遍一遍又一遍,靠着我强大的意志和出不完的汗水,终于转危为安,再次生龙活虎地打扫卫生。

    为此,花妈妈还破天荒,笑眯眯地问我治风寒的法子。然而我口不能言,啊啊啊地做了半天运动表达,她又说我是被烧坏了脑子…;…;

    回想被关在柴房里的日子,除了小丁和花叔来过,就只有这位高高在上的舒姬姑娘的丫鬟。

    主子不来丫鬟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更何况天天被咬?

    现在这位蛇蝎美人儿突然对我大发善心,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舒姬对我的迟疑相当不满意,扶了扶头上的翠屏钗,朱唇一瘪:“给脸还不要脸了?让你去买是看得起你,你磨磨唧唧什么?”

    卧槽,脸色变了,这是要发脾气的前奏啊!

    这位主一贯脾气古怪,要是等她一吼,整座楼的人都要被吵起来。到时候,被花妈妈逮到,自己还不死的干净利落?

    心头一颤,我立马接过舒姬手里的铜板,转身就走。没跑两步,却又被舒姬叫住。

    “戴着咱们楼里的面具出去,谁敢卖糕点给你?”

    听到舒姬的话,我立马转过身来。

    舒姬说的没错。

    杏春楼的姑娘,都有一张特殊的面具,有的是兔子,有的是狐狸,有的是鱼…;…;

    反正就是一堆的动物诱惑。

    那张面具,她们也只是在晚上开楼待客的时候戴,平时没有人戴。即便是被人请到外面,也只是戴帷帽,绝对不会戴面具。

    但是因为哑奴的脸实在是丑得太过于惊心动魄,所以花妈妈不允许摘下面具。

    因此,哑奴就成了杏春楼里唯一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时辰都戴着面具的人。

    而那个哑奴,也就是现在的我了。

    “带这个。”

    舒姬不耐烦地扔了顶黑纱帷帽给我。

    哇,当时我那个心情啊,简直叫一个感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舒姬那张妩媚到令人讨厌的脸,挺真善美的!

    冲着她考虑这么周全的份儿上,我决定原谅她以前的无理取闹。

    接过舒姬手里的帷帽戴好,再把面具解下来藏在怀里,我就心情愉悦地下了楼。

    守后门儿的小丁,平时和我关系不错。看他睡得正香,我也懒得把他催醒,开了门,就猫着身子出了杏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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