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知道此人颇有“迂腐书呆”之名,雍覃夫人都要怀疑对方是在故意心存戏弄了,她忍不住还是又问了一句,道:“只是这个原因,没有别的缘由?”

    江云说了声“是”,雍覃夫人忍不住就开始“开导”起来了,道:“江公子此话差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志之士都应心怀天下,而不是安于一隅,这远近距离,实在不能作为选择取舍的理由,不知江公子以为然否?”

    看到对方依旧有些想不通,她索性又径直问道:“若是江公子中意白鹿洞书院,妾身也不能勉强,只是妾身还是要多问一句,江公子可是已经得到某名士的举荐,有了进入白鹿洞书院的门径?”

    闻言江云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是没有。.pbtxt.”

    雍覃夫人和崔清妍对视一眼,又是一阵无语,先前她们听到对方大言不惭的说中意白鹿洞书院,还以为对方真得了什么大人物的举荐,有了进入白鹿洞书院的门径呢,哪知原来却是没有,对方纯粹是在胡吹大气啊。

    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雍覃夫人面上带着几丝玩味之色,不留情面的说道:“那么以江公子看来,若是江公子上门求学,白鹿洞书院接纳你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对于这个问题,江云却是回答不上来,他自己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这个可能性应该是无限接近零吧。

    他这么一个榜尾“小三元”,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也想进入这江左西道首屈一指的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若是被人知道了,唾骂的口水都会把他淹死。

    “江公子回答不上来么,恕妾身直言,若是江公子无人举荐,就这么空手上门求学,那么被白鹿洞书院拒之门外就是必然的。”雍覃夫人毫不留情面的奚落挖苦道。

    虽然知道对方说的也是事实,但见到对面两人都是一副门缝里看人的语气态度,江云也感觉大没面子,忍不住便道:“若是白鹿洞书院闭门不纳,那在下就是到县学进学,又有何不可的。”

    气话,这纯粹就是赌气的气话了。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都是暗觉好笑,雍覃夫人又带着几丝揶揄道:“以江公子的这般大才,屈居于区区县学之中,不觉得十分屈才了么。”

    江云也十分光棍的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屈才不屈才的,在下也无有什么真才学,到县学进学那也是适得其所。”

    这人倒是犯起了牛脾气,在这里犟上了,雍覃夫人很想说,那你就去县学吧,我等打鞭炮欢送,不过,看在这是一个“旷世之才”的份上,还是忍忍吧。

    “那么妾身好奇的问一下,不知近年来的历届乡试中,临水县县学的中榜率是多少呢,或者说是中榜的人,有几人呢?”雍覃夫人又慢条斯理的调侃起来道。

    对方这个问题,江云同样回答不上来,近年来历届的乡试,临水县县学有几人中榜,江云根本不知道,但不用去查也可想而知,这个数目一定是寥寥无几的,隔三差五的能出一两个举人就是庆幸了。

    看到对方回答不上来,雍覃夫人又是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又问道:“那么不知江公子可知道,近些年来,石鼓书院的历届学子中,中了举人的有几成,中了进士的又有几成?”

    这个问题,江云自然也回答不出来,不过雍覃夫人自然也不需要他回答,停顿了一会儿,又自顾自的说下去道:“不瞒江公子说,近些年来,石鼓书院的历届学子中,这个中榜比例,最后中了举人的有七成,最后中了进士的,有三成!”说完便淡淡一笑,意味不言自明。

    江云听了心中惊讶,这石鼓书院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顶尖一流大书院,果然名不虚传,这入山学子中,最后中了举人的有七成,中了进士的有三成?这比例已经相当的高了。

    虽然心中惊讶,不得不服,但看到对方一副门缝里看人的样子,心中还是不大得劲。

    他淡淡的道:“那又如何,不是还有三成的人中不了举人,大多数人的也中不了进士吗。其实这科举功名,主要还是靠自己的勤学苦读,跟进不进哪个书院,关系还是不大的,我就不信,我江云入了县学,就一定中不了举人,中不了进士?”

    听到他这般“牛气哄哄”的话,雍覃夫人和崔清妍两人也都不禁哑然了,若是其他人当面说出这种话,少不得要遭受一番嘲讽讥笑,吐对方一口唾沫,但此刻两人却说不出什么嘲讽讥笑的话,因为对方说的只怕就是事实。

    对方不是寻常人啊,对方可是连中“小三元”的“旷世之才”,即使真的进入县学之中,她们相信,对方考中举人,考中进士的概率依旧是很大的。

    雍覃夫人只得呵呵一笑,道:“江公子所言,似乎就有些偏激了吧。所谓‘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在大书院进学,和寻常县学就学,境况不同,差异有别,所学所得自然也就不同,江公子以为然否?”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何况大书院之中,齐聚天下英才之辈,群英荟萃,与这等天下英才同窗为友,不也是快事一件,而且这也是一个深厚的人脉关系,对以后进入仕途大有好处,江公子以为然否?”

    江云有些哑口无言,因为对方说的都是正理,他反驳不得,再说下去就是一味胡搅蛮缠了,若进入县学,和进入石鼓书院这样的大书院真的没什么差别,那么那些天下闻名的大书院也不会有这么多才士英杰趋之若鹜,争入门墙了。

    “夫人所说,自有道理,不过作为江左西道的人士,在下还是先打算到白鹿洞书院试试门径的。”他最后依旧坚持的道。

    雍覃夫人听了又是一阵无语,这人简直就是榆木疙瘩死撑着嘴硬,以他这么一个连中“小三元”,臭名昭著的士林败类,去白鹿洞书院试试门径?连门都进不了,就要被轰出来了。

    对方既然这么冥顽不灵,也不须去多管了,上赶着的不是买卖,雍覃夫人也是要气得胸口发堵了,准备偃旗息鼓了,对方即使再“旷世之才”,但这般不识好歹,她也懒得再理会了。

    正在这时,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崔清妍开口了,只听她清声说道:“江公子既然这么决定,人各有志,我等自不能勉强,不过这块玉牌还是请江公子先收着,若是最后江公子不能得入白鹿洞书院的门墙,还请再考虑一下石鼓书院,不知江公子意下如何?”

    她这话一出,雍覃夫人却是不觉一愣,似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如此这般“低声下气”的话来?照对方这么说,原本这么一件其他人求之不得的大美事,变得反倒像是自家哭着求着对方答应似的,这算什么事啊。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说话了?这可不像她一向的作派,雍覃夫人隐隐感觉此刻的崔清妍很是不对劲,她记得就在前些时候,对方对江云的态度都还是十分“恶劣”的,怎么此番从白鹿山福地一回来,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样似的。

    江云听了,期期艾艾的道:“这,这不大好吧,”

    崔清妍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对,便道:“这没什么不大好的,若是江公子最后真的得入白鹿洞书院的门墙,我等也为江公子祝贺,到时这个玉牌江公子就交还给姑姑便是,反正姑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推荐人选,姑姑你说是不是?”

    雍覃夫人能说什么,只得憋着嗓子说了一声“是”。

    江云见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若再推辞下去,那就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了。

    “也罢,既是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多谢夫人和清妍小姐的这番美意了。”他起身向着两人揖手一礼,便伸手拿起桌几上的这个玉牌,收入怀中。

    看到他最终收下玉牌,不论是雍覃夫人,还是崔清妍,两人都有些如释重负之感,仔细一想,又觉得简直岂有此理,明明一件人人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轮到这人身上,倒像是哭着求着他似的,这算什么事啊。

    “江公子可还要在省城盘桓几日?什么时候启程回返?”觉得实在尴尬,雍覃夫人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江云回道:“在下在省城也没什么事,打算即刻就启程回去了。”

    雍覃夫人听了讶道:“这么快?可是家中有什么急事?”

    江云道:“没什么急事,只是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家中的人担心。”

    雍覃夫人说道:“这样啊,省城繁华,江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若是家中别无急事,不妨多盘桓几日看看的,再说趁着院试刚过,一榜同年俱在,应该好好多聚聚,叙叙友情,过了这个时候,想要这么多人齐聚一处,就难了。”

    说到这里,看到对方一脸木然的样子,她立刻又住了口,想了起来,对方此刻就是一个人憎鬼厌的士林败类,谁会愿意跟他多来往交游,只怕都以有这么一个同榜同年为耻吧,所以那些同年之间的邀约聚会肯定是没份的,去了也是自讨没趣的份。

    她当即也知趣的没有再提这个茬了,这时又随口说道:“我记得,江公子家中,也无有甚么亲人吧?”为了了解其人,她确实曾经仔细调查过对方的身世。

    江云道:“怎么没有,谷伯和小兰都是在下亲人。”

    雍覃夫人知道,对方口中的亲人谷伯和小兰其实就是他家中的管家和丫鬟,不过对方这么说,她自然不会多嘴什么。

    她当即淡淡一笑,突然看似随意的问起道:“不知江公子可已经定亲否?”对方尚未成婚她是知道的,不过有没有定亲,她就不知道了。

    江云闻言一怔,随后摇头道:“这个,在下尚未定亲。”

    雍覃夫人听了,便半真半假的笑说道:“这样啊,江公子年纪轻轻,才学过人,前途无量,妾身倒是愿意牵线搭桥,做一做这媒人的,就看江公子有没有这个意思了。”

    她这话一出,江云顿时有些错愕,情不自禁的偷偷瞥了旁边的崔清妍一眼,心里不禁浮想联翩起来,难道她的意思是……

    又转念一想,觉得这实在不可能,自己实在是多想了。

    一旁的崔清妍听到姑姑的话,也是有些不自在起来,扫了自家姑姑一眼,心中也在嘀咕起来,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对面的江云一时发愣不说话,雍覃夫人吃吃轻笑一声,道:“怎么了,江公子,莫非妾身言语冒昧,当不得这个媒人么。”

    江云呵呵一笑道:“夫人说笑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雍覃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江公子是同意了,那妾身就替江公子留意一下,务必替江公子物色一桩中意的亲事。”

    江云讪讪道:“多谢夫人的美意,江云年纪尚轻,只想专心致志于功名科举,专注于学业修行,其它的事情暂不愿多想。”

    雍覃夫人眼波眨动,说道:“江公子这么说,莫非只是一个托辞,是不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佳人?是了,江公子此次院试得志,文华榜上有名,此番回去,便是衣锦还乡,只怕到时说亲的媒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倒不用妾身多事了。”

    江云讪讪道:“夫人说笑了,只是一个秀才罢了,说什么衣锦还乡,在下如今只想专心于学业,不想因其它事而分心的。”

    看他说的认真,雍覃夫人轻轻点头,道:“也罢,江公子是有大志之人,又尚年轻倒也不急,再过几年也无妨。”

    她之本意,是看好江云这位“旷世之才”,奇货可居,寻思着在本家族中寻一位适龄女子结亲,拉拢住这位潜在的琼林榜上人物,当然,嫡系崔氏女是不大可能的,旁系庶支的崔氏女倒是不妨可以考虑的。

    然则,本家毕竟是名门望族,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即使是旁系庶支的崔氏女,那也是名门高第之女,像江云这般的寒门小户子弟,即使是深具潜力人物,但区区一个秀才,根本配不上,开不了这个口,起码得中了举人才好说个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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