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对方怯场,蓝衫秀才更是信心十足了,担心事情又有反复,当即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清妍小姐,请问这场文斗的题目是……”

    崔清妍目光环顾一下四下,清声道:“文斗的题目很简单,就是你们双方两人,各作一首关于此地即情即景的五言或七言绝句一首,谁作的诗作好,谁就是胜者,可以得到对方的进山符。”

    蓝衫秀才听了,倒是没有任何意见,文斗的题目很简单,他就不信了,还不能胜过眼前这位不学无术,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

    “既是文斗,那就得有裁判,不知这裁判……”他又问了起来。

    崔清妍倒是当仁不让的道:“清妍便是裁判,当然,若是清妍的判决有明显不公之处,引来大家的异议,那还可以再商榷。”

    众人听了,倒是异口同声纷纷附和凑趣的道:“清妍小姐做这个裁判正好,我等都没有异议!”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开始吧,以一炷香为限,先成诗者有加分!”

    崔清妍清声说道,说完情不自禁又瞥了某人一眼,心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便宜这个士林败类了,这个士林败类才学惊人,不,或者说抄袭之能无人能出其右,这个文斗,只怕他求之不得吧?

    想到这里,她又暗自有些后悔,不过又暗暗下定决心,反正这个裁判是自己,只要这个士林败类作出的诗,不能让自己十分满意,那么即使他的诗胜过这位蓝衣秀才,那自己也要判他输,相信其他人即使心中有所异议,也绝不会说出来,替这士林败类说话的。

    想到这里,她已暗暗打定了主意。

    蓝衫秀才已经开始低头沉吟,琢磨起诗句来了,虽然他觉得自己胜算很大,裁判和围观的人无疑都是支持他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作出的诗句实在不堪,想必作为裁判的崔清妍和围观的人也不能完全昧着良心替他说话。

    其他的人此刻则对他只有羡慕不已,觉得这几乎就是对方稳赢的一场文斗了,一张进山符马上就要到手,可以通关而过了。

    认得蓝衫秀才的人,更是觉得此场文斗没有任何悬念,蓝衫秀才并不是那些通过砸重金进来的豪门世家子,而是正儿八经凭着自身的资格进来的,此人曾是章庆府上安县的县试案首,上届文华榜的第九,是小有名气的一个才子。

    这么一位有名的才子,对上那位不学无术的“小三元”,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胜出还有什么悬念吗。

    相对于蓝衫秀才的低头沉吟,另一边的某人,则是显得一副无所事事之状,干脆闭目假寐了起来,让人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睡着是假,暗中琢磨诗句是真。

    没过多久,只见蓝衫秀才一抬头,目中闪着亮光,道:“有了!”

    “哦,田兄快说!”

    “期待田兄的大作!”旁边一群人都捧场叫唤。

    在众人期待目光中,蓝衫秀才漫走几步,环顾四下,朗声吟道:“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好,好诗啊!”

    “妙哉,实是一首难得佳作!”

    在蓝衫秀才吟罢之后,场中响起了一片赞叹叫好之声,倒不全是托儿,而是蓝衫秀才的这首诗确实不错。

    崔清妍听了,眸光闪动,心中也是赞许不已的,这一首“只有天在上”,确实不错。

    在一片如潮的赞叹叫好声中,众人都心照不宣,这一场文斗,应该已无任何悬念了,他们不相信那个不学无术,当道买文的士林败类,还能吟出比这首更好的。

    有的人则是已经开始琢磨,这文斗也不错,以此来争夺进山符不是很好,此前是没有合适的裁判,如今有清妍小姐在此,让她当裁判倒是可以保证公平公正的。

    有人便打起了这般的心思,至于这场比试的另一位当事人,此刻则是已经没人去关注了,蓝衫秀才的这首佳作一出,这场比试就已经结束,还有再值得关注的必要吗。

    就是这场比试的裁判,崔清妍的心中,也已有这场比试胜负结果已出的念头,不知为何,还为那个士林败类暗暗惋惜了一下。

    倒不是说,对方不能吟出媲美这首“只有天在上”或者更好的,但即使能吟出好诗,但相信也胜过有限,而她已经是打定主意,只要对方的诗不能让自己十分满意,即使能够胜出一点,也要判对方输的,这样一来,对方还有多少胜出的可能吗。

    除非对方当真吟出让自己十分满意,不服不行的诗?但她觉得,这不大可能,对方应该已经江郎才尽,或者说抄袭之作用尽了,此刻多半就是现出原形的时候了。

    众人在这里赞叹叫好,议论纷纷,但另一边,江云却始终闭目假寐,不理不睬,一副神游物外之状,这让人见了,不免又恨得牙痒痒的,在这里装什么装啊,别耽搁时间,趁早认输得了。

    看着时间已经过去不少,有人便嚷嚷道:“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看到某人还在那一副优哉游哉,神游物外的样子,崔清妍也是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带着几丝讥讽道:“这位江公子,醒醒,你若再不赋诗,可就要输了。”

    江云终于睁开了眼,正当众人以为他总算要赋诗一首了,当然所作的诗定然是粗鄙不堪,徒增笑尔的,但听一听,当个乐子还是无妨的。

    哪知江云并没有赋什么诗,只是痛快的道:“不用麻烦了,我认输就是。”

    这话一出,实在出乎全场所有人意料之外,实在没想到,对方就这么痛快的认输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啊,即使你作的诗再不堪,再狗屁不通,也要念一念吧,总比这么痛快的认输要好吧。

    好吧,重要的是,原本期待的一场好戏,就这么结束了,让人难免有不尽兴,虎头蛇尾之感。

    崔清妍也是十分意外的,对方这是闹的哪一出,对方就这么轻易认输了?这可跟对方一向的行事风格大不一样啊。

    莫非当真被自己料中了,对方江郎才尽了,又或者是抄袭的用尽了,露出不学无术的原形来了?

    另一边的蓝衫秀才,则是已经笑了,真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对手啊,跟对方比试,都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枉自己先前还白担心了一番,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啊。

    先前他还真的有点担心,因为对方臭名昭著的名头里面,就有一项,那就是抄袭,更无语的是,此人亲口承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抄袭就抄袭吧,往往还能有惊人之语,虽然明知道是抄袭,但奈何就是抓不住对方抄袭的证据。

    所以他原先就担心这一点,现在见到对方痛快的认输,总算松了口气的,心中又暗笑起来,抄袭终究是不顶用的,再抄袭,总有抄袭不到的时候,哪有自己真才实学来的好啊。

    “你为何要认输,有什么大作,就尽管念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崔清妍还是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对方,带着几丝讥讽道。

    江云扫了对方一眼,仿佛看透了对方的心思,淡淡的道:“我看不用了,因为我不论念的什么诗,等下到了清妍小姐口中,都是输的,既然如此,还是不必献丑的好。”

    崔清妍听得一怔,对方这话诛心啊,直言她这个裁判不公,当然事实上她也确是存了打压对方的心思,不过被对方这么直接揭出来,还是有几分恼羞的。

    她冷笑一声,道:“这位江公子的这番话,实在荒唐可笑,我看是你自己的诗作不堪入目,见不得人,所以反倒怪怨起别人来了,你的诗作若真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为什么就会一定判你输,我若这么做了,大家也会不服的。”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附和,大骂某人的无耻,明明自己的诗作狗屁不通,见不得人,反而埋怨起裁判不公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江云淡淡道:“这么说,清妍小姐定是会秉公裁判了?”

    “当然。”崔清妍倒是回答的很干脆,当然心里怎么想,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她此刻心中,还是存着猫戏老鼠的心思,心道,等下你说出来,我就判你输,你能如何,只能接受这个屈辱的结果。

    江云见了,便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就念了。”

    看到他装腔作势之状,当真要念诗了,场中之人都觉得好笑,倒也兴致勃勃,侧耳倾听,看对方能念出一首如何贻笑大方的歪诗。

    江云轻咳几声,漫走几步,抬头望着面前的大山,朗声吟诵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鹿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念罢之后,全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原本意料中的各种讥讽嘲笑都一概没有,赞叹喝彩的也一概没有,有的只是一片的惊愕呆滞。

    不识鹿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刻崔清妍咀嚼着这首诗,面色更是一片古怪,只是被蒙面黑纱挡住,看不到罢了,只有露出外面的那双眼眸,透露出了她此刻心底里的无奈,这个人,真的又念出了让自己不得不服,不得不十分满意的上品佳作,这到底是什么人啊,看来自己可以不齿对方的为人,不齿对方的品行道德,但万万不能低估不齿对方的才学,这就是此刻崔清妍总结出来的深刻教训。

    看到全场一片的呆滞沉寂,江云也是不由无语,这不怪我吧,我说了不要说的,你们非要我说,这下被打脸了吧。

    “清妍小姐,该你这位裁判评判了。”江云的声音,打破了场中的沉寂,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和正常,但听在人耳中,还是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打脸意味。

    崔清妍回过神来,听到对方的话,此刻也颇有些恨得牙痒痒的,如果可能,她真的很想判对方输,但她能这么做吗,她根本做不到,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的这首“横看成岭侧成峰”,比蓝衫秀才的那首“只有天在上”高明了不知几个境界了,自己若判对方输,侮辱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江公子的诗作更胜一筹。”虽然心中万分不情愿,最后她还是轻轻说出了这么一个结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于这么一个结果,其他人都保持了沉默,一点异议的声音都没有,若是但凡对方的诗作差一些,他们都可以鸡蛋里面挑挑骨头,但对于这首诗,还是算了吧,他们实在挑不出什么,任何贬低的话,都是在侮辱自己的水平。

    “这位兄台,承认了!”

    见崔清妍“秉公裁判”,判定自己胜出之后,江云也没多说什么,朝着那位蓝衫秀才拱了拱手,言下之意很明白,就是这场文斗我赢了,你该把你的进山符交出来了。

    蓝衫秀才神色纠结,追悔莫及,他实在没想到,这场看来十拿九稳的文斗,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实在不甘心啊,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能抵赖,不认输么,他不能,若他这么做了,那他以后也不用再在士林中混了,名声比起一张进山符,那可是重要多了。

    所以虽然心里万分不情愿,但他还是不得不交出了自己的秀才进山符,送到了对方的手上。

    江云接过对方的进山符,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古怪的瞥了旁边的崔清妍一眼,心说这位清妍小姐最终还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啊,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收起进山符,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又拱手一告辞,就转身匆匆而去了。

    看着某人离去的身影,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升起了一个念头,以后绝不能跟这个士林败类文斗了,虽然明知道对方是抄袭,但你拿不出对方抄袭的证据,你有什么办法,最后结果还不是只能认输,你不同意?这位蓝衫秀才,就是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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