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孤单太久了,也许是他习惯了自己舔伤口,忽然有个姑娘对他温柔相待,他就一时把持不住了。

    也许在飞船上看见曲青青的时候,他就已经心有所属,他承认他对米勒的敌意,很大程度是因为曲青青。因为爱而不得,因为酸。

    他坐在榻榻米上,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烟。清冽的烟雾顺着喉咙被咽下,从喉管行走到肺里,带着一股浊气,又从鼻子里口腔里,再次吐出来。

    这烟雾带走了他的烦扰,带走了他的忧愁,也带走了他身上的不适和疼痛。在那一层层的绷带下面,皮肉在悄无声息的生长,那种麻痒的感觉,甚至比疼痛更煎熬。

    吐出这口烟气,他似乎好受多了,不论是心情还是身体,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放松,他将烟抬起来细细看着。这真是个好东西啊,怪不得那么多人迷恋它。

    怪不得地球都毁灭了烟这种东西还留存到了今天。当然,烟也是经过改造的。烟中的尼古丁被科学剔除,换成了对身体无损害的物质,才能在市面上流通。

    正在容凡吞云吐雾享受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静静出现在窗外,他的目光盯着室内,站在皑皑白雪中,像是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容凡虽然什么都没听见,但本能的后背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他回过头,窗外却仍旧是一片白雪,毫无有人来过的痕迹。

    容凡疑惑的看着那片连个脚印都没有的雪地,他可是个无神论者,这样吓他真的好么。

    容凡哗啦一声拉上窗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不论是谁,他终究还是个逃犯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

    他的计划是静静养好伤,然后就天高任他飞,海阔任他浪了。

    他想要去哪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他想要过什么生活,都没人能干涉的了。他现在的本事,可以说到哪里都能闯出一片天地,至少逃亡也不是问题。

    但他就是心里憋屈。

    他的梦想,他的理想,他这颗炽热的爱国之心,竟然因为米勒那个混蛋,被一瓢凉水给浇灭了。他米勒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这个国家危亡时刻,陷害他,迫害他,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这人的心胸是多么狭隘,这人的眼界是多么短浅。容凡默默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将苹果扔向空中,一片刀光闪过,再抬起盘子,接住了所有落下来的苹果块,然后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流出满嘴汁液。

    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杀了这个混蛋米勒,给联邦除害,给自己报仇。之前他对米勒从来没有动过杀心,就算他再过分,他对自己再苛刻,容凡也总认为,他是联邦的驾驶员,他为联邦效力,就是战友。

    战友之间可以打一顿,可以互相侮辱,但杀人这样的念头,他从来没动过。

    这次,他算是体会到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想,他体会到了米勒这个人到底是有卑劣,留在他军中,将来军队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一定。

    算是为民除害,也为自己除去一个隐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样阴暗的小人,早早除去,对谁都好。

    即使关上了窗帘,容凡还是不放心,就格外留意起旅馆周围的动静来,他确定这个旅馆里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对面房间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爱哭鬼,一个是个病人,似乎是个植物人。

    但现在,他集中精神听那边动静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

    先是脚步声,然后是倒水的声音,然后是坐下来的衣服摩擦声,最后沉默了几分钟,轻轻的一声门响,那第四个人就离开了。

    容凡轻轻推开门,好奇的查看,却只看见一个穿黑色衣服的挺拔背影走远。

    奇怪……这人好眼熟。

    容凡摸了摸自己衣服口袋里的一个小小的盒子,这里装着他最重要的东西,他的骑士号已经修好了。这是他最重要的信心来源,只要有它,他容凡就不是赤手空拳,就不是无依无靠。

    只要他有机甲,他就能干出一番事业。督察队又如何,警察又如何,他都不在意。

    但是军队中的修理师只能修理一些表面的损伤,真正的系统核心的修复,只能由那个银头发的科学怪人来修了。

    不过容凡得知他不在军中,可能是随着秦楚弈一起回主星了吧,毕竟是联邦第一有钱人,就算受了伤也会受到最好的治疗,可不像他,只能躲到这种小旅馆里自己默默疗伤。

    容凡正感慨着他跟富人的差别。忽然听见了走廊那头传来了呼喊声。

    “楚弈,楚弈你醒了?”

    “楚弈你吓死我了,你昏迷了多久你知道么。”

    男人带着哭腔的呼喊透过门板传到了容凡的耳朵里,他瞬间愣住了。

    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呢,这称呼也……

    靠!

    不会吧。

    容凡直接弹起来,急匆匆开门来到了传出声音的那扇门前。再凑近听听。

    “秦总,你说什么?渴了?”

    然后是杯子倒在桌上的声音,一阵手忙脚乱。

    这个家伙,怎么这么笨呢。容凡听都听不下去了,推开门走进屋,一把抓住了茶杯,然后倒了杯水,递到了床前。

    “啊!你……你你你!”雷欧傻了一样看着忽然闯入的人,退后了一步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你修机甲的时候不是手很巧的么,怎么倒杯水都会洒。”容凡数落着在一边手足无措的雷欧,然后将水杯凑到秦楚弈嘴边,轻轻让他舔吸。

    “够了……退下吧。”秦楚弈喝了几口,就躺回到床上,然后淡然的闭目养神了。

    “你丫,这是刚从昏迷里醒来的样子么。”容凡怒了,一巴掌拍秦楚弈脑门。“你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你不该问一句你在哪里么。”

    “叶帆,别碰他,他身体很虚弱的。”雷欧赶紧握住了容凡的手腕,语气坚决。

    容凡回过头,能看见雷欧眼睛里的泪光在闪动。

    “你们住在这里多久了?为什么不回主星?”容凡也不忍心再难为雷欧,毕竟这俩人都算是他的恩人,他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他的身体受不了长途跋涉,我们只能选择留下来,会有医生来这里的,可是等了这么久也没看见有医生来。这里信号很差,不能发出去求救消息,只能这样等着。秦总的身体总算没有什么恶化,慢慢恢复了一些,要不然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雷欧能在这里看见自己人,心里还是十分开心的,不知不觉跟他说了很多,一股脑将自己的苦恼都和盘吐露,希望容凡能跟他一起想想办法。也不知道问问容凡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没和大部队一起撤走。

    “既然醒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而且你看他你那臭屁的样子,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容凡努了努嘴,床上的秦楚弈穿着干干净净的真丝睡衣,头发虽然有些凌乱却也干净,脸上表情冷漠,眼睛看着天花板,也没和雷欧交流什么。

    “楚弈,你怎么了?”雷欧跪在床边的毯子上,握住了秦楚弈的手,他的手是很温暖的温度,雷欧每次照顾他累到睡着的时候,都这样握着他的手,他能从秦楚弈的手心里感受到温暖,感受到依靠。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在这个战争过去后的高危之地,只剩下两个人相互扶持,他需要这双手的温度,他需要秦楚弈。

    “小昂是不是来过?”秦楚弈终于把目光从天花板上移了回来,然后他问了这句话。

    “小昂?秦楚昂么?”雷欧一愣,心里一痛,秦楚弈是想起了自己故去的兄弟么。他很爱那个弟弟,他的突然去世对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雷欧一直很心疼这样的秦楚弈。他更紧的握住了秦楚弈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楚弈,别想他了,他没有来过,他不会来了。”

    “你胡说,我明明感觉到他了。”秦楚弈皱了皱眉头,施力甩开了雷欧的手。“他来我床边看我了,还给我倒了水喝。”

    “拜托大哥,你的水是我倒的。”容凡看腻了这俩人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戏码,指着自己的鼻子打断。

    “不,不是你。”秦楚弈执拗的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一脸懒得多说的表情。

    之前那个洒脱的,总是笑面的秦楚弈,商人的精明和标志性的奸诈的笑容,都消失了。

    他眉头紧锁,紧闭眼睛,像是沉浸在某种回忆中,把自己与外界封闭,放佛闭上眼睛,他就能再次看见那个兄弟。

    能再次看见那个倔强的孩子。

    他多后悔当年没有多陪陪他,也没给他什么帮助,他多希望能再见到他,能跟他说一句,你什么都不需要背负,你只要跟哥哥回家。

    秦家的一切,都不需要你来背负,你不是孤单一人,你还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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