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伊人给斯念打来电话。
    一遍。
    两遍。
    三遍。
    斯念每次都看着,然后不接。
    四次。
    五次。
    六次。
    斯念看到之后把电话给按了。
    等到锁伊人打第七遍,斯念才慢慢悠悠地准备接。
    在别人那儿,事不过三就已经够了不起了,在斯念这儿,事不过七,都算是少的。
    如果不是知道这一遍要还是不接,师姐就会直接把电话打给他爸爸。
    按照斯念的性子,未接来电怎么都得有七十个,才能让人心情舒畅。
    正常情况下,锁伊人三五个月,都不见得会给斯念打一个电话。
    可谁让锁伊人是斯念的辅导员呢?
    学生无故缺考,辅导员没有理由不闻不问。
    这属于辅导员工作的一个部分。
    出于有些扭曲的报复心理,斯念要把自己过去十八年,在锁伊人这里受尽的冷落,给找补回来。
    “你怎么没有来考试?”这是锁伊人在电话接通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小弟到他岳父工厂帮忙,他对双反调查也没有什么经验,自然就需要大哥陪在身边。”斯念装模作样地解释了一番。
    “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要照看小弟我可以理解,但你总得先把考试考完了吧。他自己昨天还在北京,也不差你这一天半天的时间吧?”锁伊人直接揭穿。
    “是没差,不过我也没差啊,我去了也是裸考,怎么都不可能几个。”斯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这门课你考了不及格,还可以补考,你要是缺考,那是要直接重修的。”
    “哦,是吗?这门课今天不是好几个人请假吗?”斯念始终相信学校里面是法不责众的。
    “那你请假了吗?申请延考和缺考,是一个性质吗?”锁伊人一点都不想给斯念做辅导员。
    奈何高考和录取,也不是她能说了算。
    “那你帮我做个延考,不就好了吗?”斯念觉得,锁伊人主动找他的时候,他就是优势方。
    “延考是要你自己申请的,我要怎么帮你?”
    “那就重修呗,多大点事儿啊,明天不还一门吗?好事成双,缺考成对,就我一个人还在母胎单身,多好的事儿啊。”斯念还骄傲上了。
    “不是啊,念仔,你到底要干嘛。如果你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已经很注意了。一个学期要是有三门课需要重修,你明年就继续和大一新生成双成对吧。”
    “你说我想干嘛?我五岁的时候不就已经告诉你我要娶你了吗?如今十四年过去了,你竟然还问我要干嘛。你可真是记性不太好。”斯念想认真的时候,语气就变得不正经。
    “你不要每次我一和你讲道理,你就要耍无赖,可以吗?你之前就已经挂过一科了,你这两科要是都缺考,是真的有可能留级的。已经缺了的的咱不说,明天那门,不管有没有复习,都先回来参加考试,行不行?”锁辅导员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
    “你和申深分手就行,不分手就不行。”斯念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谈判条件。
    “你可以不这样吗?我总是要结婚的,对吧。我还好是在北京,我要是回老家,我这个年纪,可能都已经是孩子的妈了。”锁伊人说的事实,并没有故意夸张的成分。
    “你这么想做孩子的妈,你去啊,我有拦着你吗?就像你喜欢帮人埋单,我有拦着吗?”斯念顿时气就又上来了。
    “你为什么总这么偏激和片面呢?他昨天是手机找不到了。今天还把账单的钱转给我了。”锁伊人更新了一下进度。
    “对啊,肯定啊,把钱用微信转给你,然后呢,不出三秒的时间,你就点击了退回是不是?北语谁不知道你是退款机啊,你简直比提款机还招人喜欢。”斯念是真的生气。
    锁伊人能和斯念做邻居,从很多大程度上,也能反映出她的家境是相当不错的。
    锁伊人并不介意请人吃饭,也不介意出去谁埋单。
    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她的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从来都不觉得,男生应该为女生花钱,或者说,她不觉得,愿意为一个女生花钱,才是喜欢这个人的表现。
    事实上,锁伊人打小就喜欢请人吃饭。
    斯念小的时候,没少跟着锁伊人蹭饭。
    说他是被师姐投喂大的,也不算太夸张。
    小的时候,毕竟大家的零花钱都还比较有限。
    斯念为了争宠,总是一个人就“帮”锁伊人把零花钱给花完了。
    这样一来,师姐就变成了专属于他一个人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锁伊人的零花钱越来越多,斯念【争宠】起来就越来越困难。
    等到锁伊人出来工作,经济独立了之后,就更是如此。
    斯念根本就找不到【争宠】的切入口,只好投其所好,开始喜欢上极限运动。
    只不过,他起步比锁伊人晚了好多年,大部分的项目,都还得锁伊人带他,没有一点身为男性的成就感。
    爱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玄妙。
    单方面不行。
    时间不对不行。
    地点不对不行。
    人不对更不行。
    斯念这一通有一通猛如虎的操作,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的。
    至少,他成功在自己成年的这一年,通过高考,把自己送到了锁伊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又没有找你借过钱,你是退款机也好,提款机也罢,应该都不怎么影响你吧?你是要我请吃饭才愿意回来考试还是怎么样?”锁伊人还是想和斯念讲讲道理。
    “怎么就对我没影响了?我缺你一顿饭吗?我缺的是,愿意给我做一辈子饭的人。”
    “念仔,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有哪里让你不高兴了,你来学校之后,这一天天的,我也是越来越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了。我想你应该也是差不多。你回来认认真真把期末考,给考了,下学期,我就申请调岗,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辞职也是可以的。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有压力。”锁伊人直接把话挑明了。
    事实上,她也曾经认认真真考虑过斯念对她的感情。
    嘴上说了什么,从来都不重要。
    从行为模式上来说,斯念是真的没有要认认真真发展一段关系的意思。
    抛开辅导员和学生的这层关系,锁伊人从任何一个方面,都看不到自己和斯念在一起的前景。
    “啊嘿!辞职?师姐你有辞职的打算?真的吗?!”斯念的情绪,忽然就触底反弹了。
    “如果你因为我在这儿,连书都不想念了,我确实也是可以辞职的。”锁伊人并不只有一个工作的选择,只不过她还挺喜欢留在学校的感觉。
    “这样啊,那你辞职了,是不是就能做我女朋友了,到时候肯定也没有说我们师生恋了,你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我不是因为担心别人说什么,才想过要辞职的。我是不希望你走进一个死胡同,一直都出不来。”锁伊人没办法相信,斯念对自己的感情,能和爱情扯上什么关系。
    “哪里有死胡同?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斯念一点都不想承认。
    斯念在喜欢锁伊人这件事情上,一直都没有按照常理出牌。
    各种各样的【招式】用多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正正常常地相处和表白了。
    事事种种。
    当锁伊人在某一些特殊的时刻,觉得斯念可能真的情窍开得比较早,在她这个大五岁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是感情的时候,斯念就认定了自己一生要在一起的人。
    可是,每当这些特殊的时刻出现,接踵而至的骚操作,总会让锁伊人很快认清现实。
    斯念他根本就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就比如现在。
    干点什么不好,非要用自己的缺考,来抗议锁伊人在日料店的那次埋单。
    这在锁伊人看来,是一件极其幼稚的事情。
    她做辅导员的这两年,见过很多校园情侣。
    有很多,都分得甚为惨烈。
    分手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但这个年龄段的人,总会在分手之后,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比如,女生在分手之后自暴自弃,觉得自己的惨状,能够刺痛男朋友的心,让男朋友后悔。
    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况,锁伊人就会让女生好好认清现实。
    一个人,如果他还会为你的喜怒哀乐,为你是不是悲惨而难过,把你视为最珍贵的人,那他就肯定不忍心看着你自暴自弃。
    相反,人家如果本来就想要分手。
    你再怎么凄惨,到了人家那里,可能也只是一笑而过。
    最最可怕的是,回过头来还要诧异,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上那样的一个人。
    稍微成熟一点,就不会想到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让对方后悔。
    真要让对方后悔,肯定是自己变得更好,让对方亲眼看看自己的有眼无珠。
    让对方后悔没有好好珍惜你,而不是在感叹前任太惨的同时,庆幸自己早已远离。
    斯念明显还属于幼稚的那一卦。
    作妖的次数多了,都不知道不作妖,要怎么引起锁伊人的注意,更不知道要怎么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心。
    锁伊人见这边劝不通,只好找云朝朝要了潮长长的电话,让潮长长帮忙劝一劝。
    引得斯念在旁边,又是一通脾气,直接把电话打给了云朝朝,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你没听说过防火防盗防闺蜜吗?你怎么能把潮长长的电话,直接给师姐。你不是说你和师姐关系好吗?有你这么个好法的吗?”
    “……”云朝朝没想过自己接了电话,连【喂】都还没有说,就被斯念用机关枪给堵上了。
    好在,朝朝姑娘也是久经沙场的。
    愣了一会会儿就直接反问:“你问什么给你小弟的女朋友打电话,防火防盗防闺蜜后面是不是还应该加上防大哥吧。”
    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件事情上,斯念大哥是专业的。
    斯念大哥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一个总能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人。
    眼看着斯念的暴脾气上来,潮长长锁伊人打给他的电话。
    不用问也知道,锁伊人打这个电话,是为了什么。
    斯念非要跟潮长长过来的时候,并没说实话,或者是是没有说事实的全部。
    斯念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有挂过科,还说缺考两门,根本就不会对他的毕业时间有任何的影响。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斯念大哥,云姚织带的双反调查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没有?”潮长长选择了暂时切换话题。
    斯念不承认自己已经走进死胡同。
    潮长长是了解自己曾经的舍友的,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斯念自己愿意掉头走出来,否则谁劝谁就是找骂。
    “工人的话术有没有培训过。感觉要提前组织一下。”
    “云叔叔的意思是,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没有什么好特别强调的,云姚织带一直都是现代化管理,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潮长长有和云之磊商量过这件事情,在斯念解释他们家以前是怎么应对双反实地核查的时候。
    “不是藏着掖着,也不是要掩盖什么,你培训只是给工人们一个大致的印象,就算要实话实说,那也是要告诉他们,要不然也有可能会好心办坏事。”斯念从死胡同转出来的速度,也是很惊人的。
    “好心办坏事?比如呢?什么样的情况下容易好心办坏事?”潮长长其实已经云朝朝探讨过这个情况了。
    只不过,这会儿没什么比让斯念大哥分神不要钻回死胡同更重要。
    “就比如问被抽中的工人,国家有没有大力扶持企业啊,有没有特别关照啊。在这种情况下,工人要是添油加醋地各种歌颂,那肯定就会导致不良后果,回头明明没有拿补助,也要被征收凡补贴税了。”斯念大哥给长长小弟举了个例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一层一层通知下去,让工人都尽可能实事求是地回答问题。”潮长长继续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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