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被发现,秦野很是尴尬,但尽管如此,听见顾墨存叫自己进去,他还是推门,径直走进去。

    顾墨存没有怪他,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病情,怕他一拖再拖,就是不肯手术。

    他其实并不是发自内心地不想做手术,只不过,医生早就告诉他,手术不是一次就行,前后要做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的成功率低。要是拖着不做,起码不用担心急速恶化,如果做了,一旦开了头,恐怕就难以停下来了。

    没有人不怕死。顾墨存也不例外。

    他很怕自己在没有处理完好多事情的时候,就死在手术台上,或者再也醒不过来,那样的话,和死了其实也没有区别。

    “顾先生,你答应尽快手术,我真的很高兴,真的。”

    秦野一脸诚恳地说道。

    顾墨存朝他笑了笑,忽然转移了话题:“赵昆妮还在中海吗?荣华珍接手了中海分公司,有没有把她召回去?”

    秦野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还在中海,她说,荣华珍对她不像过去那么信任了,似乎也是怀疑她被荣甜收买,做双面间谍,所以一直把她丢在中海,不闻不问。”

    顾墨存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个女人的去向,他只是想要了解一下,秦野和她现在还有没有联系罢了。

    果然,一说完这些,秦野也反应过来,脸上似乎有几分尴尬。

    “顾、顾先生……”

    顾墨存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再说。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不想看你那么辛苦。我母亲有位手帕交,女儿在英国读书,上个月已经回国了,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他的语气和神态,看上去像个兄长,已经近乎于温和了,这其实并不多见。

    秦野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竟然连退了一大步,脸上是惊恐的表情。

    “不不不,顾先生,不要!”

    他强烈地抗拒着,第一次违背了顾墨存的意思。

    好半晌,顾墨存都没有再说话。

    秦野几乎以为,他生气了,刚要道歉,就听见他缓缓开口:“我刚才在你的脸上,几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初,周太太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要给我介绍女孩儿认识,我也是你当时的那种表情。”

    他和谢君柔的母子感情早就淡了,如今人前人后,顾墨存都已经习惯称呼她为周太太,而谢氏的人则一律称呼她为大小姐。如今谢君柔出席商务场合,也喜欢以谢家大小姐的身份自居,渐渐地不愿意提起自己那位在部队的丈夫,这令顾墨存更是对她十分不满。

    谢君柔对于夜婴宁那个儿媳,一开始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反正老的小的如今也不住在一起,没什么太大的矛盾。但是,后来的事情朝着无可挽回的势头上一路发展,没有哪个婆婆能够容得下这种儿媳,就算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身体出了问题,也不能接受。所以,她一再怂恿,让他干脆休了她,再娶一个乖巧听话的,重要的是能够照顾好他的。

    他自然不同意,不仅不同意,甚至激烈地反对。

    就和现在的秦野如出一辙。

    “你既然也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你放不下,难道我就比你更能放下吗?若论起时间长短,感情深浅,恐怕我也要是你的几倍呢。你懂了吗?”

    说出来这些,他觉得轻松多了。

    承认自己对自己的无能为力,需要莫大的勇气。

    果不其然,一听见顾墨存这么说,秦野也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他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短短的头发,无奈地说道:“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呢?”

    “接下来,我猜谢氏的日子可能不会很好过。宠天戈伤得比较严重,我估计一回中海就要手术。休养的话,大概要两个月,但是,这两个月他不可能躺着,什么都不做。所以,你先回中海,密切留意天宠那边的情况。”

    顾墨存说出自己的安排,秦野立即摇头拒绝。

    “中海那边有好多人,用不到我,我肯定是要跟在你身边的,你做手术,身边不能没有放心的人。何况,何况……”

    后面的话,秦野有些说不下去了。

    顾墨存明白他的意思,手术有风险,他上得去,不一定下得来。

    “反正,我暂时已经做这么多了,就算没有一下子彻底把天宠击垮,短时间内,它也是元气大伤了。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在怪我,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宠天戈,把证据拱手奉上,让他们逃过这一劫。但是,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想到,一旦我弄死了宠天戈,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就成了孤儿寡母,我就下不去手……如果是以前,我还可以趁机得到她,可是现在……”

    计划不如变化快。

    秦野的神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果然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不是责怪,只是惊诧罢了,还带着一丝同情的味道。

    顾墨存站起来,走到窗前站定。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蒋成诩和顾墨存的猜测都是对的。

    手术结束的第二天,宠天戈就执意在病房里举行了电话会议,紧急召集集团内部中高层,就连各分大区的负责人都叫上,一整天开了好几个会议。

    荣甜气得当场翻脸,可她的话毕竟还是无法真正左右宠天戈的想法,他依然故我。

    逼急了,她在最后一个会议之后,摔了他的平板电脑。

    宠天戈并没有动怒,只是一脸病容,一脸忧伤地看着她:“知不知道,我并不是爱钱如命,也不是不想抽身,只是我如果保不住这家公司,我就没有给瑄瑄治病的钱,也没有能力养活你们娘仨。我不能看着你们吃苦受罪,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生老病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们一个稳定的生活,要不然,我枉为人父,枉为人夫。”

    荣甜听着他沙哑的声音,终于还是哭得不能自已。

    她多么想说,不,我不在乎什么钱不钱的,你不要再拼了,谁要公司就让他们拿走好了。

    但她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不再有满脑子的梦幻想法,她已经懂得了生活的残酷,知道活着就是需要钱。何况,宠靖瑄早晚都要做手术,再加上后期的治疗和调养,那将是一大笔钱。

    没有钱,一对夫妻,两个孩子,怎么活。

    宠天戈靠在床头,抱着她,轻轻抚着她不断起伏的后背,眼窝也有些潮潮的感觉。

    “其实,不要害怕,医生都说了,手术成功。就算不成功,也不过是坐轮椅,难道你嫌弃我?”

    他故意语气轻快地说着。

    荣甜立即摇摇头。

    他也跟着大声笑起来。

    荣甜想要留下来继续陪床,不料,宠天戈说什么都不允许了,执意让司机把她送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她实在争论不过他,只好怏怏不快地离开医院,又去儿童医院看了看宠靖瑄,等到把他哄睡着了,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上了车子。

    这个城市的夜景很迷人,霓虹闪烁,比之白天又多了一丝旖旎的味道。

    然而荣甜却根本无心看风景。

    她的男人,她的儿子,全都在承受着病魔的折磨。

    她心力交瘁,却又无能为力。

    掏出手机,荣甜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机早就没有电了,她忙得竟然不知道。

    “出门一定得有这个东西。”

    司机把自己的充电宝借给她,以免她有急事。

    荣甜道谢,连上充电宝,开机,查看一下信息和来电记录。

    有一个本地的手机号码打过好多次。

    她确定不认识那个号码,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打回去,这个号码居然又打过来了!

    “您好,我是鸿升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敝姓张,请问是荣甜女士吗?受我的委托人委托,有几处房产赠与您,需要您的配合,完成更名过户手续,不知道您能尽快和我见一面吗?”

    手机那端传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声,语气听起来很客气。

    荣甜愣了愣,律师?房产?她不禁有些状况外。

    她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周五晚上的八点半还很早。

    “我现在就有时间。我在中山广场附近,你在哪里?”

    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荣甜觉得让宠天戈的司机跟自己一起过去,也安全一些。

    “太好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您在中山广场东的那家星巴克等我可以吗?我刚到公司停车场,本来还以为今天联系不到您,所以我下班了,等我上楼拿一下材料。”

    这位张律师说话很干脆,很快和荣甜约定了时间地点。

    既然是在星巴克那种地方见面,荣甜也就不太紧张,尽管如此,她还是让司机和自己一起进去,坐在她旁边那张桌旁边,扮作是其他客人。

    等了十几分钟,一个穿着职业装的三十几岁的女人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她匆匆扫了一眼,几乎立即认出来了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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