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羽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抽动。
    “我还要告诉老人家你。”尹恋菲续道,“在诱骗我接受注射时,我说我只想得到樗羽,不想做别的什么,你说服我先对付白佑,你说我可以报当年的一枪之仇,呵呵......多可笑,你知道吗?当时替樗羽挡那一枪,我侥幸没死得由他悉心照料,那段时光,竟然成了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我要的不多,樗羽的关怀,仅此而已。老人家你,一定没有爱过吧?”
    白老看着她,我不知道是不是连日来的变故加剧了他的病痛,他的模样让我想到了油尽灯枯,尹恋菲最后一句话问出后,他便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两名侍女为他捶背并递上茶水,他却连端起茶杯的力气也使不上来。
    白威焦急地询问他该怎么办,要不要撤离,白老都无动于衷,只是在呼吸平缓后,缓缓问尹恋菲:“如果你死在这里,不还是得不到他吗?”
    尹恋菲笑,这一次,她笑得很满足:“我相信至少有十年,他会碍着良心无法接近荩焕雪,这就够了,我将得到他十年的愧疚和怀念,还不够吗?”
    说完这句话,尹恋菲的右手缓缓举起,一枚打火机顶端的火焰在清冷的风里扑朔着。
    我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樗羽的手一直握着方向盘,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落地玻璃内,那个时候,尹恋菲转过身来,美艳的明眸正对上樗羽的眼睛,我知道这么远的距离她看不见他,但是这无意的对视,却不偏不倚丝毫不差,仿若无形中,他们的灵魂是真正对视着的。
    “樗羽,我知道你在附近。”尹恋菲对着樗羽的眼睛,露处感慨的笑容,“快走吧,我一定死得不好看。”最后一句话说完,她转过身,面对白老,将点燃的打火机放到胸前。
    “这里要爆炸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媒体记者、围观的群众纷纷作鸟兽散,白氏集团大门外随即乱成一片。
    白氏大厅内也骚乱起来,白威游目四顾战战兢兢,保镖们持着枪却手足无措,只有白昊,他静静地看着尹恋菲将火焰捧近怀里,然后是一片耀眼的通天火光迸射开来,美艳得犹如极光绽放。
    樗羽踩动油门,一个急转,冲出漫无天际的金色火光......
    当天下午,豁夷岛将秦雄等彻底关入暗无天日的地牢;
    白佑带领六支精英海战队伍,突袭白氏西北、地中、极南三大海域,所向披靡;
    樗羽派出寻浪率人收拾被炸毁的申城白氏集团残局,吩咐黎猫搜集情报向全球媒体声讨白氏的罪恶行径,带领阿袁、柯亭等亲信远赴北欧追捕白氏残余势力......
    白老虽然在爆炸中死无全尸,白氏集团一时间群龙无首,但是基于它多年积聚的强盛实力,加上实权立马转入驻扎北欧基地的白枫手中,对战组织随即成立,另有各国与白氏存在利益关系的高官们插手阻挠,这一仗,智勇兼施,还是断断续续打了九个月才结束。
    宣告结束的那一天,是樗羽带回白枫尸体的那一天。
    那具尸体面目全非,据说白枫是**在挪威实验基地内的。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具尸体?”我问樗羽。
    “虽然很多证据表示这具烧焦的尸体就是白枫,但是谁也无法十分肯定,不过这不重要。”樗羽道,“我只要你知道,白枫已经彻底败了,这是他欺骗你爱情应得的报应。”
    我点点头,唇角勾起满足的笑容,让樗羽把尸体抬下去。
    樗羽永远不会知道,只有我确定那具尸体根本不是白枫,我拿不出看得到的证据,但是同床共枕两年,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直到他死后化为无形的灵魂也辨别地出那就是他,此话不假。
    但是,樗羽永远不会知道。
    战事结束半年后,父亲、哥哥、白佑、孟婉怡、莫野和他们的孩子,还有豁夷岛其他曾经被迫逃离大陆的人,经过二十多年的孤岛生活,终于又回到了故土。
    克碟再度被整修,成了我们新的家园。
    哥哥已经康复,父亲瞒着是秦雄的骨髓救了他的事实,因为那时秦雄已经自杀,而哥哥从不乐意与他再有瓜葛,父亲瞒着哥哥一如我瞒着樗羽那具焦尸。
    白佑的嗜血症虽然一直无法治愈,但是性情逐渐开朗的他确信自己有足够能力不被身体里的狼基因吞噬。
    “哥哥真坏,竟然没等我参与就把白氏打到了!”婉怡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我堂堂秦家大小姐竟然一点事也没有做!倒是功劳竟然全部被尹恋菲这个克隆人占了!”她坐在我别墅花园里的黑色秋千上,气恼了一阵后便奸笑着靠近我,“荩焕雪,你和我哥哥的喜事什么时候办呢?”
    我一阵,唇角努力勾起一丝微笑,不让婉怡看见我的落寞。
    “我相信至少有十年,他会碍着良心无法接近荩焕雪,这就够了,我将得到他十年的愧疚和怀念!”这是尹恋菲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就像毒咒一样在我和樗羽面前疯长起了漫天的藤蔓,用她的血缠绕着我们的心,让我们天天相对却无法接近,我犹记得那日樗羽开着车疾驶出液体**炸程之外,然后停泊在一个荒凉的十字苦口,头靠在方向盘上,指甲深深嵌入方向盘的皮质层里,良久没有说话,我就坐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深刻感受到了忏悔眼泪的刺痛,自此以后,樗羽一心摧毁白氏力量,将所有心力投入战斗,我们之间,除了战斗,再没有别的话。
    如今婉怡这般问我,教我如何回答?表象是:樗羽看我的眼神淡漠;内质是:我们也许再也无法牵手。
    两周后,我只身远赴北美加州,在一个种植了大片葡萄园的小镇上住下来。
    克碟的人知道我越洋后不打算再回来,是在两天后。只有婉怡知道我住的小镇具体位置,我需要她替我隐瞒,也许是一辈子,尽管父亲、哥哥、白佑,甚至教授们尤其是欧老都决定将我找回来,他们四处打听搜寻,然我决心已定,又岂容他们轻易找到?唯一一个我渴望他来找的人无动于衷,那么就让我一个人,在一个葡萄酒香飘溢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我住在加州小镇的几年里,婉怡常常飞来看我,每次她来,总是感叹自己罪孽深重,因为父亲他们找了我五六年都没有放弃,她很多次想要告诉他们我在哪里,却始终痛苦地坚守承诺而没有开口;婉怡更是抱怨我想要全新生活的目的完全没有达到,事实是她说得没错,在这座小镇上快七年,我还是老样子,拒绝一切追求者,朋友寥寥无几,生活一成不变。
    这一次婉怡来,决定陪我去加州的城市逛逛,我应允。
    然而让我们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我们竟然在那个大都市拥挤的人流里,看见了白枫。
    当时他离我们一条马路的距离,他身边是一位直发黑眸的女子,他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他们亲密温暖的样子证明他们是一家人,而且是幸福的一家人。
    我和婉怡呆立在马路这头,直到他们消失在拥堵的人群里。
    白枫并没有看见我们,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温润的笑,他的眼睛不离他的妻子孩子,他的确很幸福。
    “婉怡,他的妻子很像你。”我喃喃叹道。
    “不是啊,荩焕雪,像你,连头发都染成紫色的。”婉怡否认道。
    “像你,眼睛那么大。”
    “像你,皮肤这么白。”
    ......
    我们两个傻女人,在那一家三口远走很久后,还站在红灯下激烈地争论着,争论到两人都累了,然后互相对视一眼,便无法停歇地笑起来:
    “荩焕雪你真傻,那到底是不是白枫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只是长得像而已,一个陌生人的老婆,我们有什么好争论的?”
    “就是呢!也说不定是白枫的克隆人。”
    “少来,现在没有克隆人了!”婉怡纠正我,然后收起坏笑,认真地看着我,缓缓问道,“荩焕雪,你想他吗?”
    我微怔,摇摇头:“早不想了,你看人家都有孩子了。”
    婉怡摇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白枫。”
    送婉怡离开后,我一个人回到小镇,回到我搭满葡萄架的小屋,继续一个人微水无澜的生活。
    一周后,我却突然收到一份快递。
    是一个大盒子,绯红色的绸带系在乳白色的盒子上,结成一个美丽的蝴蝶结,我疑惑着这么多年我在加州没有什么朋友,谁会送我这么大份礼物,便扯散了结扣。
    “主人!生日快乐!”
    和我差不多高,俊朗的男孩,人造的肌肤,柔软的骨节,会皱眉会微笑,眼神也伶俐地活像真人,不是混蛋是谁?
    “......混蛋......”我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远在距离家乡千里之外,度过六个无人陪伴的清冷生日,没想到今天会有这般惊喜。
    “是,主人,我爱你。”
    “你怎么来的?”
    “樗羽把我寄来的。”混蛋说,“主人,听到‘樗羽’这两个字的时候,你心里的欣喜指数和酸楚指数正在剧烈碰撞,我希望你在听到下一个消息的时候,欣喜指数可以升高。”
    “什么消息?”
    “樗羽要过来了!两天后抵达这里,你如果不想见到他,就立马卷铺盖走人,不然,就备好葡萄酒等他。”
    两天后,樗羽喝着我酿了七年的葡萄酒,忽然落下泪来。
    两个月后,加州盛产葡萄酒的小镇上开了一家名为“克隆铺”的花店,我们通过生物技术,培养品种优良的花儿。
    两年后,我们的“克隆铺”分店终于蔓延到了申城,父亲、哥哥、白佑、婉怡、莫野和他们的孩子漂洋过海来给我们庆祝,那天晚上,新到了一批花苗,送花的人不是我们常雇的伙计,送来的一株是木槿,另一株是茶蘼,树苗上分别挂着两张绯红色的精致卡片。
    木槿的卡片上写着:紫色木槿花,科属于锦葵科、木槿属。
    茶蘼的卡片上写着:茶蘼,又名山蔷薇、百宜枝、白蔓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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