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洋务运动,百日维新,到庚子事变后的新政改革,晚清的政局形成了新老两大既得利益集团的争斗。

    所谓老的既得利益集团,是以满清贵族为主。他们是这个政权的领导力量。在改革中,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未直接得到“效用”的增量部分,却被稀释了曾经在政治和经济上的垄断地位。

    因此,他们往往成为改革、尤其政改的阻力。这种反对,尽管会打着意识形态的旗帜(祖宗家法、中体西用之类),但其实只是出于利益担忧及心态失落。总的来说,这个集团希望的是经济改革大跃进、政治改革慢慢行。

    而新的既得利益集团,则以在洋务运动中崛起的汉族官僚及掌握新型企业的地方士绅们为主,这些人是晚清改革开放的直接受益者。随着经济地位的不断上升,他们希望获得政治上更大的发言权,因此成为宪政大跃进的主力。同样,这种热情,与其说是基于政治理念,不如说是基于利益的考量。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新的既得利益集团没有执政者的当家包袱和维稳顾虑,更希望的是变动,甚至不惜政局波动,经常以民意为凭借与老集团及政府相抗衡。

    在历史上,恰恰是这两股势力的缠斗,导致清政府的控制力日益衰弱,最后瓦解。

    而陈文强呢,他现在不仅仅是新的既得利益集团的代表人物,还是革命党的领导人之一。这听起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在陈文强的思维来看,改革与革命可是很相近的,关键在于一个度,并不是水火不容的两派。在某种形势下,两派是可以合作,可以融合的。

    所以,宪政派不是陈文强的敌人,他也乐于尽力为壮大宪政派的实力做出贡献。而宪政派的实力越强,越能对清廷形成倒逼,从而引起宪政派对清廷的不满。

    腐朽无能的官僚体制既无法进行大刀阔斧、勇士断臂的改革,又不甘以更大尺度的让权、放权争取新的利益集团的拥护。不改革等死,乱改革找死,满清在这个死结中基本是无药可救。

    而陈文强更倾向于用革命推翻满清的思维,实在是因为满清在外交上的软弱和屈辱。只是是洋人,似乎都可以通过恫吓威胁来取得利益,使清廷退让妥协。

    所以,对澳葡开战并不是陈文强的莽撞和冲动,而是有着别人所难以理解的筹划。同时,也是给自己打上强势这个标签,争取到更多的支持,或者是扶持。

    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陈文强不介意被利用。如果一个人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那岂不是无能又无用的存在?

    ……………

    “列强环伺,国脉如丝,我党若于外患之时力持镇静,使政府得以全力对外,则可证我党之真正宗旨,之爱国赤诚。我党反对政府,非有恶于其人,而有不足于其政;虽欲大革其政,而不敢有危于国。矢心如此,自信可告国人,可卓立于世……”

    信很长,不是陈文强亲笔所写,因为其中的言语不算是太直白,肯定是别人代笔并加以润色的。但其中却是陈文强的主张,明明白白,要借与澳葡的战事给复兴会增光添彩,卓立于各革命团体之上。

    “百先,你怎么看?”宋复华看着几人传阅完书信,首先向西南革命军总司令赵声发问。

    赵声微皱着眉头,沉思良久,开口说道:“趁虚而攻本是兵家要义,但书信中所言,又颇有道理。若能以东线停火争得北征之利,愚意以为可以考虑。”

    “先国家后政治,正符合西方民族主义精神。西方国家就是如此,但凡遇到外患时,所有的党派政治、内部纠纷一律挂起,一致团结对外,要吵要闹等到外患平息后再说。”葛智初边想边说道:“若我党不利用外患之时机为革命活动,则国人必然赞诩,实乃争取民心之良法。”

    宋复初点头赞同道:“吾人第一主见,乃先国家而后政治,先政治而后党派。国苟不存,政于何有?政苟有成,何分于党?而国与政府之区分,又是我党理论高于其他革命团体之根本,不可轻弃。陈胜同志之见,我深以为许。若能借此机树立新形象于国人面前,于以后的革命成功则大有禆益。”

    “东停火,西攻击,既树形象,又不影响革命,我同意。”赵声迟疑着举起手,说道:“若能入川,则我军的战略计划要有所修改。”

    “入川?”宋复华重复了一遍,并没有立刻作出决定,思索了片刻,谨慎地说道:“根据地要留多少兵力才能确保无虞?入川作战的滇西军区又能调动多少人马?总参谋部先制定计划,然后商议决定吧!”

    “宋先生恐怕要在联合阵线委员会上取得共识。”一直没说话的张继开口说道:“如果他们不同意,或是自行其事,或是分裂,结果总是不好。”

    “是啊!”宋复华苦笑了一下,说道:“甲午,庚子,趁着清廷虚弱忙乱而起事,或者已经成了固定思维。所以,要说服他们,革命行动最好不要全部停止。东线停火,其他方向总要有所进展。如果入川操之过急,或者可增兵滇西军区,向西进攻,作出光复全滇之势。”

    赵声看了看葛智初,不约而同地轻轻点头,赵声说道:“总参谋部就按照这两个意图制定计划,再报宋先生、陈、吴三位执委。”

    “好,那就这么定了。”宋复华沉吟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道:“我先与克强兄稍微透露一下,看看他的意见。只要他能表示支持,其他人就好办了。”

    趁你病,要你命。北辰乃至后来的同盟会似乎始终贯彻着这样的起事暴动的思路,比如甲午年的广州起义,庚子年的惠州三洲田起义。在外患剧烈的时候起事,虽然是增加了成功的可能性,但却使人诟病,也没有考虑到清廷因此受到干扰而退让妥协,最终受损的是国家利益。而从长远来看,这样的损失还是要成功之后的革命政府来背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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