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小药丸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为了在京师贵人中发展关系特别制作的,清晰的配方和稳定的药理保障了此药不会有多少副作用存在,这就为它的应用提供了更好的保障,唯一消耗的只是提纯成分所需的各种设备和能源,但些许资源对于元老院而言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但毕竟制作工艺相较秋水仙丹还是复杂了些是以产量并不算高,也还要储备一些以为元老们日后使用,而且傅小飞还多少存着点饥饿营销的心思在,故而虽然早些时候他便将此物带到了天津,但一次给李可灼的量也不过两粒而已,还煞有介事的加以包装,让李老爷觉得此物更是非比寻常。
    “此丹效用妙不可言,更非三元丹那等粗劣货可比,听说卿相公新近又纳了两房侍妾正可试上一试的。”
    当王星平将此物与红丸相比时,李可灼心中对此物功效大约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这话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还是让他心头有些异样,但旋即便被他给遮掩了过去。
    ‘难道这盒中只有两粒便是存着要让自己试用的心思?’
    他表面上不置可否,但心中却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见李可灼的表情变化,王星平忽然又道:“那周奎倒是有些用处,以后便交我差遣如何?他的月银也由我出。”
    李可灼对王星平的这一提议倒不意外,原本周奎此人便是他特意遵照王星平的意思延揽来的,如他这般的还有几个。至于每月一两的打赏更不在意,但拿谁的钱财才会替谁办事,在这一点上他倒是能够明白。
    不过他倒是好奇王星平结交这些市井平民有何用意,但也不好多问。
    至于如何将这蓝丸献给太子则不是王星平需要操心了,李可灼如今不缺银子,也能寻来娇妻美妾,再不济还有他的那些丹药丹方开道,无论是慈庆宫的太监还是哪一位亲王内戚都不愁结交不到,唯一可虑的不过是文官。李老爷也算是关心则乱,在王星平看来他只要将朱常洛侍奉好了哪里还会担心那些进士老爷们。
    更何况等这药献上去的时候朱常洛究竟是千岁爷还是万岁爷都是说不准的事情了。
    从李府出来时才申时初,李可灼将王星平送到门口,又向周奎交代了几句便自顾自回院中去了,看那情形今夜他便打算试一试那蓝色药丸的效力了。
    “天色尚早,不如周兄与我逛逛这京城,说来我也是第二次上京了,却没怎么转过这九门的。”王星平想了一想,“就先到正阳门大街看看如何?”
    “小人自当相随。”周奎此刻明白了王星平身份,也识趣得很。
    一行人没再乘车,边走边聊倒也惬意。
    几句话下来王星平便将周奎的底细给问了个明白,此人果然如先前所想原是苏州人士,只因家贫才于数年前上京来讨个生活。家中除了发妻之外尚有两女一子,长女才刚九岁,小的一个更是刚会走路。但让王星平有些意外的却是此人年龄,原本以为三十上下,结果一问之下才知这周奎居然是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三月初八的生人,目今才堪堪二十二岁,亏他先前他还为称呼周兄还是周叔略微纠结了一番。他又想到此人二十二岁便已有了一个九岁的女儿,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啊。
    ‘倒是老相。’王星平心头暗道,对周奎所言家计艰难也更信了几分,此人平日走街串巷做的是行医卖卜的营生,又是外路人在本地没有根基,这样的人来做情报搜集倒的确合用,也不会让人起疑。
    何况周奎还能识文断字,而从与他短暂的接触当中王星平也大致摸清了此人性格,做事自然是尽力,但于钱财上却格外看重,倒是个容易掌控之人。
    从李可灼家到正阳门并不算远,没走几步出了城门便来到了正阳门大街。
    正阳门大街位于京城的中轴线上,在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建外城墙前是皇帝出城赴天坛、山川坛祭祀的御路,外城建成后则成为了城内主要的南北通道。
    从正阳门出去后映入眼中的便是连绵数里临街廊房的繁华景象,人来人往之间早已不见当年御街的模样,倒是沿着廊房西面的四条胡同成为了人流最为密集之处,如今京师的煤市、猪市、鱼市皆在其中。
    此地王星平印象自然深刻,只是往几回来此不是早上便是夜中,比不得这等繁闹,他又想到上一回进京拜会的不少举子当时便住在此地,东边的一片会馆也印证了他的记忆,想来等开春之后此地还会更热闹几分的。
    而让王星平略感惊讶的是就在大街尽头斜对着猪市口的地方还有一条冰窖胡同,里面修着许多官营民营的冰窖,是如今京城富户们夏日消暑之物的主要来源,这北京城单论享用恐怕全天下也是有数了。
    看看天色不早,王星平道:“既然此地离你家不远,不如今日就在周兄家中叨扰一顿如何?”
    没等周奎表态他已吩咐小六去附近食店寻些好吃食了,周奎见不用自家破费倒也没再多话,只是不住抱歉:“寒舍粗陋,怕有辱公子斯文。”
    “不妨,你既替我做事,我正是要见见你的家人,也好让他们安心的。”
    …………
    猪灌肠、带油腰子、脆团子、卤煮鹌鹑、鸡枞菌、羊肚菜、糟笋……
    看着伙计们送来满桌的饭食,周妻丁氏一时有些发愣,好半天才在周奎催促下将一篓活蟹提进后厨修治。
    直到此时王星平才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周奎的‘家’,他总算明白家计贫寒的周奎为何能在寸土寸金的正阳门大街附近找到落脚处。从廊房四条胡同对过的鲜鱼巷进去,在小路口往南进来的一条小巷名为豆腐巷的,光是同样名字的小巷在这偌大的正东坊便不止一条,巷子里多便是豆腐作坊,加之又靠近鱼市,故而街巷中充斥着一股鱼腥气,脚下更是污水横流,环境实在堪忧。这情景甚至让他对不远处冰窖胡同的冰货都隐隐有了一丝担忧,听说那里的工人入冬后就是在附近安国寺南边的金鱼池中取冰的,鬼知道这水有多脏。
    周家赁下的不过是两间小屋,与人杂处一个院子,看着人来人往颇为混乱。
    但王星平却浑不在意,随手拖过正屋中一条破凳子便坐了上去。
    “是这,我的身份李老爷自然也告你知晓了,你平日多在坊市走动,京城的消息算得灵通,如今你既然跟了我,那我也一切照旧,只是每隔十日你需将坊市中的各种消息与我整理成册,至于工钱每月我再给你加上二两不知可好?”
    “这……小……小人……敢不从命……”虽然因为王星平一路上的礼遇周奎对此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赶上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再次打算确定王星平的想法,“不知道东家想要什么消息?”
    “我不是说了?只要是市井间的各种见闻你都可以不拘找来,还有一些像是勋戚们的流言以及民间有什么能人奇事都可报我知晓。另外一桩要紧的便是物价,我事务庞杂管不得许多,诸如米面鱼肉纸炭丝棉,我既在行商,这些也是须臾都要知晓的,若是我在京城则这些事情你直接来与我说不必书写。”
    “如此,小人便明白了。”周奎心中松了口气,不过是这些事情做起来倒没什么难处,这银子倒是来得轻省。
    “若是我不在京中时,自会有人给你派下差遣,只要你好生办差我也绝不会亏待你的。”王星平旋即补充道,周奎此人重利而惜财,做事可以,但要让他来牵头京中情报系统王星平并不放心,何况此人结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且他也有了合适人选,那位张岱的族叔张炳芳如今在京城可过得不错的。
    周奎忙道:“这是自然,不过公子这是又要出京?”
    “呵呵,这是周兄的女儿吧。”见周奎领悟了,王星平笑着将视线移到了厅中正在忙碌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并未回答他接下来的疑问。
    “正是小人的长女。”周奎道,旋即他又似乎有些醒悟,“玉凤,还不快来见过王公子。”
    那女孩听了怯生生过来福了一福,红着脸道:“奴奴见过公子。”
    “你爹爹可教过你识字?”
    小女孩看看父亲,点头道:“认得些。”
    “如此甚好。”王星平又对周奎道:“以后你若不便也可让你女儿帮忙传递消息,另外你几个子女的学业不要耽搁,以后至少都要识字。”
    周奎面上神色一动,想着这恐怕是公子今后要多有依仗自家,自是心中欢喜。原本他教习女儿识字便是存着将来让她选个宫女贴补家计的心思,但王星平如此一说倒是更让他对子女教育上心起来。
    不移时周妻丁氏已将一篓螃蟹蒸好上桌,小女孩看着这江南风味明显咽了一下口水,王星平看在眼中干脆将周奎两个大些的儿女拉来一同坐了吃喝,一顿饭下来姐弟二人便对爹爹的这位新东家喜欢得不行。等这一顿吃完差不多了已是入夜时分,院中上工的人们早都陆续回家,这时周奎便留了丁氏收拾自己则要送王星平出门。
    临走时王星平特意又交代了一句,若是周奎的街坊中有信得过的何用之人他大可趋用起来,银子倒不用担心。
    这一顿吃得饱胀,小六早从隔街的席儿胡同赁了辆驴车,主仆二人上了车一路向北而去。
    崇敬坊内的极乐寺胡同在安定门和国子监之间,北面便是武德卫营的营房,向来安靖。王星平将京师住所选在此地正是为了日后方便,但今日回来却耽搁了许久,往日里纵然有宵禁,但只要不是太晚,以自己的士子身份再寻个家中有事的由头,最不过给些银钱便能放行,但今日正阳门却早早便关了门,他们的驴车不得不绕道东边的崇文门进的内城。
    好在胡同口守栅栏的几个街坊已是熟识见他回来便给放行了,总算回到‘家’中,尚未歇气,同住在此地的那位牛秀才便迎了出来,“天成,张老爷早你们一步先来了。”
    “哪位张老爷?”王星平正诧异谁如此晚了还深夜造访。
    “表字尔含的。”
    ‘张炳芳?’,王星平心中暗笑,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啊。
    据李可灼所言,这一位如今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与各部衙门的吏员都有交集,据说消息灵通得很,且善以此道结交官员,人送外号张喜鹊。
    他原本也送过拜帖打算后日要去会见,没想到此人居然提前亲自找上门来了。
    “让世叔久侯,侄儿罪过。”一见面王星平赶紧谢罪。
    “天成既这般论礼就该平辈论交才是。”张炳芳依然是故我的好说话,也时时不忘这一位是自家老子的学生。
    王星平倒不在意,再说他也是为了照顾张岱,不然凭空让这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友人矮下一辈去也不习惯。
    闲话两句他便问起张炳芳的来意。
    “怎么?天成深夜从外城回来,沿途没看到相公们的车驾?”
    “是禁中出事了?”王星平已经想到,但还是问了出来,也果然从对方口中听到了猜想的答案。
    “是皇帝大行了。”冷冰冰的一句话听不出一点感情。
    注1:周玉凤这个名字根据《帝女花》中而来,正史无载,权当戏说借用
    参考文献
    1、《大明会典》
    2、《明神宗显皇帝实录》
    3、《晚明史》樊树志
    4、《万历野获编》沈德符
    5、《帝京景物略》刘侗、于奕正
    6、《酌中志》刘若愚
    7、《明宫史》
    8、《金鳌退食笔记》高士奇
    9、《京东考古录》顾炎武
    10、《神宗起居注》
    11、《宫内、朝廷与边疆》齐畅
    12、《明代岁时民俗文献研究》张勃
    13、《明光宗贞皇帝实录》
    14、《帝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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