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随口一说,但高树却哑巴了,过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摆烂地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有事赶紧说。”
    木绵不想编理由骗高树,索性简单粗暴地介绍了黄国柱的情况,而后语气严肃地说:“黄天章可能杀了人,我需要知道他的更多信息,还要知道你曾经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是否有这类事情的记忆。请你一一说出来。”
    她以为自己还要跟高树纠缠一段时间,没想到,高树的回应倒是非常干脆利落。
    他说:“好。”
    木绵惊讶地看着他。
    高树用一种“你低级情趣”的眼神看她:“很奇怪吗?我确实对他挺感兴趣,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杀人了。为了这个,我可以暂时放下跟你的纠葛。”
    木绵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哦,请您开口吧。”
    高树开始讲述他对于黄天章的了解。
    “我曾经四次把他拉进幻境,第一次的时候,他梦见自己还在学校,被人嘲笑了一句,然后,”高树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不适,“他拿起桌腿把那个人打死了。”
    “太狠了,就是这里,我发现他和一般人不一样。幻境这种完全没有道德约束的地方,人的天生本性才会显露出来。有的人被欺负会忍,有的人会报复回去,而毫不犹豫就杀人的,只有他一个。”
    “所以我后来才会又把他拉进去三次,后面三次,他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作为,单纯只是回忆,在他断断续续的回忆里,我看到他的腿是怎么瘸了的。”
    “初中时晚自习回家的路上,他被一个喝醉酒了的人撞倒了,那个人神志不清,开着摩托车从他腿上轧过去就跑了。他断着腿在路上躺了挺久,一直等到凌晨有人从那里路过,才发现他,把他送回家。不过这还不是他的腿真正瘸了的原因。”
    “他的父亲是个酒鬼,同时也是村医,他被送回去的时候他爸还醉着,虽然被叫醒了,但是手还不稳,直接就给他接腿打石膏,完了之后酒劲上来又回去睡了。他的腿对得不太整齐,确实是接上了,但人也瘸了。”
    听到这里,木绵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唉。
    高树继续说:“腿瘸之后,他上完了初中就不读了,在村里跟人学种花,每周都会去市里的花卉市场送一次货,晚上出发,第二天早上回来。”
    木绵抓到了一个信息,追问:“你知道他都是周几去送货的吗?”
    高树很利落地回答:“周五。”
    木绵立刻回头问李斐:“我们重逢的第一天是周几?”
    那天她是先去孟媛媛那里,再去找李斐的,隐约记得是个周末,但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了。
    李斐清晰无误地回答了她:“周六。”
    周六凌晨,孟媛媛的丈夫去世了,那么,周五去市区送货周六上午再回来的黄天章是有作案时间的。
    木绵又拿起手机查了一下孟媛媛过去的住处,刚好,住所不远处就有一个花卉市场,直线距离两百米,对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来说也不算远。
    到这里,黄天章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已经基本被确定了。
    因为自己的人生被两个喝醉酒的人毁了不少,所以,就会对酒鬼产生恨意。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具体原因让他选中了孟媛媛丈夫和黄国柱,对他们使用了异能,但这也不是非常关键的事情。
    接下来,她只需要去黄天章那里,把他的异能剥夺,再跟汪华联系,利用特备局的特殊途径,让他接受自己应得的惩罚就好。
    可惜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不然还可以找汪姨调一下孟媛媛丈夫死去那天的监控,看看黄天章是否出现在附近的地方。
    不过,也没准汪姨调查当时事情的时候保存的监控还没删?
    想到这里,木绵就给汪华发了一条信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早上,她很快得到了“我找找”的回复。
    看着这条信息,木绵松了口气,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木绵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意外之中,她发现了第七名异能者,还破解了两个无头公案,顺利到让人觉得恍惚。
    这就是魔法和修真的力量,能够彻底地突破世界的许多规则,带来超乎寻常的便利,但同时也带来了无法控制的影响。
    虽然她一直没有觉得自己成为被选中的那个人,代表自己是有多么优秀,但是,她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她成为这个魔法少女,而是别人,整个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而且,虽然这一次被修真能力影响到的人也不都是好人,也夹进去好几个奇奇怪怪的生物,但她也无法想象,如果被修真能量影响到的人不是他们,是其他人,事情又会发展成什么样。
    会不会有更多人受到威胁,而单纯地生活在科学世界里的人根本就没办法?
    上一次,魔法少女和异能者都是热情真挚乐于贡献的人,这一次,一切都还好,事情还能控制,那么,下一次世界碰撞呢?
    下一批魔法少女和异能者能不能再有圆满的结局?
    李斐站在她旁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太对,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问:“怎么了?”
    木绵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高树,对李斐说:“没什么。我们去看一看黄天章现在落单没,把他抓起来吧。”
    李斐看她的眼神表示他其实知道她隐瞒了什么,但他也没再追问,只是点头说:“那我们出发吧。”
    木绵和李斐刚刚离开高树的住所,还没走远,李斐的手机就响了,他很快接通了电话。
    那边好像是农业局的同事,有什么棘手的问题需要询问他,这个问题好像还挺复杂,李斐在电话里讲了一段时间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木绵便回头看了一眼高树的小屋。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给李斐看了一眼,告诉他自己还有事情需要问高树,过去问了很快就回来。
    李斐用口型对她示意自己很快就好了,等他一起。
    木绵摇了摇头,表示她一个人可以,而后她就抢时间一般转身回头了。
    开玩笑,如果李斐在场,她想问的问题可能就得不到答案了。
    她飞快地跑回了告诉的屋里,对着正在活动身体的高树小声地说:“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高树对她的回头感到非常意外:“什么?”
    木绵语速很快地说:“幻境里,李斐在我的葬礼上做了什么事情?”
    第63章 “狗男女”。
    “你不问他, 问我?”高树迷惑地看着他。
    木绵:“你告诉我就好了,我跟他之间有特殊原因的。”
    毕竟算是求人帮忙,木绵说到这里就很诚心诚意地合起手心, 对他拜了拜:“谢谢你, 非常感谢,祝你今年论文一投就中。”
    祝福语切中要害,高树失语。
    片刻后, 他揉了揉后脑勺, 咳嗽了一声, 说:“那行, 我告诉你。”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他只是很快就死了。”
    “什, 什么?”木绵怀疑自己听错了。
    高树:“死了,人没了,不想活了。听懂没?”
    木绵:“……”
    高树:“当时我也觉得很惊讶,他好像没怎么犹豫, 只是站在你的棺材前面确认了里面的人是你, 幻境里面的世界就逐渐消失了, 他人也像是蜡烛一样化了, 对世界完全没有一点留恋。”
    木绵完全愣住了。
    一个人熬到了老的李斐, 得知她死了之后, 直接就跟她一起走了啊。
    她从没有想过这种发展。
    虽然她确定自己很爱李斐,但是, 如果李斐去世了, 她也还是会在人间好好活着,活到自然老死,活到一刻都不能再活的时候, 再去地下跟他讲述自己这辈子遇见了什么。
    木绵偏头,看向窗外,虽然刚发生过恶性案件,但天蓝得像海,云软得像棉,窗外的树叶绿得发光,树干的纹路也清晰美丽,偶尔飞过的大喜鹊叫声清脆。
    这样的世界,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儿诱惑力,没办法多留他一秒吗?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看过的一个短篇小说。一个人失去了自己妻子,他赶回家时,妻子已经下葬,他呼唤妻子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他跪在地上哭,用拳头捶打地面,他骂大地太贪吃,既然把她吞了下去,不如也把他吞了吧。
    木绵仍在沉默,就听见高树又开口了,他:“不过,你知道在我看来,他的反应里最有趣的是哪里吗?”
    木绵:“什么?”
    高树:“在于他的不假思索。”
    “人做事情只要经过思索,结果就是不确定的,因为思考往往伴随着各种价值观的斗争,价值观许多时候也只是社会的产物,最后的决定只看那一瞬间哪种价值观打赢了而已。但下意识的反应却是个人真实意愿最直接的表达,如果不这样做,他就不是他了。”
    “举个例子,就好像身后有人叫你,你就想回头,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不回头很难吗?很难啊,所以恐怖片里才会设置不能回头的情节,而炮灰们也会一次次地回头。写进底层逻辑的东西,是最难改变的,不管经历了多少,受过多少教育。”
    “当初,我妈落水喊我救她的时候,那群人告诉我他们找不到她的尸体,要离开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思考的过程,很自然地就知道这片湖我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了。虽然我的理智一直都告诉我,我找不到她,我不怎么会水,我所学到的知识也都告诉我,找到也没什么意义,但底层逻辑让我没办法离开。”
    说到这里,高树突然拍了一下脑袋:“怎么又讲到这里了,絮絮叨叨一开始就停不下来,唉,浪费了写论文的时间。你要问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没事的话你可以滚了,我要做午饭了。”
    刚好这个时候,李斐的电话也打完了,在外面叫了她一声,木绵也就不再逗留,出去找李斐了。
    李斐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问刚走到她身边的木绵:“你跟他说什么呢?”
    木绵仰着脸看他很久。
    这张脸,如果老了会是什么样?
    如果这一次,他们真的陪伴对方到了最后的一天,她先走了,把他扔掉了,他会怎么样?
    看着李斐,木绵突然笑了,说:“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当一个健康的人,把你送走了再活到九十九,然后去世。”
    有那么一瞬间,李斐看她的眼神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她刚刚在跟高树交流什么。
    他沉默了两秒,叹了一口很轻的气,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他摸了一下木绵的头顶,嘴角浮现出一个浅淡又无奈的笑:“那你加油。”
    木绵顺势抱住了他的手臂,扯着他向前走,她嘴上说着“该去黄天章那里,再不过去他怕是要跑了”,但低头的时候,眼底却也有点热。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最后的那一天会怎么办,但是现在,她想把身边的这个人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干脆胳膊长在一起,血管连在一起,生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谁也不等谁。到了哪个日子,两个人躺在床上,一起闭上眼睛,都再也睁不开,这样就好了。
    他们一路无言地踩着田埂,朝着黄天章的花田走去,走到半路上,刚好跟从旁边一条岔路过来的村干部老黄碰见了。
    昨天他们俩接触的时候还是挺有距离感的,看上去就是标准的同事,老黄措不及防看见他俩抱在一起,老远就诧异地伸长了脖子,表情里带着一种发现了八卦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的憋闷。
    别的时候就算了,但今天的木绵不是太想跟李斐保持距离,她就想跟他绑定在一起。不管了,情侣谈恋爱天经地义,抱就抱了,管别人怎么看呢。
    在这种情况下,社恐李斐虽然有些尴尬,也不得不把自己的左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对着已经走到眼前的老黄挥了挥:“您好。”
    “您好您好。”老黄本来已经跟他们并着排走了,但可能脑海里灵光一现,不动声色地快走了两步,跟他们错开了。
    找到了让自己觉得舒适的站位后,老黄看起来自然了不少,问:“你们怎么从这边回来的?跟农科站不是一个地方啊。”
    李斐干巴巴地编了一个借口:“走错了。”
    老黄不疑有它,热情地说:“那下午我安排一个小同志跟你们一起去。”
    李斐和木绵对视一眼,他立刻表示:“不用了,我们能找到去玉米地的路,跑错一次下次就好了。”
    得到这个答案,老黄看他们的眼神却怪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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