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把小小的她圈在怀中,她靠着哥哥的肩膀,把玩着他的长发,听着哥哥清冽如水的嗓音:“他们约莫是两情相悦的。”
    “可他们平日来往并不密切呀?赤言陪那位姐姐,还不如陪我多呢!赤言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男人哑然失笑,屈指轻敲她额头,“心里若有对方,何必日日相对?赤言待你,是当亲妹妹才是。”
    “那我要是死了,赤言也会这么难过吗?”
    “他会。”玄缙温柔微笑道:“只要是身边在乎之人,就算不是挚爱,也无法忍受失去之痛。”
    “可为什么,那位姐姐死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她抬手捂着心口,实在是想不通,瘪瘪嘴道:“是因为我没有心吗?可为什么……你们都有心呢?神族有,凡人有,就连那些妖魔鬼怪,也全都都心。只有我是个异类。”
    “因为你本就是不一样的。”
    她担着沉重的使命,与所有人都不一样。若是寻常的龙蛋孵化,便会是个有爱有恨的小姑娘。但是父君却在用自己的元神,在最后一刻为她铸造了这特殊的体质,让她天生无心,也得不受天道控制。
    眼见着小姑娘沮丧极了,觉得自己是个没心肝的异类,玄缙笑了笑,与她讲另一个故事。
    “你可曾听过一个和你相似的人?他也没有心。”
    “谁呀?”小姑娘眸光骤然一亮,瞬间来了兴致。
    “他是一个孕育于天道的神,岁数远比你我长,不受天道拘束,游离于三界六道之外,世人都说他冰冷无情,敬而远之,难以窥得真容,更无法揣测其性情,这漫长的几十万年间,他只有一个时常见面的好友,便是我们的父亲。”
    小姑娘好奇地仰着头,坐在哥哥的怀里,听他说故事。
    玄缙说:“我曾敬他万分,但他的目光,从来不落于任何人身上,后来,他背叛了我们的父亲,杀了意欲反抗天道的母亲,并纵容天道杀死所有神族,镇压我们的反抗。”
    “这等冰冷无心的神,冷漠地看着我们赴死。”
    “那时,我也曾以为,无心之人,当是世上最残忍冷酷之人,将万千性命视作砂砾尘埃,从来不会为之恻隐分毫。”
    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攥紧哥哥的衣襟,只顾着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是!汐姮才不——”
    玄缙垂眸轻笑,捏了捏这丫头的脸颊。
    “你自然不是。”
    “我本以为,父亲逆天换你无心,是想报复那人,为神族送来一把冰冷的杀戮机器,也曾担心你性情孤僻冷漠,成了第二个天衍。”
    他在小姑娘惶惑迷茫的目光下缓缓说着,话锋陡然一转,唇角微弯,“如今却觉得我想错了。”
    “‘无心’的意思,并非完全无情,不过是一颗心,如何能左右一个人的思想和意志?”
    “你或许,比旁人迟钝些、懵懂些。”
    “但你会保护身边的人,会牵着为兄的手,会救孵化你的恩人,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只是这天下感情纷乱,无须事事计较,也无须分门别类,囿于情爱之间罢了。”
    “无情,亦是有情。”
    她听得懵懂,小手虚虚放在空荡的心口,企图挤出些许异样的情绪出来,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只是在哥哥抬手摸她发顶之时,本能地产生依赖感,往这位血脉至亲的怀里钻了钻。
    没有心,并不是没有情。
    她在乎的,她仍然在乎;她厌恶的,也仍然憎恨。
    那和有心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起看似遥远的“从前”,她的世界只有一个人,她的目光所及,只有一个人的背影,万物在他身边都为之失色,那个人的停留与离开,就牵动了她全部的喜怒哀乐,以致于她为情伤痛,痛不欲生。
    这一刻,汐姮陡然明白了什么。
    黑暗继续拉着她下坠,更多的回忆,像走马灯继续闪现。
    她还看到了很多很多。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所以才能陡然灵台清明,顿悟出什么。
    她的意识像海面上的游船,风吹雨打,漂浮不定,黑暗侵袭着她,在望不到底的幽暗中,才陡然撕裂了一束微光。
    她抓着那抹光。
    旋即感觉到了剧痛,血的味道沿着喉管喷涌,每一寸骨骼都在灼痛。
    是谢涔之在给她灌血。
    他的血和玉佩没什么区别,咽下去都会给她带来痛苦,可是她现在又缓和了许多,没有到痛晕过去的程度了。
    汐姮:“……”
    怎么没多晕一会。
    她真的不想看见他。
    她喘息着,旋即一阵猛咳,咳得撕心裂肺,嘴里的血分不清是新吐出来的,还是他未灌下去的,喷了他一脸。
    “阿姮。”
    他像是很惊喜,连嗓音都在颤,也不顾自己满脸血的狼狈,拿帕子小心给她擦脸。
    “醒了就好……”他连连重复着这一句话,发白的唇紧紧抿着,又去端另一碗血。
    汐姮盯着那血淋淋的碗。
    腥气刺鼻。
    说真的,有点反胃。
    她真没想到他会灌血。
    就算吞玉的那一刻,她隐隐能猜到谢涔之会发疯,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计后果。
    他自己的血,当然能安抚她体内的玉。
    如果将她全身的血换成他的,那玉就不会再伤她了。
    但是他这么做,自己会流失不少力量,他的血里亦蕴含着他的神力,以前他的力量与她相克,故而完全不能为她所用,可如今……还真难说。
    第98章 把烛龙泡水里,算他狠。……
    昏迷又苏醒的那些日子, 汐姮反复在昏迷中醒来,每次醒来之时,都能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 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不用睁开眼, 她都知道是谁。
    “别怕。”
    男人声音嘶哑, 又伸手掰开她的嘴, 浓稠的液体顺着喉管留下, 灼烧着五脏六腑, 她眼皮沉重要得睁不开, 无力挣扎。
    她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心里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想不通,为什么非要走到这种地步?如果一开始, 她一剑杀了他,或者他对她斩草除根, 至少成王败寇, 干脆利索, 谁也怨不得谁,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纠缠不休, 拖着彼此一起沉沦。
    血喝了进去,又吐出来新鲜的黑血,她虚弱地阖着双眸, 看不见自己血中若隐若现的金光。
    她也看不到,那些细小的、泛着金光的赤红鳞片,逐渐在她肌肤上浮现出来。
    多种力量把她的身体搅得天翻地覆, 她体内的纯净的烛龙之力发生了变化。
    她本是活不了的,某夜却恍惚听到,有人伏在她耳边说:“你别想得逞,我不让你死,谁也杀不死你。”
    熬过了濒死的那一刻,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有时候汐姮会想:谢涔之放了这么多血,他现在是不是很虚弱了?真想召唤流昆剑,趁机杀了他啊。
    有时还会担心,只怕今后一直这么躺着,成了废人。
    不过她耐得住性子,毕竟从前不是没有经历过垂死,如果不是还肩负着保护族人的使命,其实她也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也许死了,便能见到哥哥了。
    神族没有转世,也不会有轮回之苦。
    她不会转世成凡人,就算是死,也不会再当谢姮了。
    汐姮脑子里胡思乱想,很快又昏厥过去,由于缺失了逆鳞,她几乎丧失了自愈能力,肉身无法愈合,那颗假心所携的封印扛不住玉的力量,被吞噬殆尽。
    汐姮再次清醒的时候,是在水里。
    水温冰冷,却抵消了烛龙自带的灼热,身体软绵地漂浮着,被舒服的感觉包裹着,像是沉溺在温暖的怀抱中,耳中声音远去,只有哗啦啦的水声,随着她的身体涌动。
    她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在水中睁开眼睛,入目是广阔的山间清池,水面上的日光折射进来,波光粼粼。
    她下意识抬手,随即愣住。
    ……爪子?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此刻不太对。
    她用力摆了下身子,巨大的龙尾搅动波浪,“哗”的一声,卷出几丈高的水花。
    汐姮在水中灵活地游了几圈,看到自己漂亮的龙尾,即将破出水面飞起来的刹那,堪堪探出个头,便是“咚”的一声,像是撞到了什么墙壁。
    她被撞得头晕,重新沉到了水面之下,气得喷了一口火。
    “滋滋”一声,火在水里熄灭,成了一串咕噜噜的泡泡。
    汐姮:“……”
    把烛龙泡在水里,谢涔之够狠的。
    汐姮在水里游动,目光穿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打量着这四周。
    这里是一处很隐秘的山谷,安静得不正常,不用想便知四周布满结界,如果她记得没错,这是藏云宗后山——新弟子狩猎灵兽之地。
    这里从前是很凶险的地方,什么类型的凶兽都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甚至还有极为稀有的上古灵兽。为了不让弟子误入,外面覆盖了重重结界,只有门中长老才能打开,每隔五年,宗主会指派长老亲自带着刚入内门的弟子进入试炼,既是试炼,又是奖励。
    运气好的弟子会与这里的灵兽定下血契,实力不够的弟子,往往会受伤。
    汐姮记得,从前这样的任务,一般是交由左右尊使来做,只是有一年他们外出除魔未归,那一年,便是汐姮亲自带着弟子们进来。
    她也仅仅来过一次而已。
    谢姮不过区区凡人,这里的凶兽有的天性嗜血,爱以人为食,她为了保护好所有人,应对着实吃力。
    单单就她现在所处的湖里,凶险的水兽也极多,以前她都是避着走的,以免被水妖背后袭击。
    如今倒好,一只灵兽的影子也没见。
    她合理怀疑,谢涔之把她这条龙扔在这里,直接把那些灵兽给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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