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靠在他身上,眉眼低垂,思索着什么,良久,才轻声道:“上官陌,若没有你,我也许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吧?我记得第一次毒发,是几年前在楚国清云山上。那时别人都以为是清云山里有什么人伤到了我,其实,是我在上山时感觉到你的气息就已经引得气血上涌毒发,不过是强撑一口气罢了。你当时就在山上吧,给我吃了个什么药丸,我便晕过去了,但身上的毒却是抑制住了。别人却是不知你当时在山上。就连宏隐大师所谓的诊脉,也是你授意的吧?借以迷惑楚渊表哥。”

    上官陌点头,她继续道:“最厉害的那次毒发,是在给你解了蛊毒后,在戎州,命将不保,若非你令人找到我七舅舅和七舅母,拼尽毕生功力护住我一丝生气,我怕是早已去地府报到了。你怕我负疚,还特意不让人告诉我是他们救了我,呵呵,我自小是他们看着长大,换句话说,他们了解我,我也同样了解他们呵,又怎会感觉不出体内的内力是来自他们?最终,解了我身上情焰蛊春染蛊和断情殇的也是你,上官陌,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你要我拿什么回报你?”

    上官陌抚了抚她的青丝,蹙眉柔声道:“怎么又想到这上头去了?”顿了一顿,又道:”我所求,不过是你能在我身边。做这么多,也无非是为一己私心。如果是这样,也不会怪我么?还会说什么无以为报么?”

    室内一片寂静,许久无声。时光静止了一般。

    上官陌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她并没有给出答案,代替答案的是她纤细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脖颈,微凉的唇瓣贴上他的唇瓣。她主动的时候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但像这一次这么热情,确还是头一遭。上官陌似乎愣了一愣,并没有反客为主,反由她主动吻他,任由她释放她骨子里的热情,她对他的深情。

    苏浅的情燃得却炽烈,不知如何便将他从客厅带到了卧房,并推倒在了床上。软玉温香欺上身来,上官陌似乎仍懵懂,由着她吻,由着她将他的衣衫剥开,由着她在他象牙白的肌肤上煽风点火。

    反应慢了不止半拍,苏浅偷眼瞧着他的反应,正疑心着是不是自己功夫太逊,他慢悠悠吐出一句:“只这一次,且允许你胡作非为。”

    笑声低浅,彷如流风之回雪的簌簌之声。

    翌日,一道密令被鸾鸟黑老鸹带去了乾州城。接到密令的第一时间,叶清风整合乾州之乱之后一直雪藏的楚国三十万戍边军队踏过了鬼魅森林。

    破开了白凌城,军队却未再西进,反而改道南下,一路急行,方向正是朝苏启阳润青而去。

    山河风雨飘摇,人心惶恐不安,是处皆可闻对战争的恐惧,随时便可见落难而逃的战区百姓。叶清风的兵马悄无声息过境,走的多是无人的边区,并未引起更大的恐慌。彷如是神兵天降,一夜之间将润青和苏启阳围在了峡天关。

    世人皆被迷了眼。

    不知乾州守将围了苏启阳和润青意欲何为。按理,作为楚国的将军,此时实应挥兵西下,抢在苏启阳润青之前攻城略地。

    知道叶清风实为上官陌的人的,不过那几人而已。

    苏浅在廊下逗弄黑老鸹和小白的后代--两只黑白相间的鸾鸟,将几粒高粱米高高抛起,两只鸾鸟扑楞着翅膀飞出去,每每落空,扑到地上抢食,苏浅香袖一挥,地上的高粱米被挥散,两只鸾鸟便可怜巴巴回头望着苏浅的手。苏浅轻哼一声:“笨鸟,你们爹娘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会送信了,你俩连个食都不会打,且饿着吧。”

    两只鸟倒地装晕。

    月隐正和她说着战况,噗嗤一笑。“这鸟也忒有灵性。”

    苏浅扁扁嘴,哼了一声:“再不起来关禁闭去。”

    两只小鸾鸟扑棱棱打个旋儿飞得无影踪。

    苏浅拍了拍手上沾的米粒,道:“你刚说到哪里了?白誉要见我?告诉他,是非之地,我去不了,他要有能耐就亲自来见我吧。”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嗓音:“外面打得如火如荼,昆国岌岌可危,浅萝姐姐倒是有心情逗鸟。呵呵,也难怪,昆国并不关浅萝姐姐的事。只是,浅萝姐姐没有担心过,昆国或许会落入别人手中吗?还是浅萝姐姐觉得,无论落到谁手里都不可怕,你总有办法从别人手上夺过来?”

    苏浅和月隐齐齐转头望过去,只见院中玉兰花树下,临风而立一瘦弱女子,大眼尖下颌,眼窝深陷,一身素服孝衣,鬓边簪着一朵白花,风过,玉兰花瓣片片飘落,瘦弱的女子在花瓣中似要随风而去一般。苏浅揉了揉眼,再看她一眼,诧异道:“若羽?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苏浅上前拉住楚若羽的手,叹息一般道:“早该去看你的。又怕给你带来不便,所以就一直没去。”

    楚若羽轻哼了一声:“几年不见,不知道浅萝姐姐也有怕的事情了。莫非是温柔乡里呆久了,连浅萝姐姐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被柔化了?”

    苏浅蹙了蹙眉。楚若羽却又一笑:“浅萝姐姐比以前风采更盛,可见陌太子待浅萝姐姐极好。”

    苏浅揉了揉眉心,她这个样子,冷嘲热讽,分明是对她抱了极大的敌意。也难怪她对她抱有敌意,终究外面传的是上官陌杀了她的夫婿,而自己是上官陌的人,便和杀人凶手没什么两样。

    “今日阳光甚好,咱们就在那边亭子里坐坐吧。”苏浅拉着楚若羽往亭子里走,她什么话也不说任由她拉着走。

    亭子里坐定,月隐将茶盏奉上,倒了两杯热茶,楚若羽端起杯啜了一口,听苏浅道:“如今昆国不太平,要不要我送你回楚国?”

    楚若羽淡淡打断她的话:“我已嫁来昆国,这里才是我的家,楚国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浅嘴角抿了抿。看着她,竟有种怕见故人的心理生出。她抿着唇,半晌,才道:“去留随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离开。你还这么小,还有大把的人生。蒙太子临去前曾嘱我好好照顾你,你也知道,昆国我不会久留,我本来是想,走的时候再带上你。但跟在我身边,对你来说并不是个好去处,我希望你回你哥哥身边。现在虽然战乱,以我和上官陌的能力,安全将你送回你哥哥身边还是办得到的。”顿了一顿,“你如何想?”

    “我哥哥?”楚若羽嗤鼻一笑,“我从来都是我哥哥手中的棋子,你竟认为我回他身边合适么?”

    苏浅再抿了抿嘴角,对着这个新寡的孀妇艰难开口:“你对你哥哥或许成见太深。也许他利用过你,但他也是情非得已。”

    楚若羽轻哼了一声,“你如今倒是会为他辩解了。”她将头偏开,眸光有些呆滞地望着院中花树,半晌,再回头时,脸色转清寒,冷声道:“我来是要问你,我的夫君到底是被谁所杀。父皇为大局计,没有办法过问,我是他的未亡人,却不可以不过问。他的仇,就由我来报。外面谁和谁打翻了天,谁抢了谁的江山,和我没半分关系,我的余生,只为替他报仇而活。”

    苏浅生生将劝她的话吞了回去。对着这样一个冷了心冷了情的女子,劝她改嫁什么,哪里还能开口。吸了一口气,她淡声道:“他为我而死。报仇的话,就找我报吧。”

    楚若羽的目光陡然变冷,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早知他是为你。他从来都是为你。浅萝姐姐,我实在看不懂你,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夫君一心为你,最终落得为你而死,你却要包庇杀他的人么?那人究竟是谁,值得你如此?上官陌?还是上官皓月?还是你的什么人?”

    苏浅撇开目光,声音有一丝飘忽:“他是替我挡剑而死,说到底是我的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和我杀的也没甚分别了。”她蓦地站起身,袖出了绿漪剑,郑重搁在楚若羽手上,嘴角一抿:“我欠他的,欠你的,你今日拿回去便是。用这把剑,杀了我。”

    楚若羽托着剑的手颤了颤,却是毫不犹豫拔剑出鞘,对准了苏浅的心脏。

    月隐惊呼了一声,“公主,你别开玩笑!若羽公主,先把剑放下好不好?有话好好说。”小身子就要往苏浅身上扑。

    苏浅淡淡望着楚若羽,眼睛不曾眨一下。一把将月隐推开,沉声道:“别过来。”

    “浅萝姐姐,就算是死,也不肯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夫君么?”楚若羽颤声问。

    “该说的我都说了,已经没什么好告诉你的了。你只管动手就是。”苏浅淡然一笑,似真的未将生死看在眼中。

    楚若羽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一闭,手起剑落,向她心脏刺去。月隐拼命就往上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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