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熔回复了许尧川,那头这两个人才放下心来,去杨主任办公室听训。

    杨主任这个人是早年内地支边过来的军属,后来考上了医科大学行医多年,经验是很丰富的,在自治区里面是一把刀的权威,这次虽然多个科室会诊,但是以他马首是瞻。

    他大约是平时给人上课比较多,给谢文麒和许尧川两个也务必要讲明白,先把一副骨架挂起来,指着道:“这是人的椎骨,上面的叫颈椎,下面的就是胸椎、腰椎和尾椎,神经都连在上面,当然还有血管。撄”

    谢文麒一听就急了,“您是说椎骨伤了?”不用杨主任说,他也知道椎骨非同小可,一旦伤了就可能终身瘫痪偿。

    杨主任白了他一眼道:“你让我讲完嘛,怎么这么着急,这样的性格怎么当领导?”

    ……

    谢文麒很想回他一个白眼,然而此刻只能跪求。

    “您说您说。”恨不得给他沏壶茶,让他润润嗓子。

    “我只是举个例子,便于你理解嘛。”

    谢文麒眼前一黑,这也是能随便举例子的吗。

    结果就是杨主任大约可能说爽了,最后谢文麒反正只得到一个结论,“生死由命不由医生。”

    妈的,他听了都想打人了,既然你还废个什么话呢,不如让他们早点去病房。

    许尧川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没有亲自进去做手术,但是从杨主任的描述里面自己领悟到了个一大半,若不是谢文麒抓着他要走,他倒是有要和杨主任探讨的地方。

    这两个人前脚出门,杨主任整个人腿一软,差点就倒下了。助手连忙给他扶住了道:“刚刚做完这么大的手术,他们也不说个感谢,这都什么态度啊!”

    杨主任坐下来喝了口水歇会道:“你说话小心,那两个人又不是部队的人,那你想想到底是什么人会在罗布泊里面受伤呢?”

    田霏住的是特护病房,里面是无菌套间,他们都不让进去,但是外面也有张床。谢文麒和许尧川进去的时候已经过了查房时间,何嘉和程熔已经被护士赶去睡觉了。

    不过程熔细心,留了张字条,大概意思就是他们住的宾馆是哪家,让他们只留一个人守夜,剩下的人过去睡觉,持久战大家必须轮班。

    许尧川是个多么体贴的人,立刻主动道:“队长,那今天辛苦你了,我先去睡会,明天早上来换你,顺便给你带吃的。”

    谢文麒根本就没想过第二种方案,已经蹲在了床前,听他说话才微微抬起头道:“好。”许尧川走到门口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你明天别急着来,先给大家都整个手机,在外面老用全能世界不太好。”

    说是这么说,许尧川一走,他倒马上就用上了全能世界联络韩邑。

    韩邑也接听得很快,但是在频道里面竟然共同沉默了很久。

    结果,韩邑肯定早就知道了,关于田霏怎么样,杨主任怎么跟他说的,也会怎么传递到韩邑那里。

    “你们队里的正好也歇歇,不用急着回来,我看一个星期也太短,半个月也太没组织纪律了,十天吧,自己注意安全。”

    “才十天?”

    “十天还嫌短?实在是咱们基地管的松,要换个别的单位你还想十天假啊?”韩邑道:“补助的事不用担心,田霏头一份。”

    “嗳,她要是为这个钱就不来基地了。”谢文麒平时还是挺能做思想工作的,今天说这话着实让韩邑惊讶。

    “还不足?要不是咱们凤凰,哪来这笔钱?别的不说,你就看看那些武警们,同样立这个功还不是给你升个虚衔儿,你上哪哭去。”韩邑毫不留情地回敬……这哪门子的上下级,又哪里像干部?

    也只有雪域基地这样了。

    “我这……不就是想多要几天假嘛。”干嘛撒娇卖萌好了,“你看她伤成那样了,我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在这住院呢?”

    “并不是她一个人。”韩邑在那头道,“你还不知道,左丘也伤了,已经在朝同一家医院送。”

    “什么?”谢文麒这才想起来左丘,这一日夜他的心里的确装不下别的,此刻突然提起来竟背后一寒——现在才想起自己的队员。

    “他怎么伤的?现在在哪?”

    “激光炸弹伤到的,没生命危险,直升机上呢,明天就能来作伴。”韩邑轻描淡写。

    原来是左丘带着人在罗布泊边缘发现有人竟然在贩卖那种黑色的病毒液,被当成是可以救治将死之人的灵药,竟然购买者很多!

    左丘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货源,但是幕后的这个男人反抗得非常激烈,但是谁知道他求死心切,一个激光炸弹丢出去后他竟然迎着上去,左丘一看不好,这可要留活口的,只好迅速反向抛出一枚激光炸弹给自己加速,生生挡住那人替他扛了那一下。

    “那个货源呢?”左丘不能白白受伤。

    韩邑听了叹了口气道:“死了。他应该也给自己用了病毒液,抓住没多久就变异了,只能击毙。”

    ……

    谢文麒听了没说话,心中却是一动,这听起来好像跟他们在罗布泊腹地见到的不是完全一样。

    能当成救死的药……

    “两份病毒都分别取样送到北京了,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还有你们在海子里取的水样。”韩邑离得那么远还能感觉得到异样,谢文麒心想,真是老狐狸,千里之外的***都闻得到。

    “咱们基地留了一份吗?”他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这一点。

    “嘿嘿,那当然了。还用你说!”韩邑得意洋洋说完挂断电话,果然是什么师傅教出什么徒弟来。

    谢文麒愣了一刻,心里千头万绪,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可是目光一触及那个隔着厚厚玻璃躺在床上的人,心就立刻软了下去。

    很多瓶液体悬挂在那里,多得让他甚至有个错觉,她再也不会醒来,只能依靠这些维持生命。

    他愣愣地站了一会,觉得疲倦至极,但是又觉得这种疲倦非常地幸福。起码十二个小时之前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即使是……尸体;起码五个小时后前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田霏这次享受的待遇还真是比肩军长的,这病房里还有配套洗手间,谢文麒在沙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天,沙漠里水又金贵,绝不可能洗澡。

    这要是在外执行任务的话也就还好,这会略略安下心来,整个房间又都是洁白的色调,顿时就觉得浑身脏得一刻也忍不了。

    洗澡好说,洗完了才发觉……好像没有换洗衣服!

    这个……

    想着晚上也没人进来,明天早上许尧川他们来了就有人去买换洗衣物了,谢文麒便只是擦擦干了身上,随便卷了条床单就坐在床角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作查房,尤其是田霏这样的重伤病人。是以护士推门进来察看血压呼吸心跳的时候,开完灯走了两步才发现床上竟然坐着一个裹着被单没穿衣服的男人!

    “啊——”大叫了一声过后才发现这不是傍晚的时候守在手术室门口的那个帅哥吗?小护士不是手术室的,虽然没见着,但是女人堆里,帅哥就像是狼群里的肉,自动地散发着气味。

    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啊,要是田霏醒着一定要这么感慨,但是这是事实。小护士穿上无菌服检查完田霏的情况后就来一通给他解释,“你不用太担心……血压和心跳都很稳的……那个……你也休息吧……”说着说着脸还红了。

    当然,谢文麒就是观察力再敏锐也没注意这个细节,因为这可是田霏出事以后唯一一个给了他肯定正面答复的人,他激动得整个人精神都振奋了,小护士啥时候红着脸走的他都没注意,脑子里就循环着一个意思:她情况稳定了。

    快到六点的时候正是熬夜的人最困的时分,正在这个时候医生交接/班查房,谢文麒虽然是强撑着看着,但是其实已经困得有些迟钝,听见无菌房里大呼小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进去的医生跑了出去。

    没过一刻又跑了回来,见他坐在那便停下脚步道:“她醒了!我刚通知了杨主任了,他马上从家里赶过来!”

    “什么?”这会真的是醒了,也不管没穿衣服,刷得站了起来,被单当然早滑了下去。

    得亏这医生是男的,艰难地将目光聚在和他的眼睛平视,“……她醒了,哎呀,杨主任真是灵,说二十四小时内必醒的。”

    他还有一半的话没说,杨主任还说了,如果没有按时醒的话就没有好转的迹象了。

    当然,现在他要说的当务之急是:“……那个,你是不是穿件衣服?一会天亮了人来人往的……”

    “谢谢啊……”谢文麒嘴上是在感谢,然而目光便在这位好心的医生身上打量了起来,他这身衣服好像还不错……

    人家医生吓得落荒而逃,好人难当。

    还好不到七点许尧川和朱豪两个人就火急火燎地赶了来,还带着馕和奶茶。

    听见田霏醒了这两个人还没高兴上一分钟,朱豪就被左丘也重伤即将入院的消息给打击得七零八落不成人形。

    许尧川自动担负起出门给队长购买衣物的重任。

    “不要急,关键是要快!”谢文麒冲着他的背影道。

    许尧川还算有良心,在杨主任来之前给他从外面小店里整来了一套衣服,穿上还挺好看的。

    前脚才摆脱衣不蔽体,后脚杨主任就带着一大群大夫火急火燎地赶了进来。“我瞧瞧,醒了?”

    一群人呼拉拉地冲进去了无菌间,谢文麒也想进去被一个年轻医生拦住道:“你不能进去,没有消毒。”

    “他们真是围得水泄不通。”谢文麒就是跳起来也看不见,对许尧川抱怨道。

    “他们是在跟田霏说话,她现在声音小听不见,只能弯下腰去听。”许尧川来雪域基地前也是医生,这种场面见多了,心中见状微微放下心来,这至少说明她能够说话。

    果然,杨主任他们过了一会就出来了脸上喜气洋洋的,一点都不像六点不到就被从家里叫起来的样子。“年轻人哪,还是恢复得快,元气伤了说不出来声音,但是神经没有损伤,好好养着吧!”

    一面往外走一面叮嘱两个人道:“别想进去,我是不准的,好好让她歇着。”

    “这不行。”谢文麒差不多用了瞬间移动,一把拉住杨主任的胳膊,把人家拉得一个踉跄,“我必须得进去,不然要出人命。”

    是的,他现在知道什么叫做思念成狂。

    杨主任多年在科室里医院里自治区带了无数小年轻,不听话的多了,能被这一句话唬住?脖子一梗道:“出什么人命,谁出人命就给谁打强心针。”

    杨主任这招可是屡试不鲜,以前的刺头谁不被他当真拿出来的强心针管给吓得服服帖帖。这会所有人都忍着笑。

    只见谢文麒严肃道:“无菌房里的是我的部下,她受伤前掌握着绝对机密,对于国家/安全有重大影响,可能关系到整个自治区的安危,这里面包括多少人命相信您很清楚,就连站在这里的人都可能马上没命。”

    许尧川虽然见了很多次队长的狡诈,然而还是感慨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能把假话说得掷地有声。

    不得了,这个锅太大了,杨主任表示不敢背,立刻指示把谢文麒拉去消毒换衣服,末了瞪了他一眼道:“问完就出来!不然病人第一个没命,看你还问谁!”说完还不忘教育一番愣在一边的徒弟们:“看到没有,平时还总说我苛刻,别以为在背后说我就不知道!你看人家这当领导的,人还醒透就要开始干活。”

    谢文麒换上消毒服收拾停当之后见许尧川还在,许尧川立刻就感到不对劲,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队长这目光不太对劲。

    当然,许美人是十分敏感知趣的,不等队长开口立刻便主动道:“那个……我还没吃早饭,先出去填个肚子……”

    嗯,谢文麒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十分满意,看来自己还是很有威信的。

    像一个仪式一样,房间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没有阳光会更好,他想。

    田霏果真是醒了,但是看起来既苍白又疲惫,头发凌乱,两只手都接着管子输液,脸上还扣着一个氧气罩吸着。

    这个样子,实在是不漂亮的。

    谢文麒知道自己是个外貌协会,但是他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谢天谢地,她活着,她的眼睛睁着,这就好,这就好!

    他说不出来什么岁月静好这样文绉绉的话,可是他清楚地知道,看到她活着,浑身的力气就回来了。

    他慢慢地走在床前,以他的视力都可以看见她的睫毛。然而他想碰碰她却不知道如何下手,田霏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器,浑身是伤。

    田霏感觉浑身的肌肉是僵硬的,也很困,但是却不怎么痛。但是这是许尧川坚持要给她用止痛泵。她怕痛死了,要是让她一直忍着,疼也得疼死了。

    谢文麒轻轻地俯下身去,想在她嘴上啄一口,然而还是忍住了,轻轻地在她脸上露出的皮肤抚了一下。

    其实这都不重要,只要她是活着的,并且在好转,这个世界就再好不过了。

    颍川之言:爱一个人,只需要知道他的存在,只需要不知道他与别人的岁月静好和轰轰烈烈。

    能有回应,是前世十年修来的;能在一起,是前世一百年修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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