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间的舆论,对于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来说,终归是遥远的。

    就算是经历过现场的萧琅,回到家之后,看着一如往常的室内布置,也想是从飘飘忽忽的梦里,一下子落到了现实中。

    不过萧瑶和萧琅回来的时候,刚好被赵姨撞见了。看着停泊在巷子外的警务梭车,这个本来没将姐弟俩下落放在心上的女人,不由得白了脸,拉着两人在门口连连询问,生怕给自己家招惹上了什么祸事。

    “有什么话关起门再说成么?”萧瑶不耐烦的打断赵姨的问话。

    无论是游轮到警局,还是来回接送的梭车,都开足了暖气。即使偶尔接触到了外面的空气,也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感觉头脑清醒许多。

    可这会儿被堵在门口半天,他们俩又还是宴会上的着装,只披了一件外套,冬天的寒气就缓缓的侵入骨髓。萧瑶得益于体质的改善,倒不觉得什么。只是萧琅一个普通人,小西装又十分单薄,此刻吹了半天的冷风,脸色都有些青白了。

    赵姨这才反应过来,眼见着警务梭车开走了,才肯放人进来。又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衣服,那种质感并非便宜货能做得出来的,不免狐疑:“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家里人恰好都在,一下子就看到了画风迥异的两人。而下一秒,萧瑶就推着萧琅上楼,也不搭理那一家子的问话,只督促着萧琅赶紧把衣服换了。

    萧瑶大可以甩甩手回自己的出租仓库,萧琅却和他们一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只简略的将事情经过给讲了一遍。

    “你们竟然是被夏议员给带进去的?”赵姨的神情惊疑不定,想到那些高高在上的议员,竟然还惦记得起两个小孩,这让她有些心虚了。

    萧子玉却是被上流社会的浮华给迷住了,一个劲的缠着萧琅,让他仔仔细细的将游轮上见过的人和事给描述一遍。听到半夜遇袭的事情,这个还处在中二期的女孩,没亲眼见过,想不到害怕,只觉得刺激极了。尤其她最近迷恋反派主角,对于传说中记不住面容的吹笛杀手,倒是生出了一两丝幻想和崇拜。

    萧叔叔在一旁,又重归沉默。说了一句“没事就好”,就缓缓踱回了自己的屋子。

    短暂的元旦假期过后,还在上学的孩子们又迎来了新一轮的兵荒马乱。好在暗无天日的期末考试过去后,便有几十天的寒假值得期待。

    萧瑶早八百年就不知道学习是什么了,更不想老老实实的再念一轮书。只把所谓的考试当作了一个过场,其余的时间都扎在了实体机甲的组装上。

    大概经历了慈善晚会的事情,她的人品终于触底反弹。

    之前在虚拟星网上,她发布了编写机甲系统的匿名任务,心里却没太大的指望。如果可以的话,量身定做自然最好。但若找不到一个靠谱的程序员,让她直接在通用机甲系统的基础上改编,也不是不行——只是太耗费时间了而已。

    然而没想到,她一个报酬不算丰厚、要求却有些麻烦的任务,竟然被一个有着“一面之缘”的家伙给接到了。

    加粗加亮,还顶着一个黑色王冠的id赫然在目——小丑。

    而且消息窗口还在不停的跳动着,那激动的频率,显然已经积攒了不少条消息。

    萧瑶在心里泛着嘀咕:这个立志于给华夏科学院捣乱的灰客,怎么会接下这种任务?难道之前在比赛里和它交过手,被它记恨上了,然后摸到了自己的底,跑过来捣乱的?

    看了一眼自己发布的任务,确实是匿名。但不排除被对方破解出真实id的可能。

    想归这样想,萧瑶还是点开了对方的留言。

    然后瞬间被痛哭流涕的表情刷屏。

    【小丑】:姑奶奶,你总算是上来了!!!

    【小丑】:快快快快快!!!有什么要求赶紧说!我一定都给你做到!!!

    【匿名】:……

    说实在的,这家伙的名气响亮归响亮,但也只在虚拟星网上响亮。真让它负责机甲的系统编程,萧瑶反倒不太肯定了。毕竟术业有专攻,她不否认有全才的存在,但一个厮混于虚拟系统的灰客,总不如专攻机甲体系这一块的程序员来得可靠。

    【匿名】:……你怎么会接这种任务?

    先不论实力,萧瑶最质疑的,还是对方的目的。

    【小丑】:(泪流满面状)和人打赌打输了,被要求完成年前发布的所有限时任务。

    萧瑶扫了一眼任务首页,果然很多条任务后面,都挂上了小丑的名字。

    看“小丑”的id,等级积分和任务完成率都很高,显然是用心经营了很长时间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属于灰客的实力证明之一。若是贸贸然接下太多完成不了的任务,掉完成率和扣积分都算是轻的,最可怕的是被判定为恶意破坏网站秩序,直接把账号也封掉,在圈子里颜面大跌。

    对于它们这种生活在虚拟星网中的人而言,简直比要了它们的命还痛苦。

    【匿名】:你确定要接我的任务?实体机甲的编写,可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不一定会啊……

    它自己的那架虚拟机甲应当是自己编程的,不过明显掺杂了一些非现实的因素——不然也不会在比赛地图中展现出那么灵异的效果。真正落实在实体机甲上,多少会出现一些谬误,而这也需要程序员后续的跟进和调试。

    总而言之,萧瑶发布的任务,麻烦就在于不仅要负责生产,还得全程负责售后服务。对于自由的灰客来说,一般都不愿意沾手。

    【小丑】:(继续泪流满面)您放心,我就算求爷爷告奶奶,也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想来和小丑打赌的家伙,完全是刻意刁难人。小丑一个人,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完成所有的任务,只能依赖于自己的人脉,偷偷的将接下的任务转而交给其他相识的灰客。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有刷分嫌疑,而且它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要在原本完成任务能够获得的酬劳,还要多出许多。

    坑的是小丑,受益的却是萧瑶。

    毫无疑问,小丑能够接触到的专业人士,远比自己来的多得多。找到一个优秀机甲系统设计员的几率,也比自己这样漫无边际的撒网来得快。

    萧瑶本身,对于机甲系统的编程也不是一无所知。简单测试了一下小丑……又或者小丑找到的程序员的水平之后,对方交出了一段简洁却优雅的程序,一看上去就有其成熟的思路,让萧瑶放心了许多。

    签订过保密协定之后,萧瑶将机甲的设计图和零部件扫描进虚拟星网,又详细写下了自己的要求,将交付任务的最终期限约定在了三月中旬。

    时间上略显局促,但也是萧瑶的底线了。至少若是在这个期限内,对方没办法完成任务,她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再晚一些,若是出了问题,就很难有机会补救了。

    萧瑶也清楚,在短短两三个月内,要求对方写出一套完整的系统,其实有些勉强了。不过小丑倒是毫无异议的全盘接下,丝毫没和她在期限上讨价还价。

    时间仓促如流水。

    眨眼间,便是星河历二三一八年的春节。紫微星域盛行华夏古风,连遗落在遥远星系的历法,也从古文献中挖掘了出来。依照考据,古华夏的农历主要是依据当时卫星的运转来制定的,兼顾了恒星历法。

    如今,最初人类生活过的星球已经不知所踪,紫微星域便将首都星紫微星所环绕的恒星,视为太阳,卫星视作是月亮,重新规划了历法。

    按照现在的计算,星河历二三一八年,是农历的乙未年,属于羊年。

    街上的节日气氛渲染得十分浓郁,也沿袭了相当的风俗。然而星区与星区之间,毕竟相隔遥远,现实里到底是没办法相聚一堂。同在一个星球上的,还会相互走动一下,而远在其他星区的亲朋好友,多半只能在虚拟星网上聚一聚,团圆的味道淡了许多。

    每到这种热闹的节日,萧瑶和萧琅反倒显得寂寥了许多。

    他们萧家毕竟人丁稀少,族谱都找不着了。倒是赵姨娘家亲戚,许多都在首都星各地。除夕和初一还团坐在一起吃饭,萧瑶和萧琅还象征性的得到了100联盟点的压岁钱。到了初二,萧叔叔一家三口,却要去拜访赵姨娘家亲戚,却不太方便带上姐弟俩。

    萧琅在望京中学认识的同学,多半深陷于家族庞大的人员走动之中。初中却有一个好人缘,结识了不少好友,毕业了也没断了联系。

    而萧瑶则约上了孔方和梁笑笑,作为一个亮闪闪的电灯泡,和两只一起去压马路。

    孔方依然是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脸色红润,表情却很忧愁,暗地里和萧瑶抱怨:“师父,我真的有在锻炼啊……可是前段时间刚减了两斤,放假没几天,就又胖回了三斤……我还有希望变成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吗?”

    梁笑笑动了动耳朵,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咦?孔圆,你是不是瘦了?”

    萧瑶点头:“你眼睛倒是挺尖的,脸盘直径小了一毫米。”

    “快说,你是怎么瘦下来的?”女孩子嘛,总有那么几个永恒的话题,“放假热闹是热闹,但是回家一称……啊啊啊真是讨厌死了!”

    “我其实比原先还重了一斤……”被夸奖的孔方,不免轻飘飘起来。

    “骗人!明明都没有长肉!”梁笑笑犀利的刮了他一眼。

    萧瑶:“你们俩都还在长个子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也不要羡慕他,他看起来瘦了,是因为身上的肥肉都变成了肌肉,所以密度小了。”

    “肌肉……”梁笑笑顿时敬而远之,“啊,好恐怖!”

    萧瑶幽幽的叹了口气,萧家这体质又好也有不好,体能上去了体形却完全没有变化,不会长出难看的肌肉,但……同时也不长个子。她量了一下,几个月愣是连一毫米都没长高,难道发育真的已经结束了?!

    忧伤之余,萧瑶买了两顶毛绒绒的绵羊帽,充当新年礼物,套在两只的脑袋上:“新年快乐!”

    梁笑笑礼尚往来,挑来挑去挑了半天,也选了一顶帽子,将萧瑶给套了进去。

    “抄袭可耻。”萧瑶顿时觉得脑袋沉甸甸的,两只羊角竟然和她脑袋一般大,这也太夸张了点。

    “不许摘下来!”梁笑笑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还恶意卖萌,两只爪子放在脸颊两侧,恶意卖萌,“来,咩一个!咩~~~”

    “咩……”孔方在一旁弱弱的“咩”了一声,顺便小心翼翼的捧了一个小盆栽,将一簇青草葱葱送到梁笑笑的鼻子下。

    梁笑笑呲牙咧嘴,凶萌的骂了他一句:“我又不吃草!”

    晚上和萧琅窝在一起,懒懒的看了几集狗血生活剧,时而有邻居来拜年的敲门声。

    然而谁都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混入了一只议员。

    夏语冰纵然裹得谁都不认识了,也照样优雅得让整间屋子都自惭形秽。她比萧瑶和萧琅都要高,偏还喜欢穿高跟靴,状似亲和实则挑衅的比划了一下萧家两姐弟的身高:“新年好呀,萧弟弟要快点长大成人啊……男孩子可要长高一点儿哦,起码要比你姐姐高一个头……哦,我的标准线太低了……高两个头才好呢……”

    夏语冰带了热腾腾的烤鸡和温酒作为加餐,又将自己大学时代做满了笔记的《法典》送给萧琅,激动得小少年只看得见自己的偶像,完全将姐姐忘到了脑袋。

    萧瑶则不屑的躲在一旁拆礼物——毫不意外的,夏语冰送给她的礼物,明面上是一双高跟鞋——不讽刺她矮是会死呢还是会死呢还是会死呢?!

    不过鞋盒的夹层,却有两份文件。其中之一,是替萧琅预备的,只等他成年,便可以直接接手父亲的所有遗产,手续早已预备齐全。另外一份,则是替萧瑶申请到的机甲牌照及其文件——没有牌照的实体机甲,可是不允许开出去比赛的。

    等春节过去,萧瑶重新回到自己的地盘,又收到了一份新年礼物。

    来自虚拟星网。

    原本预定于三月完成的整个机甲系统,竟然在大年三十和初一的交接时分,准点发送到了自己的邮箱,附赠一句淡淡的“新年快乐”,连标点也没有,署名也不是“小丑”,而是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

    她花了整整半天,才将整套庞大的系统载入机甲。

    随着系统的启动,机甲身上的灯光依次亮起,背后借鉴自da的浮空装置,也散发出莹莹的光彩,犹如透明的羽翼。

    也是从这一刻起,这台机甲,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为了纪念重生后的第一个春节,萧瑶摸了摸机甲的外壳,决定赋予它一个独特的名字——咩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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