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上官姑娘的证词,侯公子是在前天夜里大约亥时三刻在你的院门外遇刺的,遇刺地点与你不过一墙之隔。从他离开你的视线,到此案发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短的时间,要想瞒过你的耳朵重创一位顶尖高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熟人作案。此人不仅要熟悉山庄的地形与环境,还要对山庄里的人员有一定的了解,尤其是要对侯公子的动向了如指掌。她需要精确地知道侯公子离开的时间,才能出其不意、一击即中。换句话说,早在你与侯公子谈话时,刺客就已在院门外候着了。”

    “那她监视的对象是谁?是我还是侯青迪?”

    “不。她没有监视任何人,也完全没有必要监视。她原本就是跟随侯公子而来,只不过没有跟他一起走进院子罢了。我想他们当时就在那棵桃花树下停顿了片刻,两人还有过短暂的交谈,随后侯公子便怒气冲冲地破门而入,而刺客则留在原地等候。”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起来的?又怎么知道刺客就等在桃花树下?”

    “当然是根据侯公子倒下的位置。从你的院子出来,就有一条六棱石子路直通沈夫人所在的蘅芷院,而这棵树并不在路边。若非有人等候,侯公子又何必舍近取远?”

    “也许他是在打斗的时候来到树下。”

    “若是如此,姑娘又怎会毫无察觉呢?何况一路上也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只有树下的一滩血迹而已。倒是在血迹旁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以证实我方才的推论。”

    “关于刺客的身份,还有什么发现?”

    “从伤口的位置判断,刺客的身段要比侯公子矮四到五寸,是个体态轻盈的年轻女子。当时两人面向而立,脚尖相距不足两寸。这个距离早已超出一般熟人或朋友的界线,可见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比萧风迪矮四到五寸,体态轻盈的年轻女子......”上官无伋不经意地看向在场的雪魄与叶心两人,微笑道,“这些特征都不算太特别,光是这个屋里就有两位了。”

    “但跟侯公子关系亲密的女子却不多,至少这位南宫夫人就不可能。”

    “这是当然。要是侯青迪敢靠这么近,我们的南宫三少爷早就一剑刺上去了。”上官无伋先朝南宫彦眨眨眼,毫不意外地吃了对方一记白眼,继而又转向寒枫与雪魄两人,悠然道,“这位雪魄姑娘当然也不可能。她都是别人的未婚妻了,又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如此亲近呢?这么说来,我们还得把目光放到其他既没有成亲又没有婚约的年轻姑娘身上。”

    “按这个特征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上官姑娘何不换个思路,从侯公子的身上找找线索?”杜飞鸿淡淡道,“自古男女授受不亲。除了个别的轻薄之徒,又或者对对方心怀仰慕、有意亲近,否则每个人都会有下意识地与亲人以外的异性保持一个较为合适的距离,男女都不例外。”

    “他倒是有位仰慕的姑娘,只可惜对方已经名花有主了,而且这位姑娘不通武艺,不可能将他打伤。”

    “那亲人呢?”

    “难道你怀疑是我伯母做的?”

    “除了母亲,还可以是姐妹。”

    “姐妹?”上官无伋微微一笑,目光再次落到雪魄的脸上,“这么说来还是雪魄姑娘的嫌疑最大了。无论是身高、武艺都完全吻合,再加上伯母的临终遗言,教人不起疑都不行了。”

    雪魄冷嘲道:“所谓遗言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再加上这位杜大人毫无依据的臆想,便要定我的罪吗?”

    杜飞鸿平静地道:“杜某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皆基于对现有证据的推断。姑娘若有疑虑,不妨随在下到现场查看,在下自会一一验证。”

    “我该如何相信那是真实的案发现场,而不是某人伪造的?”

    “姑娘这是怀疑杜某的为人吗?”

    “诶......”上官无伋轻拍杜飞鸿的胸口,微笑着打圆场,“杜兄多虑了,雪魄姑娘不是这个意思。何况她说的不无道理。我与她已有芥蒂,而你又偏偏是我的朋友,她怀疑你的推论是理所当然的。除非你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比如说......某样无法伪造的证物。”

    杜飞鸿心中困惑,正要揣度上官无伋话中之意,突然发现她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胸口,这才茅舍顿开。

    “我的确在案发现场的附近找到了某样证物,”他镇定自若地道,“只是此物一出,真相即刻分晓,这个案子也就没有一丝趣味了。”

    见他这般反应迅速、心领神会,上官无伋不禁在心里赞叹思思驯夫有方,脸上却笑着道:“你是名震天下的神捕,还怕碰不上有趣的案子吗?眼下还是先帮我们解答谜题吧!否则雪魄姑娘是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以为我看上了她的未婚夫,有意要诬陷她呢!”

    杜飞鸿不再说话,而是将手伸向衣襟,从怀中缓缓取出了证物,展现在众人眼前。这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香囊,浅紫色的流云绸缎,上面绣着一朵朵梅花,就连香囊上系着的络子都是攒心梅花。

    看到这样东西,雪魄不由地全身一颤,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腰间,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随着她的动作,叶心也看向她空荡荡的腰间,表情同样震惊不已。

    “这就是你所说的证物吗?”上官无伋似乎没有察觉,从杜飞鸿手中接过香囊,饶有兴致地欣赏把玩,“好别致的香囊,绣的花样也是清雅雅致,还有淡淡的梅花香味呢!我想它的主人也一定是位如兰似梅的绝代佳人。”

    “这就要问寒公子了,”杜飞鸿微笑道,“这个香囊与他身上的一般无二,想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哦?”上官无伋故作惊讶地看向寒枫,“寒公子可是有未婚妻的人,怎么会跟女刺客佩戴同样的香囊呢?莫非有人暗中爱慕公子,特意参照你腰间的样式仿制了一个?”

    寒枫平静过地与她对视,没有回答。

    “布料与花样也许可以仿制,但刺绣手法如同一个人的笔迹,旁人是无法完全模仿的,只要找刺绣行家一看便知。”杜飞鸿的目光适时地落到雪魄的俏脸上,语态不由多了一丝嘲弄的意味,“既然与寒公子佩戴同样的香囊,那这个刺客也就不难猜了。您说是吧?”

    雪魄浑然未闻,只是这么呆呆地望着上官无伋,仿若一朵娇艳柔弱的花儿,即将凋零在冰冷的黑夜。

    “是什么时候?”她的声音同样冰凉而颤抖。

    “什么意思?”上官无伋故意装傻,“你是问香囊什么时候掉的吗?这应该问你自己才对啊!”

    “是趁寒枫离开的那段时间吗?”雪魄还在问,“可当时你并没有靠近过我......从我进门到现在,你都没有靠近我。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上官无伋失笑道:“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了东西,怎么还赖到我头上来了?照你这说法,谁拿出证据,谁就是存心诬陷于你了?如果侯青迪现在醒来指认你,你是不是也打算推个一干二净,甚至反过来指责他胡说八道?”

    “我是否承认,对你而言有何差别?”雪魄冷冷一笑,“你能轻易从我身上取走香囊,自然也能轻易取我性命,又何必多此一举,上演这出拙略的戏码?你不过想找一个杀我的理由,好敷衍城主罢了。现在你找到了,也可以动手了。”

    “谁说我要敷衍叶大哥?”

    “莫非你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不。我只是觉得他未必会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那我自然也不用费心找什么理由了。”

    雪魄娇躯一颤,美丽的眼眸流露出一种令人心碎的悲伤。

    “你究竟做了什么,你我都很清楚。”上官无伋平静地凝视她苍白的面庞,正色道,“我这么做,只是想给你一个回头的机会。如果在此期间你能主动承认,甚至仅仅只是表露一丝悔意,我也会让你安然离开。我想这也是侯青迪与沈夫人的意思,因为他们才是真正关心过你、在乎过你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雪魄一声冷笑,眼中的伤感突然又化为了坚硬的寒冰,既冰冷了别人,也刺伤了自己。

    “谁在乎我、我在乎谁,都与你无关。你不是想为萧风迪报仇吗?好!我承认是我打伤他的。你若有本事,现在就可以动手杀了我。”

    “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上官无伋不再追问,转而又看向寒枫,原本平淡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如雪魄所言,杜飞鸿的种种推论并无实际的根据,只不过是预先知道了答案,再根据刺客的样子倒推而已。而所谓的证物香囊,还是她方才凭借岳慕世的独门绝技,悄无声息地从雪魄身上摘下,又悄无声息地塞入杜飞鸿怀中而已。所以从某种程度而言,她的确有嫁祸之嫌。

    可雪魄真的冤枉吗?

    真相如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本可以直接拿下雪魄,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的确是想给某人一个交代。只是她想交代的对象,却从最初的叶孤城变成了眼前的寒枫。——除了萧风迪母子之外,这世上另一个可能会关心和在乎雪魄的人。

    更巧的是,这同时也是她关心和在乎的人。

    “她无需解释,那你呢?”她问,“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

    “我想跟雪魄单独聊聊,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你想聊多久?”

    “不会太久。”她平静地回答,顿了顿,又问,“你想去看看侯青迪吗?我可以让人带你过去。”

    “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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