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岭南早已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但比起怡人的气候,眼前这两个人以及这件薄薄的披风更叫上官无伋感到温暖。

    “大小姐方才说,沈夫人以养神芝为由逼您出手,具体是指什么?”小四问。

    “她说,只要我杀了她,就把养神芝还给我。否则她就毁了养神芝。”

    “人都死了,还怎么送还?难道她早已做好部署,只等她的死讯传到某人耳中,此人就会将养神芝双手奉上?”

    “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难怪您突然闭门谢客了,”小四恍然而笑,“原来是要静观其变呀!如今沈夫人已经‘死’了五个多时辰,不知消息传到了何处?那个手握养神芝的关键人物是否已经知晓此事,又打算何时采取行动?小的想,既然沈夫人肯为此付出生命,总不只是为了逗您玩吧?无论她是否真心归还养神芝,又是否另有所图,总得有所行动才是。”

    上官无伋点头道:“眼下时局不明,我不想轻易做出决定,只能选择等待。至于沈夫人,我倒不担心她另有所图,反正人我也杀了,罪名也担了,无论别人是误会还是报复,我都无所谓。只是......”

    她回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萧风迪,原本平静的面容添了一丝沉郁,没有再说下去。

    小四当然明白她的心思,笑着劝慰道:“您是担心萧公子会突然醒来吧?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到他身上,您有意隐瞒也不是,据实以告也不是,还得担心他过于激动而伤了身子。您多虑啦!沈夫人如此聪明,您能想到的事,难道她会想不到吗?所谓知子莫若母,她肯定比您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又岂能不为儿子的安危着想?说不定她早有安排哩!”

    “但愿如此吧!”上官无伋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我也休息够了,你们不用再守着我,都回房去睡吧!此处距离白雪城不过百里,我想沈夫人的死讯也该传到了,也许明早就会有客人到访。”

    “呵呵......”小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消息还没传出去哩!”

    上官无伋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呵......小的就是......就是趁您休息的时候,偷偷求江公子办了一件事。说起来这也是下属分内之事,小的本意也是想替您分忧,可现在看来好像坏了您的大事。”

    “到底什么事?”

    小四神秘地笑了笑,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斜阳,小小的眼睛盛着满满的狡黠:“这事是江公子亲手办的,您还是问他的好。”

    上官无伋又看向斜阳。

    “属下在两个时辰前截获了王管家的信鸽。”斜阳目无表情地回答。

    “王管家?”上官无伋闻言一愣,“是王之孝吗?你们为何会监视他?他在给谁送信?信上又写了什么?”

    小四笑着解释道:“大小姐别急,事情是这样的。小的了解到沈夫人身子不好,每年冬季都会来岭南避寒,每次都住在无垢山庄。小的不禁有些好奇,以沈老板的财势以及沈夫人的派头,要在岭南置办一处庄园自是轻而易举,为何偏偏选择无垢山庄呢?恐怕不只是因为她和诸葛庄主的亲戚关系,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吧?她在此深居简出,如何与外界保持联系?又如何在第一时间得知您与叶小姐来访?可见山庄里一定有她的眼线。小的是想效仿您当初对付帮主的方法,先不管她究竟有何意图,只要设法找出她的眼线,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就能将她暂时困死在山庄之中。沈夫人高贵娴静、行事低调,平常接触的人并不多,只要小的一一排查,自然会有所收获。首先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可以排除,一来她们的身份过于明显,容易引人注目,二来脑筋也不够好使。其次诸葛庄主也可以排除,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这个人就是王管家?”

    “大小姐英明。这王管家虽然年纪不小,身子骨却着实硬朗,山庄里里外外、一应大小事务都是他一手操办,沈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听说他每隔一日就会去衡芷院请安,问些饮食药膳之类的琐事。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当这个眼线呢?所以小的一听说沈夫人出事,便想到去瞧瞧他的反应。只可惜小的功夫不济,一个不好反而打草惊蛇,这才请江公子出手的。果然,王管家听说消息后,就急急地赶往衡芷院,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到住处,随后便飞鸽传书了。”

    “截下来的书信呢?”

    “信在这呢!”小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字条,微笑着呈上。

    小小的字条,上面画着一条鱼形,旁边是几个怪异的符号,看不出具体含义。

    小四微笑着道:“大小姐没想到吧?这是兵书中记载的‘符契’,原为朝廷调兵遣将之用。每契皆为鱼形,分为上下两段。上段由发令者收掌,下段交予各处下属,再附以暗文,即便中途被人截获,也无法破解其中机密。王管家可真是全能奇才呢!想必这字条上面写的是沈夫人的死讯以及下一步的行动指令,说不定还有您心心念念的养神芝哩!如今信件被劫,可能要耽误您看好戏啦!”

    “没关系。”上官无伋淡淡道,“能被沈夫人器重之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相信王管家很快会发现异常,并采取其他行动的。”

    “那我们......”

    “嘘......”小四正要询问下一步计划,上官无伋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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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清冷的月光下,老人轻轻敲响了院门。一声,一声,又一声,然后是静静的等待。院门很快打开了,迎接他的是一位身段高挑、容颜娇丽的年轻女子,正是诸葛庄主的贵客、神刀门的新任掌门上官无伋。她的身段比老人还要高出些许,一双乌黑的眼眸亮如星辰,唇角微微含笑,说不出的温柔亲切。

    “深夜来访,惊扰小姐了,还请勿怪。”

    “老管家言重了,”上官无伋微笑道,“反正我也睡不着,正想有个人陪我赏月聊天呢!老管家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小姐盛情,老奴万不敢当。”老人并没有动,只是轻轻提起手中的竹篮,“听说小姐一日不曾用膳,老奴特命厨房备下一份宵夜,请小姐享用。”

    “哦?老管家真是有心了。我还以为您正为沈夫人的后事忙碌呢!没想到还有心情顾及我这个闲人。”

    “小姐说笑了。您是无垢山庄的贵人,无垢山庄就是怠慢了天下人,也不敢怠慢您。都怪老奴年老无能,一时照顾不周,还请小姐见谅。”

    “贵人?”上官无伋原本已经伸手去接篮子,闻言又停了下来,微笑道,“我只是后生晚辈,岂敢当‘贵人’二字?您这么客气,不是有什么难事要我去办吧?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不敢收您的东西啦!”

    “小姐虽是后辈,却是神刀门掌门,是庄主乃至整个无垢山庄的依靠,自然当得起‘贵人’二字。”

    “原来您是说这个呀!您是担心沈夫人之事会牵连到姑姑和无垢山庄吗?”

    “是,一切都要仰仗小姐了。还请小姐看在已故老庄主的份上,务必保护庄主周全,老奴先在此拜谢。”

    老人说着便屈膝下跪,朝她磕了三个头。一声,一声,又一声,就像他的敲门声,从容、镇定、缓慢。他瘦弱的身躯被院墙的阴影所笼罩,苍老的面容沉重而恭敬,因年老而松弛下垂的眼皮遮挡了半只眼睛,读不出内心的情感。

    在他跪下的那一刻,上官无伋的眼底隐约有了一丝波动,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老管家不必如此,”她凝视着他苍老的面容,柔声道,“无垢山庄乃师祖归隐之地,我绝不容许任何人在此放肆,更不会让人伤害到姑姑。您尽管放心便是。”

    “有小姐这句话,老奴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您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老奴无话可说,一切只听小姐吩咐。”

    上官无伋又凝视他半晌,终于伸手接过竹篮,微笑道:“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夜也深了,您先请回吧!其他事我自会处理,倒是姑姑那边,还得您多费心了。”

    “小姐放心,这是老奴分内之事。告退了。”

    “还有,”上官无伋举起手中的篮子,对他甜甜一笑,“多谢您的宵夜!”

    老管家平静地望了她一眼,缓缓转身离去。上官无伋一直目送他的身影远去,这才回到院内,早有小四赶上来关门,又殷勤地帮忙提篮子,却被她摇头拒绝。直到进屋之后,她才将竹篮轻轻放在桌上,当着小四和斜阳的面打开盖子。

    篮子里没有食物,而是整整齐齐地摆着数十个小瓷瓶,瓶子的大小样式俱是相同,每个瓶口都塞着特制的软木塞子。她伸手取出一个瓷瓶,拔出瓶塞,只见里面装着深紫色的粉末,悠悠散出一股苦涩的清香。

    “这是......”小四神色复杂,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应该是养神芝。”上官无伋平静地道,“听陆承风说,为了防止养神芝腐坏,都是风干处理之后再运往京城。想必是沈夫人为了方便保存,将其研成粉末了。我曾见过卓二爷调制药丸,的确是这个颜色和气味。但也不排除是伪造的,只有让杜飞红带来的御医验过才能确认。”

    “杜大人一行人就在镇上,据此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要连夜送去倒也容易,就是路上可能不会太平。要知道对养神芝感兴趣的可不止沈夫人一个啊!若遇上重兵伏击,只怕有去无回啊!”

    斜阳立刻道:“属下愿意前往。”

    小四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小的就猜到您会这么说。也是!小的武功太差,大小姐又不能离开山庄,只能劳您走一趟了。依小的之见,您只需携带极少部分药粉,一来不易引人注意,二来也轻便自如,即便路上真有个闪失,也不会造成多大损失。只要确认这小部分药粉是真的,那剩下的自然也是真的。大小姐以为呢?”

    “谁都不用去,”上官无伋道:“你不是带了紧急联络的烟花吧?马上发出信号,杜飞红自然会赶来与我会合。”

    “您不怕惊动其他人吗?”

    “我是为养神芝而来,眼下确认养神芝的真假就是最要紧的事,其他的都不用理会。”

    “是!小的即刻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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