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已经回来。

    刚刚换好衣服,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从声音听,来的一共有两人,一个下盘平稳、一个脚步轻盈,都是有内功底子的练家子,自是南宫彦夫妇无疑。以这位南宫三少爷的个性,他们来得已经算迟了,想必是因为刚刚历险,不放心抛下爱妻一人,这才偕同而来。

    “人追上了吗?”南宫彦一进门便问。

    “追上了。”上官无伋微笑着回答。

    “是不是雪魄?”

    “你也知道雪魄?是叶心告诉你的吧?”

    叶心点头道:“那女子施展的剑法神似我叶家祖传的‘飞龙剑法’,却又不尽相同,应该是经城主改进之后的招式,名为‘天外飞仙’。据我所知,城主只将其传授给雪魄、冉晓蓉、夏晚三人,其中又属雪魄的修为最高。”

    “你是他的亲妹妹,他连你都没有传授吗?”

    叶心淡然道:“我自幼在岛上长大,十五岁才入白雪城。所以我们虽是兄妹,但关系并不亲近。”

    上官无伋并不细问,而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沉吟道:“雪魄和夏晚两个我都见过,但这冉晓蓉......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的。两年前她奉城主密令执行一项任务,不幸身亡。”

    “果然是她......”上官无伋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猜她一定很优秀吧?不但精通剑法、轻功、暗器,而且心思缜密,擅长伪装和易容之术。”

    “原来你见过她?”

    “当然见过。她虽不是我亲手所杀,却是因我而死。甚至在她临死之前,她的脸上还戴着与我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叶心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两年前,承天府发生一起离奇的三尸血案。死者是三位年轻女子,其中两位是‘夺命双娇’颜氏姐妹,而第三位的相貌特征则与你极为相似。消息传来之后,城主与寒枫连夜赶往承天府,并把尸首带回了白雪城安葬。难道这具尸首就是易容改装之后的冉晓蓉?”

    上官无伋点头。

    叶心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深有感触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怀疑雪魄,除了因为她所施展的剑法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吗?”上官无伋又问。

    “当然不止这一点。我听说青迪表兄昨夜遇刺,就倒在你的院门之外。照理说,他身法绝妙,速度更是无人能及,即便是顶尖的高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他重创。何况遇刺地点离你不远,如果他们发生激烈打斗,必然瞒不过你的耳朵。所以我推测刺客应该是个熟人,表兄是在完全没有防备之下遭其暗算。”

    “你说的熟人就是雪魄?她与萧风迪是什么关系?”

    “她与冉晓蓉、夏晚一样,都是城主收养的孤儿。但出于某些原因,她一直寄养在姑母膝下,与表兄算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听说姑母很喜欢她,还有意撮合他们二人。冉晓蓉死后,她被城主召回白雪城,从此便与姑母疏远了。但我想姑母对她毕竟有养育之恩,如果她知道姑母在此,一定会来探望的。”

    “也许她早就来过了,而且来的不止一次,所以才对庄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我也是这样推测,实情如何只有姑母心里最清楚。方才我们离开时,我瞧她神色凝重,似乎满腹心事。”

    “她有没有提起我?”

    “她什么都没说。”

    上官无伋苦笑。好一位沈夫人,真是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萧风迪重伤,锦衣卫紧逼,就连作为娘家与大后方的白雪城都与她貌合神离,如此四面楚歌,她居然还能镇定自若。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对了,”她又问,“诸葛珊呢?她还不依不饶地赶人吗?”

    “没有。她见你施展神刀门绝技,心中十分欢喜,就全然忘了方才之事。只是嘲弄了姑母几句,便管自己走了。”

    上官无伋哑然而笑。

    作为一庄之主,诸葛珊能单纯到这个地步也是不容易啊!以她的个性和心思,若非有诸葛老庄主的威名护佑,以及诸葛老夫人与白雪城的特殊渊源,无垢山庄又岂能在岭南立足至今?难怪邢燕三为了她能狠心离家二十载了,想必他也知道这位小师妹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啊!

    “小四!”她回头呼唤她的得力助手。

    小四爽快地答应了一声,便从里屋快步走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一套精致素雅的衣裙。淡青色的绸缎,金线织就的云纹,正是她刚刚换下的青色留仙裙。见到它,南宫彦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马上去见诸葛庄主,就说我请求她别再为难沈夫人。告诉她,如果沈夫人在这受了委屈,转而投向白雪城的话,她再想拿回东西可就难如登天了。”

    “好嘞!小的即刻便去。正好把偷来的衣裳也悄悄给诸葛庄主送回去,反正留着也派不上用场了。”

    “你还好意思说!”上官无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让你准备一套眼生的衣服,可没叫你去偷啊!偷就偷吧,还偷到诸葛庄主屋里去了。幸好她刚才没有认出来,否则岂不坏我大事?”

    “哪能呢?”小四嘻嘻一笑,有意无意地瞄了眼神色困惑的南宫彦,“连南宫公子和叶小姐都没能认出您的身形样貌,何况是衣裳这种细节?再说,诸葛庄主的衣裳首饰堆了满满几屋子,就是摆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认得出来哩!”

    南宫彦终于明白过来,不由地全身剧震,就连一向平稳不惊的叶心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如小四所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快去吧!”上官无伋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震惊,只是笑着吩咐小四,“具体怎么说,你自己斟酌。总之一定把诸葛珊给我稳住了,别老给我添麻烦!”

    “小的明白。”小四笑呵呵地说完,又向两位客人躬身行礼,这才退了出去。

    直到他离开之后,上官无伋才往南宫彦看来,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悠然道:“怎么样?你是打算先骂我一顿呢,还是先谢谢我的救命......哦,不对!是谢谢我的不杀之恩呢?”

    ——所有男人都不会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女子?那本姑娘今日偏要煞一煞你们这些大男人的威风。哈!

    南宫彦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气生硬地问道:“真的是你?”

    上官无伋耸了耸肩。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真要总结起来,也无非就四个字:一心二用。要做到这一点,除了天赋之外,后天的训练也很重要。”

    虽然她有意要捉弄南宫彦,但说的也是实情。常人习武练剑总是惯用一只手,但她自幼便习惯双手互用,左右手对她而言并无差别。再加上她曾随金钱先生学习暗器,光是他老人家的入门功夫,便是双手齐发、一手七飞针。试想,十四枚银针同时发射,却要瞄准不同方位,光是这一点就何止一心二用,简直是一心十四用了。自己与自己过招,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刀气呢?”南宫彦还是难以置信,“如果刀气是你用真气汇聚而成,自然也该从你身上散发而出,为何能凭空而来,还能与你交战?”

    “这并非普通刀气,而是用意念和精神凝聚而成的‘意刀’,与‘神刀’一样,皆是我神刀门不传秘技。如果你实在想学的话,可以拜我为师啊!以你的资质,再勤学苦练几年,要领会‘意刀’应该不难,但‘神刀’恐怕就......”

    南宫彦俊脸紧绷、一言不吭。作为小四口中“自持自负”的大男人,在得知真相之后,他的自尊心的确受到了很大打击。可作为曾经并肩而战的朋友,面对她的打趣与调侃,他又的确无话可说。

    “那你所使的剑法呢?”不同于他的纠结,叶心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据我所知,城主并未传授你飞龙剑法,更别提‘天外飞仙’了。”

    “你是听寒枫说的吧?”上官无伋微笑道,“他从小便偷看我练功,自然清楚我所有武功招式。我的确没有学过,但不代表我没有见过。有一次叶城主与金钱先生比剑,我偷偷躲在一旁观战,他施展便是这套‘天外飞仙’剑法。虽然时隔多年,却还记忆犹新。当然,光凭一点记忆,是无法掌握精髓的,可若只是依样画葫芦,哄骗一下沈夫人,那就简单多了。”

    “你早就猜到是雪魄了吧?否则你也不会特意使用‘天外飞仙’来迷惑伯母。”

    上官无伋点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只能说是一种直觉吧!当我推测刺客是名年轻女子,而且极可能与白雪城有关时,我便第一个想到了她。”

    “看来你对她的印象很深刻。”

    “不但深刻,还很特别。我在开封见过她两次,她沉稳内敛、心机颇深,而且......”她看了眼叶心,“我怀疑她修炼过天魔教的天魔大法。”

    叶心娇躯一颤。

    身为叶家及天魔教后人,她自然听过“天魔大法”之名。这种武功虽然损伤身体,却能让人功力倍增。尤其是入魔之后,更是威力无穷、神鬼莫挡。当年上官无伋就是因为心魔发作,才将功力修为都远胜于她的“枪神”曹征重创,使他成为永远无法再用枪的废人。而雪魄的功力还在当年的上官无伋之上,一旦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你确定吗?”南宫彦沉声问。

    “至少有七成把握。我也曾修炼过天魔大法,其中的‘御血大法’最为深奥诡异,稍有不慎便会照成自伤,甚至让人神智疯狂,只能通过吸食鲜血来稳定情绪。这种情况在日夜交替之时最为常见。记得我第二次见雪魄,正值黎明时分,当时她脸色苍白、十分虚弱,可眼中又隐隐透出血光,正是练功出错的症状。”

    “那她为何要打伤你堂哥?”

    “这就得问她本人了。”上官无伋笑道,“我也没想到她与萧风迪还有这段缘分。难怪这家伙不肯说出刺客是谁,反而要我来背黑锅。果然还是青梅竹马的妹妹招人疼啊!早知道这样,我才懒得管他!“

    “表兄是担心伯母得知真相后会伤心,更担心她会因此与白雪城起冲突。”叶心轻轻叹了口气,“她孤身一人,既没有武艺傍身,又没有亲人在侧,倘若真与白雪城撕破脸面,情况会对她十分不利。”

    上官无伋哂道:“你和萧风迪都太瞧看她啦!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白雪城决裂,她可没这么傻!你没看萧风迪躺在里屋一天了,她这个当娘的也没来瞧过一眼吗?原本我假扮雪魄行刺南宫彦,就是想让她对白雪城彻底死心,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叶心摇头道:“我倒不这样认为。母子亲情乃人之本性,自当超脱于所有理智与利益之上。听说姑母当年体弱难产,是九死一生才生下了表兄。这些年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表兄就是她的一切。如今表兄遇袭受伤,她怎能无动于衷?”

    “我暗示过她,也给过她台阶,可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又能怎样呢?难道真的不顾萧风迪的死活,逼着她拿东西来换儿子一命?我看她就是吃定了我,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也许伯母另有苦衷。”

    “无论有什么苦衷,也得她肯说才行啊!反正该说的我也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现在我也学诸葛珊,给她一炷香时间。要是她还没主动来找我,我也只能对她不客气了。”

    “可她毕竟......”

    叶心正要再劝,上官无伋突然向她打了个手势,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脚步声再次从院外传来,来的还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脚步声熟悉无比,正是她的得力助手小四,而跟在他身后的......

    “大小姐!”小四略显亢奋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沈夫人身边的玄霜姑娘来啦,说沈夫人请您去衡芷院说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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