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四连滚带爬地进来时,上官无伋不禁感叹邰哲峙用心良苦。

    得此一人,胜于千军万马。

    “大小姐饶命!”在沈夫人与两位侍女的注视下,小四把头磕得咚咚响,“小的喝多了酒,不是有意冒犯两位姑娘,请大小姐饶命啊!”

    “还敢狡辩!”

    上官无伋杏目一瞪,抬脚就把他踹翻在地。小四果然不敢再辩,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便开始自己掌嘴。只见他咬着牙、皱着脸,左右开弓,没一会儿就打了十几个巴掌,两腮顿时又红又肿。速度之快、出手之狠,连原本羞愤难当的侍女都看得于心不忍,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他“啪”“啪”地掌嘴声。

    沈夫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神色如常、平淡似水,乌黑的眼眸笼罩着意味深长的柔光,直到小四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渗出了猩红的血丝,才徐徐开口道:“无伋,你就饶了他吧!也许他只是一时玩笑,是这两个丫头会错了意,才会有此误会。”

    “听到没有?还不给两位姑娘磕头赔罪?”

    小四停下手上的动作,又依言爬到两位侍女脚前连连磕头:“两位姑奶奶开恩,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不敢了!”

    “给我滚出去!”

    小四如奉圣旨一般,立刻又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上官无伋这才往沈夫人看来,歉然笑道:“侄女管教无方,让伯母见笑了。他是我一位好友所赠,虽然性子顽劣,却没有坏心,还请伯母看在我的薄面,不要怪罪与他。”

    “这点小事,没有什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伯母体谅。”

    沈夫人淡淡一笑,款款站了起来。“聊着聊着就忘了时辰,我也该回去服药了。”

    “时候还早,伯母再坐一会儿吧!”

    “不了。我身子不好,往日这个时候早就睡下了。再说,你远道而来,也该早点歇息,等明日再聊不迟。我先告辞了。”

    “那我送伯母回去。”上官无伋一个箭步上前,比侍女更快一步搀住她的手臂,右手不经意碰到她冰冷的手心,表情微微有些诧异,“伯母的手好凉,该加件衣裳才是。”

    “老毛病,我都习惯了。”沈夫人微微一笑,从她手中轻轻抽出手臂,“让丫头们伺候就成,侄女不必送了。”

    上官无伋闻言退开一步,让侍女搀扶着沈夫人。穿过庭院,门外便有两位年长的婆子提着灯笼等候,她一直目送众人远去,这才转身关门。

    “让小的来!”小四不知何时已来到身旁,笑嘻嘻地抢着关门,“这种粗活,怎能劳动大小姐?当然是小的做啦!”

    “刚才我们说的,你都听到了?”

    “是。小的一直在屋外伺候,不小心听到了一些。”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像个傻子,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

    “嘿!大小姐心思敏捷、聪慧过人,怎么会被他人掌控?您之所以落在下风,是因为您太过重情,反而为情所缚。您只知道江湖险恶、处处陷阱,却不知这骨肉亲情之中也会有心计陷阱,比起江湖的刀光剑影更教人防不胜防啊!”

    “你是说她在用亲情蒙蔽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她透露的所有讯息,都是她愿意让您知道的。包括她的病情、她来岭南的原因,她与诸葛珊的关系,甚至是她与白雪城的关系。您再问下去,只怕就是她劫走养神芝的原因了。倘若她的原因十分充分合理,让人根本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您还好意思向她讨要养神芝吗?”

    “如果她要的只是养神芝,我反而不会太担心。怕只怕她另有所图,而我却浑然不觉,就这么落入她的陷阱之中。”

    小四笑道:“大小姐总算开窍了。”

    上官无伋终于往他脸上看来,目光变得有些复杂,缓缓道:“其实你用不着这样,只要随便敷衍一下,把她们打发走就行了。”

    “小的也没有怎么样啊!”小四鼓着两个红肿的腮帮子,笑眯眯地道,“只是几个巴掌就能达成目的,上哪去找这么便宜的事儿?大小姐不会是心疼了吧?若您连这种拙略的苦肉计都能动容,那还怎么去白雪城面对您敬爱的兄长呢?还不如现在就打道回府喽!”

    “别贫嘴了,赶快弄点凉水敷一敷,早点休息吧!我在这等斜阳回来。”

    “要是江公子回不来了呢?”

    上官无伋微微一震,疑惑地望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四笑着道:“大小姐别紧张,小的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其实您完全没有必要派江公子去沈夫人的住处打探。如果养神芝被劫的确与沈夫人有关,她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去了也是白去。您看她身边的婢女就知道了,就是两个心思单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您觉得沈夫人会放心把秘密留在屋里吗?”

    “我也觉得奇怪,像沈夫人这样城府深沉之人,为何身边却没有得力的助手?”

    “这有什么难明白的?越是心思复杂的人,越不会喜欢身边的人过于聪明,因为这样太没有安全感了。”

    上官无伋承认小四说得有道理。沈夫人能够隐匿身份数十年,自然是谨慎至极,又怎会轻易让人发现她的秘密?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让斜阳白跑一趟了。但换个角度去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今晚之后她确信沈夫人绝非寻常之辈,而养神芝被劫也的确与她有关。想让沈夫人乖乖交出养神芝是不可能的了,接下来只能改变策略。

    无论如何,她都势在必得!

    “大小姐想不想知道,如果此刻帮主在这,他会怎么做?”

    “杀了沈夫人?”

    “怎么会呢?沈夫人要是死了,养神芝不是更没着落了?而且您将来也没法面对侯家的人啊!即便要杀人,也该杀了江公子才是。只有他死在无垢山庄,您才有借口对沈夫人出手,思思姑娘和锦衣卫也能趁机介入了。”

    上官无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小四无辜地皱起小脸:“这只是下下之策,帮主还未必瞧得上呢!您若连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那还谈什么计谋策略呀!直接向沈夫人伸手乞讨不就成了。”

    话没说完,一道黑影从西边院墙掠入,落到院子里,看身形是斜阳无疑。

    “江公子总算回来了。”小四笑着道,“大小姐可别把我方才的话告诉他,不然我吃不了兜着走哩!”

    “别废话!赶紧去把他屋里的灯点上。”上官无伋低声呵斥,身形一闪已经来到斜阳面前,伸手便扶住了他的手臂。从斜阳进来的姿势她就察觉不对劲,此刻碰到他的衣袖,只觉一片湿滑,手心早已沾满鲜血。

    “出了什么事?”她低声询问。

    斜阳淡淡道:“在沈夫人院里遇见一位高手,属下闪避不及,只得跟他过了几招。”

    “伤的重吗?”

    “只是划伤,不碍事。”

    上官无伋不再追问,扶着斜阳往他的屋子走去。小四早已开了门,点上了烛火。两人扶着斜阳在桌旁坐下,借着屋内的光亮,只见他的左袖已完全被鲜血浸湿,随着他的移动,留下一路斑驳的血迹。

    见此情形,小四亦吃了一惊:“出这么多血?小的带了些金疮药,马上回屋拿来!”

    “没用的!”上官无伋沉声道,“他是被‘嗜血’所伤,普通金疮药根本没有效果。”

    “‘嗜血’?”小四闻言一震,“这不是‘鬼斧神工’的神兵吗?传说被它所伤的人,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即便不是要害,也会出血不止,直到流完体内的最后一滴血液。”

    上官无伋撕开衣袖,一边观察伤口,一边摇头道:“那必须是大面积的伤口或者伤及重要经脉血管。这个伤口不深,又在手臂内侧,没有伤及动脉,应该不至于此。”

    “我没事,”斜阳的表情倒是冷淡如旧,就像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我已封住上手臂的穴位,等此处的血液流完,自然就止住了。”

    “等血液流完,你这只手也就废了!”上官无伋沉声道,“我先封住你全身重要穴位经脉,把血液流动减至最慢,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出血状况。在这期间你必须躺着静养,不能轻易移动,知道吗?等十二个时辰之后视伤口的愈合情况再作处理。”

    “不!”斜阳冷然拒绝,“这样属下岂不成了累赘?盟主不必担心,属下用的是右手剑,即便左臂坏死,也绝不会耽误........”

    “闭-嘴!”

    上官无伋冷冷喝断他的话,同时出手如电,瞬间点中他的膛中穴。待他身体僵住之时,又迅速封住他的百会、神庭、哑门、风池、神阙等十余处死穴,又以真气封锁十二正经中的十道经脉,只余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两脉,以确保心脏的正常运作。

    斜阳顿时昏倒在她肩头。

    “把他扶到床上躺着,”上官无伋平静地吩咐小四,“我去外面等候客人。你准备热水和毛巾,把伤口处理一下。”

    “万一有人闯进来呢?”小四皱巴着紫红的小脸,可怜兮兮地道,“其实江公子刚才说的在理儿,废掉一只左臂总比不能动弹要好,这样不真成了累赘了嘛!”

    “不许再提这两字!”上官无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乖乖在这守着斜阳。有我在,没人敢踏进屋子半步。”

    “是......”

    小四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从她手上接过昏迷不醒的斜阳,颤颤巍巍地往床铺走去。当他好不容易把人放倒之后,高高肿起的脸颊不由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嘿!这位大小姐虽然比不得邰帮主的聪明绝顶与算无遗策,但至少还有些胆识与气魄,而且时候还真有些小可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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