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易逢,往事难追;

    英雄有情,琼花无双。

    琼花是扬州城独有的名花,亦是流传千古的奇花。韩琦诗云:“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指的正是琼花。北宋欧阳修担任扬州太守时,曾在琼花观旁修建无双亭供养琼花,以示此花天下无双。

    琼花留下了许多美丽的传说,使它蒙上了神秘的色彩。传说当年隋炀帝开凿运河,就是为了一睹琼花风采。北宋仁宗与南宋孝宗都曾因为爱慕琼花,而先后将其移栽至汴京和杭州,琼花都逾年而枯,到重新栽回扬州后枯木复苏。后南宋亡国、元兵入关,几经磨难的琼花终于在战乱中枯萎死去。

    琼花之所以享誉千古,并不只是因为它的清丽芳姿与绝美风华,更在于它是有情之物。它与宋之兴而兴,与宋之亡而亡,见证了宋朝的兴荣衰败。待南宋亡国之后,天下无双的琼花似乎也不忍见江山易主、百姓流离,从而香消玉殒、不复存在。

    琼花如此偏爱扬州,那么在扬州城中结识的故人是否也能与举世无双的琼花一样,惜情重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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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洲古渡,夜半泛舟,故友重逢,畅谈往事,实乃人生一大乐事。漆黑的夜空,清淡的灯火,寂静的水面,相比起此刻风起云涌、危机四伏的扬州城,水面上的这一幕显得尤为纯净和温馨。

    “抱歉,让你久等了。”叶心微笑着解释,脸上带着淡淡的歉意,“路上临时要处理点事,所以来迟了。”

    “我明白,”邰哲峙同样微笑着道,“要在短时间内召集上千武士,布下长达百里的江岸防线,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临时处理的。天下间也只有你这位冥王座的新主人办得到了。”

    “让你见笑了。”叶心秀眉微蹙,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大张旗鼓的。可谁让我这未婚夫是个牛脾气呢?要是我不动点真格的,还真降得住他!总不能还没成亲,就让我在老朋友跟前丢了面子吧?”

    邰哲峙闻言笑了起来,笑声轻松而愉快。

    与以前一样,她说话总是如此生动有趣。如果说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她的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发生改变的话,也许就是她说话的方式了。

    “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不是提起我们当年想要租条小船游玩而不可得吗?后来你存够钱了吗?”

    “你忘记了吗?在你失踪前的那一天,我已经租下了一条小船,并且我们还约好晚上要共游瓜洲古渡。”

    “是吗?我倒记不清了。”

    “你的岁数太小,又时隔多年,有些事自然记不清了。”

    “不,”叶心十分严肃地摇头,“不是岁数小的关系。好像是因为我惹怒了鲍老二,又害怕被他打,所以急急忙忙逃了。对了,我记得走之前还偷拿了你藏在老树根底下的几贯铜板来着。因为我知道你一直把钱藏在那。”

    邰哲峙失笑道:“你可真坦白。”

    “那你后来怎么样了?鲍老二见我逃了,没有去找你麻烦吗?”

    “他当天晚上就来了,而且是一个人来的。”邰哲峙轻叹道,“如果我事先发现你偷了铜板的话,或许就不会杀了他了。”

    “什么?”叶心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杀了他?”

    邰哲峙点头。

    “你……你怎么办到的?我记得鲍老二的身材还是蛮高大的吧!你好像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我当时十岁,但这已不是我第一次杀人。”邰哲峙淡淡道,“在那之前还有个叫萝卜头的,是鲍老二的心腹。有一次他发现我们偷藏东西,说要去鲍老二那告发我们,你还记得吗?”

    “萝卜头?我记得他好像摔河里淹死了吧!难道是你……”

    “他也不是第一个。”

    叶心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刚才说,如果你事先发现我偷了钱,或许就不会杀了鲍老二。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间回来偷钱,至少证明你是自己逃走的,而不是落到了鲍老二的手里。”

    “这么说你是以为我被他抓了,所以才杀了他?”

    “差不多吧!”邰哲峙轻描淡写地道,“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无论是当时年幼单纯的小包子还是此刻神通广大的冥王座主人,叶心都无法真正明白一个残暴凶狠的男人对一个纯洁可爱的小女孩来说有多么的危险。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天晚上鲍老二究竟说了什么,以及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有多么的狰狞、猥琐、可恨。所以尽管他很清楚杀死一个帮会中人会给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杀了鲍老二。

    同样的,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杀死鲍老二的。

    “你呢?”他只是微笑着问她,“你卷走我所有的银子以后,去了哪里?”

    “我当时害怕极了,只想逃得远远的。说来也巧,居然让我遇见了天仇。”

    “‘义刀’天仇?”

    “就是他。当时他才初出江湖,提着把宝刀,一脸的正义凛然,像足了说书人口中的武林高手。我因为偷东西被他抓个正着,于是就缠着他,跟他一起离开了扬州城。几天以后我趁他出门时,又卷了他的银子逃了。不过他是个穷光蛋,全部家当加起来还没你的私房钱多呢!”

    邰哲峙莞尔道:“最起码他是个武功高强的大侠,有他保护你,就不用担心再被人欺负了。”

    “他确实是个好人,但我却没办法像信任和依赖你一样地去信任和依赖他。而且当年要不是你杀了鲍老二,我也许还没遇上天仇就已经被抓回去了。现在想来真正保护我的人并不是天仇,而是你。”

    “我可不敢当。”邰哲峙不以为意地笑道,“你给我戴这顶高帽子,不会是为了再偷我一次吧?”

    叶心笑了起来。

    小舟已经划到了运河的深处,沿着水流静静地飘着。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的光亮,船头朦胧的灯火笼罩着两人,隐约能够看清对方脸上的笑容。

    笑容依旧,人心是否也依旧?

    “你记得扬州城中的琼花观吗?”叶心突然问道,“当年就是在那听你说了扬州琼花的传说。我还找遍了城里城外的每个角落,想要发现另一株琼花呢!”

    邰哲峙轻叹道:“琼花失传百年,早已无处寻觅了。”

    “是啊!琼花已经绝迹,可琼花的传说却流传百年。历朝历代多次重修琼花观,可见琼花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无以比拟。我认为琼花最难得的并不是它的美丽,而是它所蕴含的情义二字。琼花有情、惜情、重情,反而让我个有血有肉的人都自愧不如。”

    “你好像颇有感触?”

    “我只是突然感到很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叶心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在柔和的灯光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也想像琼花一般重情、惜情,可又怕我的这份情义会让我关心的人受到伤害。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邰哲峙十分平静地与她对视:“也许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是吗?那么你呢?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也许有,但绝对不是你想听的话。”

    叶心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的笑容之中似乎多了一丝无奈,一丝苦涩。

    她早该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他绝不会轻易地改变主意,更不可能放弃他所在乎的一切。她也一样。就如此刻,他为了覆天帮的野心而对南宫世家势在必得,而她却为了心中的那份温情与回忆而发誓竭力守护。他们的立场不同、目的不同,但他们心中的那份执着与坚持却是如此的相似。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已注定要成为敌人。这是她对邰哲峙发出的最后一次求和信号,也是她为这份友谊所做的最后一次努力。待今夜过后,曾经的朋友将不复存在,而此刻的敌人却真实而残酷。

    小舟就静静地飘着,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当天际泛白之时,小舟也缓缓地靠岸,清晨的第一缕光洒在岸上,笼罩着两个背对离去的身形渐行渐远。

    决战,终究无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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