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荣华两臂往水面一耷,身子后倾,倒似仰卧水上,定睛瞧见来人,冷哼一声,笑道:“原是愚城肱骨桥玄英,吾这破落万斛楼主人,实是难堪一拜。.”

    桥玄英闻言,头如捣蒜,颤声疾道:“主人恕罪!主人,恕罪!”

    目荣华眉目一挑:“背靠大树,有何不敢?”

    “玄英未曾忘怀楼主人相救提携之恩。”

    目荣华身子一摆,背对桥玄英,头颈后仰,再将两足一举,惹得水花四溅。

    半晌,目荣华稍乏,这方定身,正色缓道:”犬恩展草,马报垂鞭。玄英功法虽不甚高,总归修得人身,这般见异思迁,岂非不及犬马?“

    桥玄英一时无言,唯有起身,碎步上前,跪于牢前,抬臂卯力,试探牢门,却闻目荣华轻笑一声:“不必。”

    桥玄英一怔,不敢再动,恭立一旁,垂眉不语。

    “若非弄无悯暗施毒计,吾功法尽失,此处岂困得下我?”

    “弄......弄宫主囚主人在此?无忧小姐可知?”

    “无忧知晓。”言罢,目荣华陡地回身,近了桥玄英,疾道:“尔现身此处,并非无忧授意?”

    桥玄英面皮一紧,支吾难言。

    “若是真心告罪,便莫要错上添错。”

    桥玄英闻声解意,踌躇半刻,终是两膝一软,跪地泫然。

    “玄英本当据实已告,然......然主人现下......”一言未尽,抬眉见目荣华面色如水,五情俱掩,尤似百鸟投林,一瞬无踪,喜怒难辨。

    桥玄英心知不妙,不敢多言,唯得轻声,一字一顿:“无忧小姐,恐为......恶人所害,为弄宫主带返知日宫......生死,不明。..”

    目荣华阖了眼目,感血气翻涌,口咽有如吞碳,无不痛毒。然沉气丹田,默然一刻,终是定了心神,轻道:“知日可有消息?”

    “尚无。”

    “如此,只得静待。”

    桥玄英不由惊道:“主人仍欲留于此地?”

    目荣华闻声颔首,心下暗道:无忧曾言,其尚有大谋,吾若擅动,恐坏其计画。思及此处,心下又紧,唯有长纳口气,自行安抚:现下吾身无功法,自保尚难;续天真、接性命,无忧唯可倚仗弄无悯。

    “主人,”桥玄英见目荣华失神,轻唤两声,询道:“主人怎会为弄宫主所擒?楼内兄弟何在?”

    桥玄英一语,正戳目荣华痛处。目荣华两掌紧攥,单臂一挥,振袖击水;桥玄英见水珠四溅,避亦不避,阖目承接,飕飕两声,如飞矢擦玉甲,着力甚重。

    “孤雁湿翅,再难高飞。”目荣华稳定心神,终是长叹。

    桥玄英见状,心下暗道:此地隐秘,若非偶得,谁可料得愚城尚有一地下水牢?如此,弄宫主如何得知?心念一转,偷眼细观目荣华,桥玄英心知其多有瞒掩,然自己跟随青丘日久,恐再难推心置腹,尽得目荣华信任。

    “玄英多得万斛楼庇佑,现下虽明归愚城,然一心仍欲报主人恩德。若是主人有所托付,玄英必不推诿!”

    目荣华闻声,抬眉定定瞧着玄英,少倾,眨眉浅笑,反现哀怨:“那便有劳玄英,若得无忧消息,立时报来,免吾心失所,忧惧时时,不若生剐。”

    “玄英领命!”桥玄英躬身施揖,闻目荣华接道:“此处阴湿,玄英莫多作停留。原路返回,扫除虫迹;事关重大,绝除六耳!“

    桥玄英解意,心下计较:稍后需得细细留神,探探此处其他入口才好。

    与此同时,两酉阁内。

    眼见一日虚度,弄氏兄弟,无一所获。

    弄无悲两掌微颤,徐徐释卷,侧目见阁内未阅藏书所剩无几,心下爱怜无忧,却又别无它法,一时潸然,偷眼再瞧弄无悯,见其目华炯炯,钉于书卷之上,未有半分怠惰。

    弄无悲这方轻叹,暗暗一揩眼角,收泪之时,却是艳羡野山老猿,肆意哀啼。

    ”阅毕此卷,尚余一册。“弄无悯头抬亦未抬,轻道:”若是烦乱,便往怀橘宫上探探无忧。吾以浓云障眼,想来汝当查知。“

    弄无悲闻声,眨眉数回,踌躇未动,半晌,方紧了目睑,密音道:“兄长仍是处变不惊。”

    弄无悯冷哼一声,应道:“惊又如何?可有半分益处?若无益处,何必惊乱?”稍顿,又再接道:“不过一死,无忧死则天下死;到时,吾了无挂念,亦无需全吾这仙名善名。“

    “佯装假作,吾现下早失兴致。到时,刳剥生灵,以纾郁结。”弄无悯言罢,阖了掌上一书,左掌前递,右掌便缓接了九苞禽送至的最后一册,抬眉瞧瞧弄无悲,轻道:“不欲往怀橘宫?”

    弄无悲颔首一应,定睛瞧了弄无悯掌上书卷半晌,终是垂顺眉眼,施揖道:“正趁夜色,无悲告退。”

    弄无悯徐徐甩袖,待了半刻,顾睐四下,终感落寞。两指轻捻书页,一页未翻,却是陡地停下,轻声喃喃:“何来洒脱不拘,全不过破斧而立。”

    一声既落,摇首不迭;凄然苦笑,将那卷册高举,身子后倾,仰面瞠目,惹得玉珠滚滚,难以夺眶。

    一炷香后,弄无悯目华渐黯,左手反复轻揉余下寥寥数页,胸上急震,恍若白刃割索,索动则心颤,几欲神断。

    半刻后,弄无悯身子一晃,脑内金光一闪,陡地启唇,朗声放笑,多时未见歇止。其将手上卷册轻往案上一置,肩头后放,两掌往卷上一按,又往左右浅拨,垂眉细观,见天头地角同书口内侧,密布朱批,弄无悯细细辨来,确是弄觞笔迹。

    “易形改貌之功,除却此处提及鬼山沼内皇泥,尚有华景宫九素烟气。“

    弄无悯辨字轻诵,接道:”然九素烟不可操之于妖,否则九日不解,身消神灭。“

    “九素烟解法,实为洞天之密;然吾多喜刨根究底,几经探访,得法如下......”

    弄无悯噤声,攒眉审阅。半晌,两目放空,长叹道:“赤将子舆......“

    “赤将子舆,世称缴父,不食五谷,唯啖百草,身为药,津解百毒;当取缴父三珠,血、泪、唾,凿齿送吞,三日得解。“

    “尚需扶桑枝为梯媒,以驱九素烟。”

    弄无悯感目睑千斤,终是阖了眼目,心下暗道:惟愿此回非弄觞设计,若其真可预见今日,也算机神独运。稍顿,弄无悯轻抚额角,缓道:“扶桑枝,缴父珠,看来,必得再同日君一较高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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