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曜这厢忙碌部署,而另一边的沈晗月也没闲着。

    她在离沈府不远的街道口下车,向仟吴告别后,领着筱慧朝沈府走去。

    “小姐,刚才那姓莫的跟我打听您的事。”筱慧见仟吴驾着马车远去,就轻声说出一句。

    “打听什么?”沈晗月没有停下脚步,浅笑问道,她并没有觉得奇怪,沈阿瑶竟然是她妹妹,那么就变成沈三小姐上面还有一个沈府小姐,是以沈府多出她这么一位小姐,引人打听是很自然的。

    筱慧应道:“他问我小姐闺名,还有府里的排行。”

    “你说什么了?”沈晗月驻足,开口问着,目光却落在沈府大门方向。

    “他们也没严刑逼供来着,我什么也没说,小姐,您是怎么认识他们的?”筱慧到底不比琼书琼琇,还是一个没忍住,问了出来。

    沈晗月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大门处,沈玦在灯笼底下来回踱步的身影,看起来很是忐忑。

    他与父亲定是担心自己的,又不知该出去寻找,还是留在家里等消息,才会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

    沈晗月叹口气,到底是欠他们一个解释!

    她扭头对筱慧道:“等下你别多话,我会告诉大哥,唱完歌我们独自去了定安村,是从那里回来的。”

    筱慧颌首,此时,沈玦也看到不远处的她们,正快步走来。

    沈玦见到沈晗月没有多言语,而是直接将她领到了父亲书房。

    沈晗月心中有数,是以不用父亲开口,就主动从头到尾说了出来,除了脱身那段,她心里有顾忌,就没老实说,其余的,为什么去的百花宴,为什么唱的歌,全都当着父亲与大哥的面,交代得清清楚楚。

    沈升旭听完她的话,拧着眉,若有所思:“你当真不知,崇王殿下为何四处拿你?”

    沈晗月摇头,好无辜的说。沈玦见状,又到:“月丫曾经失忆过,会不会是以前……”

    沈升旭听到这句,面色变了又变,他想起女儿是深夜敲门认亲的,当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此事一直令他记挂在心,只是后来的沈晗月不愿意说,惊马后更是失了记忆,是以为什么受的伤,始终没有一点线索。

    “你今后莫要再出去了,明日为父去探探情况再说。”沈升旭的眼里尽是关切,目下府里的一团乱,令他疲惫不堪,当务之急,又还是月丫的事情要紧。

    沈晗月瞧见父亲目下的黑痕,知道他的为难,也帮不上忙,只得讷讷点头,听从他的安排。

    父亲又吩咐道:“三日后便是吉日,那日的子时,你就搬到大宅去。”望见沈晗月错愕的表情,怕她误会是因为晚上的事而让她撇过去,又道:“为父也会搬过去的。”

    沈玦知晓,父亲与沈晗月这么搬走,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头苦闷,又无能为力。满面愁容的他,一路将沈晗月送回琼华小苑,往日的阳光开朗,已经多日未见。

    沈晗月站在琼华阁外,见他解不开心愁,便道:“就算人人有无奈,人人有苦衷,却也要有人承担后果才是。”

    “好了,你先进去歇息吧!”他何尝不明白沈晗月的意思,父亲的无奈、母亲的心思,而今的局面,都是他无法扭转的,而事情已然发生,他只能去接受这个事实。

    沈晗月见他不愿多提,再次言道:“医生难医命终之人,佛陀难渡无缘之人!”她说完,便转身迈上月台。

    沈玦望着她的身影,怅然若失,大姐的行差踏错,归根结底,是母亲的执念所致。沈晗月这句话,说的是父亲,也是在说一蹶不振的他。

    母亲一直自视甚高,认为一辈子受屈,那是她当年的抉择,怨的了谁?今日父亲说要随月丫一起搬到另一处宅子,那便是已经决定放弃母亲了。如若是这样,母亲的娘家宁阳侯府,难道指望得上?他们到了外祖父这辈就已经没什么作为,舅舅也只在朝中挂着闲职,若母亲成为笑柄,他们哪会多加理会?

    当年若不是父亲高中,又得肃亲王赏识,外祖父冲的是沈府的前途无量,不然哪会维持这些年的姻亲关系?而母亲倘若一无所有,宁阳侯府自是被人笑话,到时候反会怪母亲当年冲动,才会连累宁阳侯府抹黑。

    可母亲并没有看清这些的眼界,这个家注定分散。父亲既已决定,而他也无力回天,月丫便是道出他对无法改变的事,依旧看不开、放不下,以至于夜夜醉酒消沉,却还是不能减去心头烦忧!

    沈玦若有所思地返回院子,这个妹妹虽说不是打小一块长大,却是姊妹间最懂他的一个,如若大姐能有她的见地,哪会是今日这般局面?

    ***

    翌日——琼华小苑

    沈晗月去棋杭县祭拜时,没有领着筱竹、筱雪、筱小三人去的。她们这几天留在沈府也没偷懒,全都按着沈晗月的要求,将那些账册归纳、统计好,就等着查看与验收。

    因着她昨日去了百花宴,所以就推迟了一天。今日沈晗月起得早,先是吩咐琼书、琼琇张罗搬迁的东西,再命筱慧去贺大山那,让他试试打听一些情况。虽说崇王的地位高高在上,但好歹也能知道一些事情,这么个叱咤风云的主,传说必是不少的吧!

    看着筱慧一领到任务时,两眼泛着光亮,沈晗月就忍不住地调侃她的花痴德性,而后就一直坐在书房里头,看着账册。

    虽说都是三筱她们按着要求重新整理的,但还是有些不大明白,幸亏筱雪和筱竹很有经验,解释得清清楚楚。这是她们被祖母安排来的目的,又是她们的强项,自是令沈晗月很快的适应过来。

    据说这边的账目还只是京城里的营生,不过沈晗月这么查下来,发觉产业并不多,不过交易额却非常的大。

    按着她的理解,古代城市人口过百万已是稀有,而华国京都的繁京,人口有四百多万,可见这份富庶,放眼以前所知晓的历史朝代,都是不能比拟的。

    虽说是全然异度的时代,可……沈家这账面上的多是锅碗调盆等日杂类,又不属于快速消化的东西,这去年的交易额,就算繁京人口密集,也明显超出这个京都的需求量。

    而贺大山所直接管辖的德亨典当行,去年盈利是一千多两银子,这在普通铺面上,算是不错的,可就那些不明的地方,沈晗月只见进货、出货,不见通路上的明细账册,就很是一头雾水。

    筱竹见她端倪出来,笑着说:“老夫人交代过,若小姐能看清进项与出项就好,若还能看出什么,说明小姐当真是经营的一把好手。”

    沈晗月扬眉:“祖母准备这些,就是想考我的?”

    筱竹微微颌首,再次浅笑道:“老夫人说等小姐成亲后,她才能亲自教小姐,这些奴婢们只是整理,并不能问个清楚。”

    这么说,沈晗月有些明白了,沈家的管理模式,是各司其职,然后全由单线联系的形式延续下去。比如筱雪负责的是整理这份的,而这份是由几个相关的主事提交,而主事下面又有一些分别负责的人员,就这么三角形式的延续下去。

    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做好应该做的事情,整个生意的运转调度又由另一人或者另一组负责衔接。就在二十一世纪,似乎还有不少企业是这样的,只是时代不同,细节上也不同。这么看来,沈家如果有自成一体的经营路子,就目前来讲,应该是很先进的管理体系了。

    思及此,沈晗月知晓,自己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便放下那两本账册,又执起另外一本,这份是筱小摘抄的。

    翻开后,她越发疑惑起来,扬眉问道:“这是京郊吉贸街的账册?”

    繁京城的吉贸街可是闻名遐迩,这要是搁现代的话,就是一个大型交易市场。各国的商人若来华国,首选便是到那吉贸街采购一番,那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有尽有,他们的各种需求都能在那里集中采买。

    沈晗月带着思绪,再翻下去,虽说没有亲自去过,可这一本,很可能就是整个市场的账目:“这整个吉贸街……都是咱们沈家的?”

    筱小在四筱之间,还属于比较新、比较嫩的人员,也是刚刚学着接触。她属于祖母看中,有心栽培的一个姑娘,所以筱小被沈晗月这么一问,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筱竹。

    筱竹接话:“这是上一任当家,也就是小姐母亲创办的,不过是跟另一人合办的,所有事项都由他负责,老夫人每年也只按照他给的账册看看,并不是沈家的主要营生。”

    “和谁一起办的?”

    筱竹附耳在沈晗月耳畔,轻声言道:“所有铺面都是登记在肃亲王府旗下,沈家只是暗股,没人知道,也是肃亲王亲自打理的产业。”

    “……”

    没想到,肃亲王爷与沈家会有这样的渊源?父亲一直不知沈家的具体家业,所以定然不知肃亲王与沈家合作的事。难怪肃亲王会这样提携父亲,这么说来,很可能是因为沈家的关系!

    沈晗月正分析着,外头有人通传:“小姐,肃亲王爷与王妃来看小姐了,老爷请小姐去正堂一趟。”

    她这边才想到肃亲王,结果人家就已经亲自大驾来了沈府,难道因为昨晚的事情?

    沈晗月赶忙吩咐更衣,换上正式些的衣裙,然后抱着手炉,匆匆往沈府前院走去。

    哪知,她才穿过花园,便瞧见父亲领着肃亲王与王妃往她的琼华小苑走来。

    沈晗月与琼书赶忙敛住脚步,垂首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们靠近。

    待父亲领着肃亲王与王妃来到身前,沈晗月正要屈身行礼,肃亲王妃已经抬手将她虚扶住,和蔼道:“不用那么拘礼,让母妃看看你。”王妃细细端倪着她,又道:“没事就好,昨晚的事,月丫吓坏了吧?我与王爷已经听逸哥儿说了。”

    沈晗月听闻肃亲王妃的话,眉心跳了跳,上回在王府的时候,她的确提过要收自己做义女的事,当时沈晗月觉得,应该是顺口说的。好吧!肃亲王与王妃是什么人,哪会随口说出认女儿的话?

    只是……此刻王妃的亲昵与关心,让沈晗月觉得事情有些跳跃,一下子不大适应。

    她将目光偷偷掠向父亲那边,看见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于是施礼回应道:“晗月让……父王、母妃担心了。”这句话的声音不大,底气也不是很足,可能是太过突然,是以她有些不好意思!

    肃亲王张口笑了几声,很是豪爽,“你既叫我一声父王,就容不得别人对你做些不该做的事情。”他的这句话涵盖面很广,似乎意有所指,不单单指昨晚崇王的事情。

    按理,沈昕霞被休弃,是她自己作死,可到底是让王府与沈家的关系变了味道,加上这事发生也没几天,是以肃亲王说出这句,就表明了他今日会大驾沈府的真正目的。

    这是在变着方的敲打杨氏,让她不要再有任何邪念,因为他的言行便是一种态度,一种定会给自己撑腰的态度!沈晗月这边径自分析,只见肃亲王又转而对沈升旭道:“你刚才说,月丫头肯定没有武功?”

    沈升旭微微躬身,谦恭应话:“小女自回府后,一病就是几个月,下官还请了太医为她诊脉,当真没有内力。如若学武之人,怎会探不出来?王爷可请胡太医作证!”说完,他躬身扬起手臂,请肃亲王与王妃移步琼华小苑。

    肃亲王若有所思,一边走一边道:“你放心,没有武功怎么行刺?”他侧过身躯,有意让沈晗月也能听到:“昨晚上你那幺女,最终告诉崇王,说请了海棠春的歌姬帮忙助唱,本王分析,她当时应该是随口说的,没想到蒙对了。那崇王昨晚就认定了其中一名歌姬是刺客,一路追出了京城。“

    沈升旭欣慰道:“是的,与小女无关就好,崇王殿下昨晚的擒拿,想必是认错人了!”

    沈晗月听到这边,原本揪起的担心,终于可以放下一些了。肃亲王妃依旧牵着她的手,见她不那么僵硬,笑道:“你有空就来王府走走,我没有女儿,你以后要常过来陪陪我。”

    王妃的这个邀请,有些纡尊降贵,令沈晗月受宠若惊:“晗月就怕打扰……母妃休息。”她还是不能很自如地叫着母妃,是以仍旧有些生涩。

    肃亲王妃也不在意,一直含着笑,与她并肩走着。

    吉贸街的事,沈晗月觉得,还是不要主动去问肃亲王了。他如果想说,或者沈家想公开,哪会有暗股这样的事?这件事的缘由,她想着慢慢观察好了,反正时候到了,也就弄清楚了!

    他们几人一道进了琼华阁,王妃还亲自到她的闺房转了转,笑着说:“迁到新宅子时,你房里的家具都由母妃给你置办吧!”

    沈晗月没有推迟,总不能说,不用这样客气,别准备了。这么说的话,人家反倒觉得你不识趣,虚伪或者给脸不要脸什么的,反正沈晗月是笑着接下了这份盛情。

    王妃又回到厅堂,再环顾一圈,笑道:“要不是沈侍郎在京城还有住处,我还想着,让月丫住进王府,这样就方便照顾了。”

    肃亲王正在饮茶,闻言,乐得开怀:“王妃没能生个姐儿,如今认了月丫,倒是上心了。”说到这里,他好像想到什么,眉头微凝:“本王昨日在宫里,寻机为月丫讨要郡主封号,皇上当时没有正面否决,过几日,本王再试着问问。”

    肃亲王这样急着想给沈晗月封号,有些让沈升旭惶恐:“王爷认小女做义女,已是她天大的福分。”

    “本王当日说了,要为她讨个郡主封号,既已放出话来,怎可不作数呢?”

    肃亲王妃也很意外,王爷竟对这件事这么上心,覆在脸上的笑容凝了凝,却也只是一霎那,几乎令人察觉不到。

    “焕哥儿今年弱冠,这郡王的封号,王爷是不是也找机会向皇上提一提?”王妃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缓缓,像是一句非常正常的提醒与问话。

    焕哥儿,是肃亲王府的嫡次子,也就是沈昕霞的前夫婿。目前他还没有封郡王,虽说是迟早的事,不过岁数也已经到了,一国之君这么忙,忘记这回事,按着肃亲王的地位与辈分,的确是可以找机会向承昭帝请一请的。

    只是沈晗月心敏,还是注意到了王妃转瞬即逝的表情,虽说楚焕然是王妃亲生的,可看见肃亲王对自己的郡主封号这么上心时,想要掩藏起来的神情,让沈晗月觉得,她认自己做女儿的初衷,更像是顺着肃亲王的意思。

    因着王妃不经意提起了楚焕然,气氛就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是以,肃亲王与王妃也没停留多久,便说王府还有事,推掉了沈升旭请他们用膳的邀请,直接回了王府。

    沈晗月与沈升旭将他们送出大门,看着马车扬长而去,直到消失在街尾,才转身走进大门。

    她见父亲很是萎靡的神情,心里不是滋味,刚才肃亲王在的时候,她就看出,父亲心事重重的,应该是为了沈昕霞吧!可肃亲王是王爷,王府要扣着人,父亲终究没有寻到开口的机会。

    沈晗月清楚父亲是为沈昕霞痛心疾首,也知道那是自食恶果,一边气她的自作孽不可活,却……还是想试着去探望一下,毕竟是亲生骨肉,就算见了面也不想搭理,但见不到面时,身为父亲,哪可能不去打听?

    而沈晗月这边,又不想勉强自己去开这个口,因为沈昕霞的事情,她不可能去理会,望着父亲往书房走去的背影甚为萧瑟,对于这等家门不幸,而她的位置,在这个历史遗留的情况下,也不便劝父亲。

    不过沈晗月也清楚,她这边因着肃亲王的庇护,应该会顺畅许多。

    但她既已打定主意要留在京城,那么杨氏是未来太子岳母的身份,还有以后高高在上的沈昕悦,都不能令她彻底松懈下来。

    敌强我弱的道理,沈晗月懂,只是她素来心软,没有主动打压过别人,可为了将来,为了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她真的有一种冲动,那就是将杨氏与父亲是私奔结的姻缘的事情给放出去。

    那样宁阳侯府势必遭人笑话,而沈昕悦做太子妃这件事,应该也会黄了。毕竟,这时代讲的是聘为妻,奔为妾。杨氏做了这么多年名不正言不顺的主母,那沈昕悦就是不容更改的庶女出生。这正是杨氏之前最最害怕的,却也是沈晗月最最有利的保护盾。只有将她们的身份撕下来,她才能在京城好好生活下去,那么阿奕的消息,她也能最快得到。

    这些,沈晗月心里都清楚,可……她狠得下心吗?这样做,不单单是杨氏身败名裂,更是整个沈府都会在京城抬不起头来,她的父亲、大哥,都是她很在意的人,父亲甚至可能因为这个,而丢了乌纱……

    目下父亲与大哥已经为难成这样了,又亲眼目睹了父亲的颓废,她真的可以踩上这一脚吗?

    为人父母,最大的悲哀莫过于骨肉相残,沈府不是皇家,可……沈昕霞的所作所为就是这个行为,而沈晗月如果真的要做那么绝的话,父亲定然是抗不住的,所以……她徘徊犹豫着,想着只要杨氏不再作死,目前暂时这样僵着就好,等搬了宅子再说!

    她一路揣着心事,领着琼书琼锈回到琼华阁。

    她先吩咐小厨房炖些灵芝汤,想要迟些亲自给父亲送去,然后就想回二楼好好补上一觉,可谁想,琼华小苑又来了客人。

    今日的琼华小苑着实热闹,沈晗月看着沈玦领进来的人,身量不高,头戴罩帽,黑色的垂纱飘逸,挡住了半边脸。

    她疑惑地看向沈玦,扬了扬眉毛,想问他这是做什么?领个江湖侠士进来,给她做保镖不成?

    沈玦没有应她,而是偏头对着那人道:“这就是舍妹——沈晗月。”那人听见沈玦的话,没有言语,而是抬手将罩帽取了下来。

    沈晗月定睛细看,认出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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