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暻秀在团综exo’s shotime上收到了金俊勉送的书,名字他早就不记得了,因为它在送出那日起就被他高高放到了书架的最顶层,再也没被拿下来过。

    他知道队长是为他好。与人相处是快乐之源,这种老套的话在金俊勉的嘴里总是侃侃而谈,他总说自己的朋友圈太过纯粹,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故,就是这些天天吃住都在一起的队友们。

    每当这个时候,都暻秀总想反驳,可金俊勉总会摸他的大衣口袋,翻出他的手机——他的手机还是前几年的旧款,边角处还能看到许多细小的划痕,手机里面的联系人寥寥无几,而在韩国最受欢迎的聊天软件line中,好友也不超过二十个……

    “好友多了会很麻烦……”

    他想抽回手机,和金俊勉的6plus相比他的手机实在寒酸,可他的不安,显然不只因为这一点。

    金俊勉躲过都暻秀的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跳跃。

    “这是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她虽然是圈外人,但歌唱得特别棒,在男生群里很受欢迎……”

    金俊勉说话的同时手指也没有停下,他用最快的速度搜索到了女孩的账号,没等按下“加为好友”的按钮手机就被大力地抢回去,金俊勉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用最快的速度退到墙边,含笑凝望着早已冷下脸来的都暻秀。

    “我只是想介绍你们认识,谈不谈得来还得看你们自己。”

    “我不会和她说话的……”

    都暻秀淡淡扔下这句话,就要关上卧室的门。

    太冷了,他只想回到床上,用最厚的棉被包裹住自己,似乎只有暖和起来,他才能够重新思考。

    金俊勉伸出手臂,挡住眼看就要关闭的房门。

    “暻秀啊……已经半年了……”

    你封闭自己,不与外人沟通,已经整整半年了。

    这一年里,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除了睡觉、吃饭这些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本能,他的生活仿佛一潭死水,任凭他们怎么劝导,都搅不起这片潭水中任何一丝波澜。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他甚至不愿出来见人,不分昼夜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成员们都很担心他,便听从公司的决定将他带到了私人心理咨询室,可还没等医生说什么,他就红着眼睛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把推开,光着脚丫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子的角落,两只手环抱住蜷缩的自己,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

    都暻秀没有说话,也没打算用力关上房门。

    他盯着脚下柔软的毛毯,在它的边角处还有上次年糕留下的泥爪印,距离上次他主动打开房门……有多久了?

    “暻秀,公司对你的宽容并不是永无止境的,半年前公司考虑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欠佳,所以允许你不用参加宣传时期的综艺活动,为的就是让你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好心态,可你用这半年的时间做了什么?除了必要的排练,你每天都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吃的喝的哪样不是浅浅给你送过去!你过来看看……看看你哪点像个男人?!”

    金俊勉的火气蹭蹭往上窜,他一把将门后的都暻秀拽到客厅的全身镜前,只见镜子里的少年穿着黑色的加绒短衫,领口微微松懈,像一个黑色的麻袋一样将瘦弱的少年套在里面,因为太久没有照射阳光,他的皮肤白得可怕,可脸色并不好,苍白的皮肤下透着病态的铁灰色,太久没有修剪过的黑发垂下来,挡住了无神的双眼。

    都暻秀看着镜中的自己,那眼神空洞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暻秀,我请你……不要放弃你自己……”

    金俊勉的声音中满是痛楚,不只一个人劝他放弃暻秀,他当然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暻秀他本就不擅长表达,面对摄像头更是曾一度紧张到说不出来话,而半年前的那次打击彻底毁掉了他心中那为数不多的快乐。他的低迷他能理解,他的颓废他也接收,可是他不能容忍他对生命的放弃。

    都暻秀仿佛没有听到金俊勉的话,他没有理会肩膀上的手,反而一语不发地转身回到卧室。虽然是阳光明媚的冬日午后,可房间里却一片漆黑,厚重的紫色天鹅绒窗帘将外面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都暻秀快步走回大床上,扯出两张棉被将自己紧紧围住,他在一片温暖中重重地舒了口气。

    “怎么样?”

    在听到都暻秀的房门重重关上的声响时,一群人鱼贯地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为首的是朴灿烈,后面跟着浅浅、吴亦凡和鹿晗。

    “暻秀的气色有没有好一点?”

    自从打歌结束后他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除了上厕所会偶尔出来几次,连饭菜都是浅浅做好后亲自端进房间里的,其中有很多次,浅浅再敲门进去时,端出来的是原封不动的饭菜,连水杯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金俊勉摇头,望着关闭的房门,脸上满是担心。

    “再这么下去怎么了得?!我去把他拖出来,塞也得把饭菜塞进去!”

    朴灿烈撸起袖口,可还没等碰到门把手就被吴亦凡给拉了回来。

    “他现在正是难受的时候,他不愿意见人不愿意吃饭,都是因为得了心病,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他的心结打开,不然无论我们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的。”

    吴亦凡的话换来了三人一致的沉默,浅浅回头看看刚煮好还冒着热气的馄饨,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会等他们回来,告诉他们都回各自的卧室待着,尽量不要出来。”

    都暻秀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宣泄的突破口,还有更重要的。

    比如心中的慰藉。

    “要不……我们陪你进去吧。”

    鹿晗不放心,他始终记得暻秀在面对心理医生时,那恐怖的眼神与动作。

    “不用……你我都知道,他那时害怕的是什么。”

    浅浅的眼神倏地冷下来,鹿晗的表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我们现在能做的不多,让他好起来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

    是学会接受,和分担他的痛苦。

    浅浅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的眼睛完全适应了屋内的黑暗。

    和昨天相比,屋子里更乱了一些,因为长时间不通风,屋子里总有一种潮湿腐烂的灰尘气息,换作从前,爱干净的暻秀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那时的他,就连同住的金俊勉打了个喷嚏,也能让他敞开窗户晾了整整半天。

    浅浅把壁灯点亮,房间内终于映出昏黄的灯光,她勉强收拾出一块空地来,将馄饨放在上面,轻轻走过去坐到金俊勉的床上。几个月前发生那件事后,金俊勉就搬到隔壁房间和灿烈还有伯贤他们住在一起了,那时的他们都没想太多,只觉得给他足够的时间冷静一下,一切就会和从前一样,他们喜欢的那个爱做饭、有时高冷有时腼腆的都暻秀就会回到他们身边。

    棉被下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听得浅浅的心脏一阵抽痛。

    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暻秀就特别怕冷,现在的气候是冬天的尾巴,街道上的行人们纷纷换上颜色鲜艳的大衣,爱美的女孩们更是早早穿上了春装。可每每去公司练习,暻秀还是穿着他那件长度几乎到膝盖的黑色羽绒服,无精打采地站在一边,为了练舞不得不脱下时,他总是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怕他会因此而感冒,在他卧室里铺上了进口的地毯,又购置了很多鸭绒被放在他房间的衣柜里,可没想到几天后他就一头钻进被窝,怎么叫都不出来。

    浅浅伸出手,轻轻拍着棉被,感觉到里头的人轻轻一颤。

    “暻秀,出来吃点饭吧。”

    她的声音不大,但她相信他一定听到了。

    被子里迟迟没有动静,浅浅只能一把抓住被子。

    “……放、放这吧,我一会……”

    似乎察觉到了浅浅的坚持,都暻秀终于含糊出声,可抓着被子的手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松开。

    既然决定不能任由事态继续恶化下去,那么她怎能在此刻轻易退缩?

    浅浅一把将最外层的棉被扯开,正打算再继续下去时,探下去的手掌竟然感受到了一片濡湿。

    “都暻秀!你给我放手!”

    这片濡湿显然不是泪水。

    浅浅猛地用力一拉,她已经做好暻秀会反抗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竟然脱手。他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胡乱地黏在额头上,他喘着粗气,刚才与浅浅那小小的抵抗,竟然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浅浅……我冷……”

    没有了棉被的遮挡,都暻秀看起来非常的不安,可这一幕在浅浅看来却相当的诡异——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汗水已经透过他的衣衫,浸湿了他身下的床单,可他依旧用最后那丝仅存的力量,抓着棉被的一角,对满脸差异的女孩喊着好冷。

    浅浅放开棉被,她迅速抓过床头那瓶还未打开过的矿泉水,单手使劲托起都暻秀的头,让他依靠着她的力量微微撑起上半身,她打开瓶盖将瓶口轻轻放在都暻秀因为过度脱水而变得干裂的嘴唇上。干净的水流流进了干涩的喉咙,他本能地吞咽,由最初的勉强下咽直至快速而疯狂。

    “暻秀……慢点喝……”

    来不及吞咽的纯净水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到前襟上,浅浅捧着都暻秀的头,以防他喝得太过着急而被呛到。一瓶大容量矿泉水不到半分钟就被喝得干干净净,浅浅拿着空水瓶,体验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因为脱水而休克的,浅浅草草收拾了下一片狼藉的床铺,从衣柜里扯出一张较薄的毛巾被,将都暻秀围在中间。

    虽然室内的温度根本没有低到需要盖被的地步,但他出了这么多的汗,如果任由他晾在这里很容易就会感冒。浅浅起身打开金俊勉床边的那盏小台灯,比起昏黄的壁灯,这盏台灯的光芒温暖舒适了许多,她坐到都暻秀对面,将他额前的汗水用纸巾细心地擦去。

    “暻秀,我们认识也快三年的时间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面对人生中曾经最重要的人离开我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逃避……放弃自己的生命,用最不负责任的做法得到解脱。也许是太痛苦了,我总觉得顾凛就在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我,他的微笑我没办法回应,他的悲伤,我也没法承担,所以到最后,我选择了遗忘。”

    从她恢复记忆到现在,已经快两年的时间。对顾凛那段刻骨铭心的想念也终于被她安心放置在了内心的最深处,对亦凡那丝若有若无的愧疚,也被日夜相守的依恋冲淡。

    提起顾凛,是她最后的办法,虽然她并不清楚暻秀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很熟悉他的脸上,那抹名为想念却不能见的悲伤。

    而这种悲伤,往往都是因为死神的阻隔。

    “伊柔她……到底怎么了?”

    浅浅紧紧盯着都暻秀的眼睛,她没有遗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这抹痛楚,大概是这几个月以来,他脸上最生动的表情了。

    伊柔,是她在首尔福利院认识的女孩,虽然那个地方被叫做福利院,但那里生活着的大部分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们,他们靠着政府每年下发的救济金生活着,虽然救济金的数字庞大,但无奈的是首尔政府名下的福利院至少有十所以上,平均下来后根本难以支撑孤儿院中孩子们的日常花销。伊柔与其他孩子不同,她在成年之后依然坚持留在孤儿院,打工挣来的钱不仅要交高昂的大学学费,还要节省大部分来资助院里的其他孩子们。

    暻秀的改变,成员们都说是因为去孤儿院打工,与孩子们经常接触的缘故,可她却觉得,暻秀变得更愿意与人交谈,都是伊柔的功劳。

    她就像炎炎夏日里的一丝清凉,尽管和她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只要想起她低头轻嗅薰衣草的模样,她的心中总能感到平和与舒畅,只是这种舒畅,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记得那年发生了许多事,朋友的背叛导致了exo签售会的骚乱,她的脸被气急了的女孩们划伤,虽然伤口不深但溢出的鲜血还是让签售会的主角们慌了神,纷纷找借口溜进医院去看她。她浑浑噩噩地躺了几天,这其中她记得最清楚的除了满鼻消毒水的气味外,还有都暻秀那张无措的脸。

    “伊柔……她要死了。”

    沉静了几日,都暻秀说出这句话时,她甚至都没能看到他眼底泛起的波澜,一丝都没有。

    “怎么会……?”

    他的沉默更叫她心惊,虽然不知道两个人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但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依暻秀的性格怕是也会难过很久。

    她住院整整一周,都暻秀每天都会来,可他只有很短的一部分时间会待在她的病房中,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在她出院的那天,他却一天都没有露面,她的心也跟着悬了一天。

    虽然这几天他总是沉默着,但她至少能看到他,确保他能按时吃饭,在天黑时能赶回家睡觉。可是那天,直到太阳落山,他都没有再出现,就在她拿出手机,打算给李承焕打电话时,他才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脸色极差,嘴唇泛着青紫色,看到在病房内焦急踱步的她后连句话都没说,冲进厕所半跪在马桶前,吐得一塌糊涂。

    只是一个背影,可他的痛却那么明显。

    她走过去,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发现他的冷汗早已将身上的连帽衫浸透。

    那一夜,都暻秀的身体突然间虚弱起来,不管是在屋内还是屋外,他的身上总是穿着一件加厚的羽绒服,队友们都劝他脱下来,可他总说冷,而现在,虽然经过了一整年,可一到冬天,他就把自己裹在厚重的棉被里,怎么叫都不出来。

    “伊柔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尽管不愿承认,可浅浅还得狠下心来,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忘记要比失去可怕得多,她不允许暻秀重蹈自己的覆辙,虽然这种方式直接且残酷,但面对现实才是让他最快清醒的办法。

    “暻秀啊……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你再难受又能怎么样呢?她是不会回来的啊……”

    最强烈的痛楚,是无法用文字和语言表达出来的。

    她也通过,也知道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人的身影就会变得模糊,连想起他时连带的疼痛都会慢慢迟钝,久而久之,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回忆就会变成心头处一个不大的伤疤,固然很深,可结的痂却更厚,厚到多年以后偶然听到他的名字从他人口中提起,她嘴角的弧度依然可以保持上扬。

    只要他肯努力走过这段艰难的日子,浅浅相信,那时的暻秀,将会变得更加坚强。

    伊柔的名字终于扯回了都暻秀丢失已久的神经,他终于不再颤抖,而是伸出手掌,默默地放在自己的左心房上,里面的心脏,正沉重而缓慢的跳动着,似乎全身的热量,都被这颗诡异却独一无二的器官,源源不断地向四肢疏散。

    “伊柔……”

    他开口,泪水终于决堤地涌下来,他的悲伤排山倒海般来得太快,浅浅怔住,微张着嘴看着他像孩童般哭泣。

    “伊柔……”

    他哽咽,喘不过气来。

    浅浅站起身,将满脸泪水的都暻秀拥入怀中,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终于可以不再肚子舔舐流血的伤口,他的伤痛,终于可以在温暖的怀抱中倾诉。

    黑暗中,两个想用却不含**的身影,久久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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