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村,许多人堵在余清福宅院前,哭天抢地,大骂不已。二百乡兵出去剿匪,仅逃回五十人,还个个带伤,战死四十余人,被俘的一百多人恐已凶多吉少。而余保正就是罪魁祸首。

    “驴日的保正,还俺大郎!”

    “猪拱的保正,还俺二郎!”

    “狗刨的保正,还俺三郎”

    “鸡挠的保正,还俺十八郎!”

    …………

    有十八个儿子,丢一个咋了,还他娘的嚷嚷不休,余清福趴在墙头往院外窥视,脸色铁青,每听到一句喝骂,蛋儿就一疼。

    面对乡人的哭闹大骂,余清福实在受不得,扬扬手想让下人将他们驱赶,转念又怕惹了众怒,乡兵几乎全军覆没,除了几个下人,着实没几个货色可用,万一这几百刁民冲进来就完了。

    他颤颤巍巍的爬下墙头,耳边充斥着刁民的骂声和妾侍的哭泣声,心里越想越气恼。二百多人呐!吃的粮食有山高,拉的大粪比天高,抢几个商人却弄成这般模样。即便是盗匪强人怕也非乡兵对手吧,何况刚从定陶搞到一批新装备。自称陶丘武力第一的孙教师去死吧,俺呸!这样的货色还敢夹着尾巴逃回来!

    “好一个孙饭桶……”余清福骂道。

    “保正是在夸俺么?”

    余清福眼皮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孙教师与管管事从偏处爬过墙头翻入院里,墙上瓦砾掉落不停,他心里哀怨,俺天可怜见的墙头。

    此时尚有倚重孙教师之处,不便翻脸,当下和颜悦色道:“俺叹自家若多些教师之才,怎会落入今日落魄局面。孙教师手臂有伤,何不将息些时日?”

    孙教师满脸惭愧,听到保正对他的抬举和关切,心中无限唏嘘,禁不住单膝跪地抱拳道:“今日之败,某之过也!孙某何德何能,怎敢劳保正夸赞……”

    余清福心里早已将他骂了千遍,却伸出手将他扶起,使了大力才将这货抬起,摩挲着他的手背道:“非战之罪,教师勿要自责。贼兵强悍,还有多倚仗之处,来日复仇望教师雪耻解恨。”

    孙教师被摸的老脸一红,禁不住泪眼婆娑,激动不已,久久不能言语。

    余清福见此糙汉女儿般作态,满身鸡皮疙瘩,忍住啐他一口的冲动,转头吩咐管事:“闹事的,每户发放一贯钱,伤者兵户发放两贯,死者发放三贯,先行安抚。..另取一千贯,你亲自去定陶打点上下,并称从兴仁府流窜而来的数百强人,趁农事繁忙之际,乡兵仓促集合,猝不及防,伤亡巨大,俺身先士卒、体创百处,追敌五十里,终将强人杀退。另取二百贯与禁军黄部将,请他取调令发兵讨贼。”

    管事忍着呕意忙应下,退去。

    余保正脸皮抽搐不已,今年的夏收算是打了水漂,可破财事大,丢官事更大啊!回头再想办法从院外那群猪羊身上盘剥回来。

    余村外来了百十人马。

    管事喜悦的回禀余清福:“保正,马军五十,步军五十……三个队。”

    余清福远远望了望骂道:“马军五十?俺看只有十数个骑兵,骑得还是驴子!”

    管事擦了擦汗:“黄部将言,军中马匹紧张,本部的马儿来了喜,身怀三甲,都在孕期哩……”

    余清福:“……”

    管事继续道:“黄部将还言,这些驴子皆为百战神驴,不比战马稍差,日行千里而不殆……”

    余清福忍无可忍,一脚将吃里扒外的管事踹翻在地。

    犒劳了百十人马,这些禁军大爷才晃晃悠悠的起身。

    孙教师被保正请去作向导,骑着马儿走在最前面。

    骑驴的三个禁军队将不乐意了,抢过孙教师的马儿,互相争夺起来。与黄部将关系近的队将最后抢得了马儿,将驴子交与孙教师,嘱咐道:“此驴乃吾家镇磨之宝,借与你骑几日便抵了这匹马之资,教师要好好伺候,几日后,倘若比马还瘦,就让驴儿骑着你回定陶!”

    鼻青眼肿的孙教师欲哭无泪,禁军简直是强人盗匪啊,欺人太甚!是可忍不忍也得忍,罢了,来日发达了再一一讨回这口恶气。

    一路循迹终于追上了那伙强人,三个队将一番商议,决定休整队伍。

    一路上被驴子甩下十次,被驴踢了三次的孙教师满脸失望。

    休整了三刻,那伙强人已远在二十里外,队伍一番狂奔,终于追上,尾随而行。

    “杀不杀?”队将甲跃跃欲试。

    “你先上!”队将乙跃跃欲试。

    “你们先上!”队将丙鼓动他二人。

    “咦!这曲子甚是豪壮,风风火火闯九州……”队将甲道。

    “善唱曲的强人不是好强人,此时冲杀必能大胜!”

    “前方有林,还是小心为上,不如派一员猛将为前锋,也好辨别是不是埋伏……”

    三位队将同时望向孙教师。

    孙教师吞咽了口唾沫,却也光棍,拍胸道:“末将愿往!”

    三位队将用颇为赞赏的眼光望向孙教师,好汉子!这觉悟,不想送死都难。

    为了给孙教师壮行,队将甲将驴子索要回来,并关切道:“林里不便骑行,孙教师且要小心。”

    孙教师抱拳便走,入了林子,攀爬上一棵老树上休憩起来。抚了抚疼痛的手臂,心里骂道,想让俺送死,当俺是没眼的蠢货么!

    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不出他所料,有埋伏,他大气不敢出一口,撅着屁股找寻埋伏的人。

    眼见着几个持弓的汉子猫着身子快速穿行,他的脸在树叶里埋的更深了。听得“嗖嗖”的箭声不绝,又有禁军士卒的惨叫声,心里又惊又喜。射死那群忘八蛋,最好两败俱伤,也好让俺解了气,又能捡了些功劳。

    越想越美妙,扭动着屁股,倾听着远处,嘴角的口水流了出来都不自觉。

    “啪嗒!”他感觉到屁股吃了一痛,往下一瞅,一个汉子拎着石子正在树下笑嘻嘻的看着他,不禁大怒,难道不省得大虫的屁股摸不得么!

    “俺杀……”他正想要猛虎搏兔般跳下树去,刚起身便看到那厮汉身旁的女子取出了飞刀,立刻呆若木鸡,沮丧道:“俺投降……”

    禁军的行迹早就被方徊散出的探子发现了,行至此处,打算凭借茂密的树林设伏,一举击溃这只军队。奈何禁军竟然比电视剧里的聪明多了,方徊徒叹不已,又不敢硬憾他们,毕竟乌合之众与正规军是没法比的,比如后世那啥蹦得最凶的雅蠛蝶军团被专业影视基地消灭了一个种族。

    “兵者,诡道也。”方徊苦口婆心的给一群不识字,只知道杀他娘的汉子们灌输这个思想,能不拼命时切莫要拼命,“有此树林作遮护,张荣兄弟领着几个弓箭手只管放冷箭,打一枪……啊不,射一箭换一处,再请王兴兄弟领几人使劲摇树,且记得摇完一树,再换一树。”

    王兴眨眼问道:“为何俺去摇树?”

    “因为你个子矮,便于隐藏。”方徊认真道。

    “……要摇成何种动静?”

    “把树摇晕为止。”方徊淡淡道。

    王兴:“……树没晕,俺晕了咋办……”

    方徊懒得再搭理他,嘱咐其余的弟兄随他伏于林内。

    伏在树林里不是个轻松的活计,有蚊虫、有草刺,偶尔有蛤蟆路过,怒气冲冲的鼓涨着脖子抗议这群侵入它领地的动物,“呱呱呱……”

    “呱恁大爷的!”糙汉牛尾巴一巴掌拍晕了它,顺手丢入孙教师怀里。

    探路的孙教师被俘后,牛尾巴就负责看押着他,被缚住双手双脚的孙教师欲哭无泪,这汉子捉住什么都往他怀里扔,蛤蟆、蚱蜢、蛐蛐、毛毛虫、天牛,最骇人的是一条菜花蛇……有水军、步军,就差骑军了,孙教师心惊胆战的祈求这厮莫要捉到野猪。

    前方交战正欢,王兴等人摇树摇得更欢,只见王兴狠抱着一棵树摇得气喘吁吁、死去活来,而树却一动不动,眼见他人摇得树枝乱颤、不亦乐乎,他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地上,看了一眼这棵树,这才发觉原来是百年老树。

    方徊将伏兵交与苏黎执掌,跑去前方观战,检验一番张荣是否领悟了他所谓的“兵者,诡道也。”

    四处跑动的张荣等人正与官兵对射,前些天与乡兵交战,箭枝消耗殆尽,只得削木箭枝代替。果然张荣见识非同一般人,知方徊设疑兵并非吓走官兵,而是引他们入林,所以其他弓手不须瞄准,只是一通乱射便可。

    几队官兵甚为谨慎,远远退离树林三十步,只着弩手不断的还击。

    对方的箭矢不过是些木棍,即使有兵卒被射中,因有甲在身,并没有什么伤亡。又见林中鸟飞兔奔,树木哗哗作响,骑马的队将甲大笑一声:“欲学张翼德大战长坂坡?故作疑兵,雕虫小技!”

    众人自然知张翼德是何人,队将乙道:“料想那长坂坡也是猛人,竟能与张飞大战!”

    没文化真可怕……队将甲睥睨他一眼:“若此时入林,可有胜算?”

    队将丙笑了笑,这等小伎俩一眼便知强人的虚实,身着厚甲却也不惧,当下驱使驴子上前十多步,大喝一声:“谁敢与某决一死战!”

    话刚落音,噼里啪啦漫天的石块袭来,想调转驴子躲开,而驴子两腿战战一动不动,当下再也顾不得体面,跳下蠢驴便跑,背上还是吃了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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