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全都没有想到事情如何到了这步田地,事到如今,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那有如罗汉下凡的醉汉武松,好似一尊铁塔一样矗立在众人面前,真个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又有谁知道,此刻在他眼中,一切都变成了一片血红,血红的天,血红的众人,还有血红的街景。

    四周似乎变成了一个杀戮的战场,周围的敌人骑着面目狰狞的坐骑怪物,挥舞着手中不知名的武器向自己袭来。一个两米长的虫子上坐着一个浑身滴着黏液的家伙,手持一个闪着霹雳电光的铁鞭,大手一挥,软鞭呼啸而至;又有一个长着象鼻子的盔甲勇士手持一把巨斧,坐在咆哮的吐着白色烟气的麒麟一样的怪兽背上,闪光之处,巨斧劈至,似乎空气都被对方迅捷的动作挤压带出了波纹。

    他低头看自己双手时,却两手空空没有武器,情急之下,在荆棘遍地的战场一跃而起,用脚踩着各种怪兽的头上、身上,在枪林剑丛中如履平地,手上不停歇时,把众敌人手中的各种武器收在自己手中。然后左右手各抓了一把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地双手分开,好似各自擎着一把硕大的铁伞伞骨,狂吼咆哮一声,飞身复入敌中,血光迸溅处,收割敌人和敌人坐骑首级无数。

    唯有刚才那个骑着巨虫的执鞭者和象鼻执斧的麒麟骑士未有丝毫损伤,只见他俩联袂交叉了武器,一起向武松袭来

    武松吓得身上惊了一身冷汗,猛地一激灵,血红色的视野才恢复了往日的色彩,却发现眼前有两个人同时袭来,一个手中握着熟牛皮的绳索,另一个手中却握着一把劈柴斧头。武松不敢怠慢,手顺势一拨,牛皮绳索却把劈柴斧头结结实实缠了几圈,两个人本来联手御敌,却在电光火石间不知为何彼此缠绕,敌人是袭击不成了,可也彼此抽不出自己的武器,两个人尴尬地不行,却同时放了手,牛皮斧子“咣当”一声落了地。

    再看周围时,那两帮人的断肢残臂掉了一地,地面都染成了血红。

    而武松自己手上,左右手朴刀菜刀各拿了几把。

    原本打架的人能跑的都一哄而散,不能跑的在地上呼天号地,乱作一团。

    发生了什么?难道都是自己干的?

    武松心里也害怕起来,约摸着兄长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提着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拳头,跌跌撞撞地向城外跑去。

    闯下这样的乱子,是武松始料不及的。这家是断然不能回了,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里呢?他心里也没有计较,脚下渐渐越行越快,消失在城外薄薄的暮霭之中。

    再表上演了英雄救美的武树武大郎,把白衣女子一路小跑领回了家中,插上门闩,听得外面久久没有追赶的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头正要向那女子打听姓甚名谁时,只见她“噗通”一声跪下,向着自己就要磕头。

    武树慌忙用手架住她的胳膊,看那女子时,只见她已经泣不成声。

    “姑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武树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是重复着这一句。

    “奴家姓潘,从小没了家人,被养父唤作‘金莲’。多亏那养父对我百般栽培,教会了我丝竹弹唱,云游四海,在酒肆卖唱度日。先日到了这清河县,养父身染重病,眼见就不行了。花光了我爷俩身上所有的积蓄,还是没能把人医活过来。奴家百般无奈,只能想出‘卖身葬父’的法子在市井现眼。哪知同时被两伙蛮横之人看上,双方非要应承下来,话不投机,这才大打出手。奴家正在进退两难之时,幸亏壮士相救,奴家才得以全身而退。壮士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请再受奴家一拜!”说着又要拜倒。

    武树自然又扶住了他,道:“路见不平,谁都该帮一把手。听姑娘此番经历,令尊遗体是否仍未安葬?”

    潘金莲含泪点了点头。

    武树心里一合计,回身在炕头箱子里摸索出来一个蓝布布包,交道潘金莲手上,道:“这是俺和俺兄弟攒下的所有家当,快去买口上好棺材,让令尊入土为安吧。”

    潘金莲泪如泉涌,接过布包,又郑重地给武树磕了个头。

    武树待她施礼完毕,把她让到椅子上坐下。

    武树心下想,自己的炊饼挑子还在现场,又扔了那许多炊饼,想必周围人多眼杂,有识得自己的,不是耍处。还得等兄弟回家时,和他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如何经营为上。

    刚想到此处,只听有人“咚咚”地敲门。

    武树不知是兄弟还是别人,只得让潘金莲到内屋暂时回避片刻。

    开得门时,却发现上门的人是街头摆摊算命的赵半仙,手里拿着自己的炊饼挑子。

    原来赵半仙把武家兄弟的善举都看在了眼里,趁街上人都走光之际,把武树扔的炊饼一个个捡到炊饼挑子里,担着给武树送到家里来。

    得知兄弟武松在自己救人之后挺身而出拦住众人,却失手将人打伤打残之后,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担心。

    赵半仙道:“武二郎身手果然出众,一套醉拳下来无人能靠近。又见他有如神助,不知怎地便把对方大多数人的手中凶器夺下,就像切瓜切菜一般收拾了凶徒,大快人心。只是这残局着实难以收束,之前的群殴又出了人命,大郎二郎又搀了进来。我看二郎大约是出城逃命去了,大郎也最好能够躲一躲风头才是。”

    闻听自己兄弟并无大碍,又见相邻把自己留在现场的证物都送了过来,又对赵半仙感激了半天,便把潘金莲那边的事头也给他说了,又领出本人与赵半仙相见。

    赵半仙沉思半晌,对二人道:“事到如今,说不得,先让驾鹤之人入土为安,然后大郎和这位姑娘最好一起到别处避避风头再说。咱们众乡里乡亲不会对义举坐视不管,这样子,我出去张罗一下,先拣着重要的事情办了。”

    武树和潘金莲称谢不迭。潘金莲又把武树送给她的布包交给赵半仙,紧要关头,用钱之际,赵半仙也只能先收下。

    赵半仙找到往日里交好的几个相邻,大家分头去棺材铺买了棺材,又去旅馆把潘家老人接来入了殓,挑了城外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下了葬。潘金莲又在坟前痛哭了一回,和武树又谢了众相邻,这才商量着避风头事宜。

    潘金莲对武树道:“奴家是‘卖身葬父’,现如今义父已经安息至此,奴家以后便是大郎的人了。”

    武树连摆双手道:“危难之处伸出援手而已,哪能乘人之危?断不是丈夫之举。”

    潘金莲又坚持道:“奴家无亲无故,这之后千难万难,没个照应。若是大郎不嫌弃奴家,还望大郎拯救度劫奴家则个。”

    武树见潘尽量情真意切,并且话说到这个份上,心里虽想兄弟一时分别,不知前程如何,但是她一个柔弱女子,没有人照顾也是不争的事实。罢了,权且答应她便是,大不了以后给她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倒也是将好事做到底。

    于是二人扮作夫妇,收拾了细软,买了头花驴,买了个推车,不几日便踏上了逃亡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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