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堂浑浑噩噩走出林府,前往书院。

    他钟意已久的钱小娘子被抢了,而抢走她的居然是自己爷爷,早起听闻此事,林远堂当时就懵了。

    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晴朗天空,好半天,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终自嘲般咧了咧嘴,继续向前。

    进到课堂,忽略平时几个跟班的招呼声,林远堂双眼失焦坐在书案前,开始消化这个“万万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的消息。

    一呆就是一上午,等到中午,钱乙爱旷课缺席终于引起其他学子关注。

    当有人探听钱乙爱情况,林远堂突然神经质笑了起来:“哈哈,她以后不会来书院了,你们知道么,这贱人明天就要成我小祖奶奶了,我爷爷午后就用花轿把她抬进林家大门。

    哈哈哈……”

    聚在他周围的跟班讶异看着林元堂开始发笑,逐渐演变成捧腹大笑,好像刚听闻了什么天大的滑稽事,眼泪都出来了,却怎么也停止不住。

    后排,小包正不顾形象捧着只猪蹄,啃得满嘴油腻。听到林衙内痴癫话语,他眨了眨眼,转头对同样吃相不雅的白玉糖道:“我们等的转机到了。”

    一个劲只顾着吃的白玉糖傻傻问道:“什么转机?”

    包羲用手绢擦掉她脸上油渍:“刚林衙内说,他爷爷今天午后要娶钱小娘子过门。”

    “我/干/他七舅老爷!”女胡子扔掉猪蹄,拍桌而起。

    小包把她拉回座位:“别激动,花轿午后才上/门。有件事我得先问清楚,要是一会和林家正面冲突,很可能会打乱你爹在松江县的布局,比如暴露郑七,这不要紧么?”

    女胡子:“管他呢,先把钱小娘子抢回来再说,其他的让老头头疼去!”

    包羲:“钱乙爱真有那么好?”

    白玉糖肯定点头。

    小包皱眉,受前世职业影响,他习惯性站在全局的角度去考量得失。但白玉糖随后一句话,让他停止纠结,做出决定。

    “你还犹豫什么?钱小娘子一旦进了林家,她这辈子就完了!”女胡子急躁催促。

    包羲也是正常男人,想到有着一双可爱上弦月笑眼的甜美女孩,让个胡子花白的老家伙压/身下糟蹋,他心里同样不是滋味。而且,他已经不是那个坐在大屏幕后,必须时刻为己方势力负责的决策智囊了。

    上辈子整天顾这顾那,才二十来岁就把自己憋成一个死气沉沉的小老头,本该盲目冲动青春年华全被深沉到可怕的理智淹没,这样的日子他过腻了。

    如今重来一次,十五岁的年纪,轻狂一把又如何?

    就像白玉糖说的,之后的事情就让白老头头疼去吧。

    想来家底丰厚的白家,这点损失应该不算什么。

    小包看向白玉糖:“除了郑七,白家在衙门里还有别人吗?”

    “有,肃知县就是我们的人。”

    “呃……”包羲挠头,又是知县、又是捕头,这小小的松江县,怕是已经被陷空岛蛀空。

    既然知县都是自己人,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钱乙爱,他抢定了!

    包羲:“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白玉糖掏出厚厚一沓银票,估摸着少说得有一千两,直接塞包羲怀里:“快走,别磨蹭了。”

    小包从中抽出两张一百两的,其余还给白玉糖,不紧不慢道:“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白玉糖困惑:“为什么?!”

    没同她具体解释,包羲只道:“你得去衙门通知郑七,让他和我在集市碰面。对了,记得跟肃知县知会一声。

    然后就乖乖在家里等我消息,我保证,一定给你把钱小娘子抱回家。”

    宝蟹都这么说了,白玉糖噘嘴离去,两人分头行动。

    …………

    集市,包羲停在约好的小巷子里等候郑七。

    之所以不让白玉糖一起来,其实,他等的这次“转机”,有点乘人之危的嫌疑。

    正常情况下,性格外柔内刚的钱乙爱迫于生存压力,根本没心思考虑别的事情。只有当她陷入绝境,别无选择,包羲再出面,形成钱乙爱必须在他与林员外之间二选一的局面,然后利用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好感,成功抱回家的概率成几何倍数提升。

    这一丝好感太过朦胧,一旦作为同窗的女胡子在场,出于女孩自身矜持,钱乙爱会如何选择,小包就没有把握了。

    而要平时直来直去,大大咧咧的白玉糖理解女孩的矜持,这有些太难为她,小包才没有解释。

    “是不是太下作了?”包羲背靠巷子墙壁,一边踢着脚下小石子,一边自我检讨道。

    不知什么原因,郑七过了好久才到,两人抵达钱乙爱家,花轿已经到了胡同口。

    望眼欲穿等在门口的媒婆桂妈带着俩粗婆子性急迎向轿子,向一同前来的林府管家讨要彩礼。包羲把二百两银票塞给郑七:“七爷,麻烦你了。

    务必把欠条拿回来。”

    花胳膊无奈叹气,快步上前拦下花轿,小包摘下书童帽,偷偷溜进钱家。

    …………

    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

    东风送,香云迎,银钗金钿珍珠屏。

    屋内,钱乙爱身穿大红嫁衣,披着盖头,坐在床沿。

    本来待嫁新妇,哪怕酸楚流泪也该是幸福的味道,可盖头下,那双月牙眼却透出一股死寂空洞。

    钱乙爱已经绝望了,她不曾料到,区区二十两银子就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必须嫁给六十多岁的林员外做填房小妾。

    当初父亲病重,急需药钱,她对亡父没有任何怨言。要怪只能怪自己错信了林员外,以为他是邻里坊间所传的大善人,才没有丝毫防备。

    原以为林远堂是恶人,却没想到,林员外伪善面具下,藏着一副更为狡诈的恶毒心肠。只要一想起脑满肠肥的林老爷趴在自己身上……

    几次干涸的泪水又充盈眼眶,钱乙爱咬牙强忍,却阻止不了溢出,沿着光洁面庞滑落到膝上紧紧握拳的白皙手背。

    屋门打开,她心若死灰闭上眼睛。

    脚步声接近,不知怎的,眼前竟浮现起那张温文尔雅的俊秀面容。

    脚步停在身前,盖头被突兀掀起,钱乙爱不解睁眼,紧接着,“轰”!

    耳内突如其来一阵鸣响,脑海里只想到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怎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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