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大男子主义盛行,往往某位书生和妻子争论,总会说一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被认为是圣人所执,所行。

    而夏弦偏偏不这么看,他乐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小人?幼儿否?”

    这里的小人若是指为孩童,那这句话的意思就变了,变成“养活一个家庭是很不容易的。”。这又是一个难以分辨的问题。怎么想都觉得夏弦说的有道理,又觉得他是在乱解。

    赵河栋一心三用,连着吐出三口血。他真的没想到,区区秀才,居然对论语见解比自己还深,差点叫自己无法继续诵读下去。幸好,他身上有一件礼器,可稍稍补足心力浩气,否则他立时就会趴下爬不起来。

    赵河栋偷眼看周学士,周韩庚脸色有些白,和方才的红润不同,想来是这一段见解也超出他所知,心神被震的不轻。

    至于他们几人都如此不堪,南都求学的秀士们就更加不懂,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说什么。那位赵夫子,怎么就吐血了呢?

    他们一无所得,只有参加交流的孙剑等人若有所知,却不明白,不敢深想,怕自己像赵河栋一样吐血。别人吐血情有可原,他们是在交流中,自己站在边上看戏,要是吐血就说不过去了。

    赵河栋受到干扰,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各种问题不断的提出来。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君子一般不和别人争抢什么,要是一定要争抢,不能放手,那就以射科修为比试吧。双方互相作揖,谦让,然后比试;比试完走下来饮酒,一笑去仇恨,这种争是君子之争。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一段段问话出现,夏弦脸色丝毫不变,似乎没有一个问题对他造成困扰。周边的轿子里,大家闺秀掀开一点点帘子,恰好能看到那位夏秀士淡然读书,满脸专注。眼中几乎就要冒出几颗红心,飞也似的飞到夏弦身前,好诉说敬佩之意。

    有夫如此,小女子何求也?

    你为何就生的这般出色呢?人长的又俊俏,学识渊博,才高八斗,偏偏要对一个瞎了眼的女孩子家痴情不已,可碎了我等心。莫非,我这柔乎乎的眼睛看你,你就一无所知么?却是伤煞女儿情。

    于是对于家里安排的亲事更加不满了。没看到夏文绝都说,那句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并非大家常见的注解吗?你们又有何资格替我定下亲事了?

    但转而想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一句,又低眉暗恨,孝道,那也是不许违背的!何况是为自己安排一场婚事而已。

    “夏文绝啊夏文绝,你害的我好苦,本已认命,却又不甘。我到哪里找第二个夏文绝呢?”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女童生,秀才说出同样的话。是啊!世上只有一个夏文绝。

    她们暗暗垂恨,想要离开,又舍不得,只看到夏弦读至泰伯篇,恰是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一句就是官僚大夫推行愚民政策的代表,也是后世人攻击儒家的主要战点之一。

    千百年来,无数大学士,大儒都对此句做过注解。但是,也有部分人说,这一句和孔夫子前后所言相互矛盾,兴许是后人记载的时候写错了的。

    景公曾“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孔子尤其厌恶人殉,他诅咒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并谆谆告诫执政者,统治人民要谨慎小心,对下层人民只有“临之以庄”,才能获得他们的“敬”,“要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要“修己以安百姓”。要“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哪里是愚民了?分明是教导人们要懂廉耻,有人格。

    种种思想所言,孔子未必就是愿意推行愚民的,将人民当做野兽驯养,可偏偏突兀的多了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谁也弄不清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今有了另一种解释,夏弦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解否?”

    只因论语本无标点,只是到了现在人们注解断句,才将其意思固定下来。夏弦胆大的重新断句,这么一断,就变了意思“有能力的人,可让他们自由发挥;没有能力的人,则要让他们学习。”

    周韩庚大惊失色,脸色惨白,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赵河栋完全失去颜色,两个眼球几乎要瞪出来,不要钱的喷血,一脸喷了十几口,他萎靡的指着夏弦:“你……你……”。

    你什么没说出来,“啊”的叫一声,一头撞倒地上,昏迷不醒。

    那本读了大半的《论语》上鲜血点点。染红了地面,同样染红了安德大道。这条路今天罕见的收纳这口血,并没有如墨宝不落地面排斥。

    就连周韩庚都脸色煞白,何况是区区赵河栋一个夫子,区区夫子,昏迷不醒已经算是他命好,没有丢了小命。

    周韩庚终于睁开眼,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他脸色微白,心底翻江倒海,默默念一句:“仅凭此句,这小小秀才将来就能成为一代大家。”。

    圣人言论,那是能随意断句的吗?从未有人如此大胆,就连他大学士之身也不敢那么断句。有此勇气者,非愚蠢就是有大才,抑或是,非其所断。

    他死死盯着夏弦,黯然闭目。为何,这等人物不是生在咱们大乾?现在却是,可惜了!他眼里的叹息谁都没看见,一番爱才之心,仿佛随着他闭眼,被抛却九霄云外。

    他在算计,在犹豫。置外界于无物,那片喧闹沸腾,仿若从未存在,没有一点影响。

    南都百姓一片惊叹,夏秀士以秀才之身,居然,居然赢了?

    我没看错,他赢了,那个赵河栋昏迷吐血,不能再战,夏文绝真的赢了。惊叹之后,死寂般安静,你我各自看看,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伴着死寂,那尊先前请来的圣象有动作。

    石像没有瞳孔的眼睛看着夏弦,赞许的点头,就像是两个知己论道,年长者赞许点头,觉得此言深得吾之心。又扫过所有人,目光孤寂,仿佛再说,“谁人知晓,我等一个知心人,已经等了千百年。这茫茫大地,四野天下,无数年来,却让我孤独这么久了!”。

    “善”

    一字如雷,在圣象手下写出,滚滚如潮,震的天下所有人抬头。

    圣人,动手书写了。

    圣人不死,永生不灭,但是,那般永生可以说是痛苦的,也可以说是幸福的。他不能说话,只能像是一尊泥菩萨,任由世人跪拜,他虽可以书写,却不能将自己永生所得写出,任凭后人欣赏。

    如今惊雷滚滚,隐约可以听出雷声似乎在说一个字:“善”。

    何人可得圣人认同?四方人举目望天,不知所言。那一个字,并没有念出,却每个人都听到了,无论你身在南都还是乾龙,抑或是大乾莘莘学子,大家都听到了。

    “到底是什么人?”大乾之内,无数人发问,却不知晓会有什么变故。

    尤其以大乾帝王尤为担忧,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似乎,南都发生了什么变故,只希望这变故不会影响国家大计。

    而在南都,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南国历史上第一次,今日在此亲见,与尔共有荣焉。再看那个单薄的身影,这一回却不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夏秀士人品不好,谁说的?人品不好能得到圣人认同?你在说笑?还是你比圣人之眼更能观人?

    “好个夏秀士,好样的!”秀才们仿佛看到那人就是自己,一战败夫子,名声大噪,简直比看话本还要过瘾。

    “夏公子夏公子……”。女孩们顾不得矜持,卷起轿帘摇着手绢,若非此地太混乱,家丁不许下轿子,只怕她们早就扑到了夏弦身上,只把一方锦帕往夏弦怀里塞。

    那是怨言啊!你既然是夏文绝,可曾知晓,诗书琴棋,害了多少女子深闺相思?又可知,那一方锦帕的主人,也曾为你目驰神迷。你这小郎君啊!

    陈舟刘英等人胸脯挺的老高,那是自个老师诶!太有面子了,简直比调戏……不,简直比逛青楼还要舒服。陈舟大少性子发作,差点叫出“老子有钱,有的是钱,赏。”几个字,幸好身边人拉他一把,他讪讪闭嘴,憋的老不爽。

    恍若昨日才对夏弦人人喊打,今日却一片叫好声,南都的秀才们难得脸红,实在是自己反复无常,着实将读书人的脸面都丢了下去,末了说不得,夏秀士还要上前踩几脚。

    夏弦没有住口,一直念下去,直到将短短的论语全文念完,念完之后,像是吃过一顿美味,他回味半晌,然后抬头看着周韩庚:“此阵,可算是我赢了?”

    “此阵,我等认输。”周韩庚叹口气:“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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