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兄,我还以为你今早不会来了。”

    刘向北太过热情,有种非奸即盗的感觉,夏弦不动声色抽出双手:“莫非今早还有什么文会的收尾活动?”

    刘少爷伸出大拇指,指指城外道:“今早是大家放文的日子,夏兄你既然来了,一定是打算去放文的,同去同去。”

    他一边念叨,一边拉着夏弦往城边走。安德大道很长,视力所及,看不见边缘。夏弦拉了两下,刘向北拉的紧,若再用力,自己衣服也会给扯破,他只得解释道:“刘兄,我是出来找一找,想买一个院子,并非参加放文,不如你先去,我办完事情再来。”

    刘少爷脚步一顿:“这可巧了,我有个朋友在东区有个院子,紧挨商道,他前些日子就要出手,又舍不得卖。一来二去,买家被他弄的没了等待心思,全都走了,那院子到今天还没卖出去。若是你想要,等一会放了文,我带你去看看。”

    哪有这么巧的事,但刘向北说的信誓旦旦,夏弦半信半疑,想着到江边也好,顺便看看那所谓的放文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他不再推辞,两人慢慢走在大街上,夏弦又去客栈叫了念华裳。

    三人一路向前,走了差不多千多米,刘少爷在一个店铺前停下:“这里的东西最好,咱们就在这买吧!”

    店门招牌挂的‘书宝斋’,进入店内,大部分是文人用物,纸笔墨砚还有玉石之类。刘向北是书宝斋常客,他径直带着夏弦上二楼,嘴里说道:“书宝斋是咱们南国最大的商会,名字里带着书文两个字,又有玉字,只看名字就知道,他们做的是读书人生意。在这里买东西,不必担忧被坑,最安全。”

    跟来的店员笑道:“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出手的东西,咱们书宝斋也能寄售,不会泄露顾客一点信息。”

    刘向北赶蚊子般挥手赶店员,冷着脸道:“一边去,每次来都兴这一套,咱们是读书人,又不是强盗,有什么东西见不得光。”

    被刘少爷训斥,店员也不恼,依旧笑着,将三人带往一个架子前:“昨夜文会,有好多文章现世,刘少爷想必是来买坛子的,咱们店里最好的货物都在这,少爷您看,是不是来两坛上好的傲雪寒霜。”

    夏弦记得,第一次和寒修射见面是在号江上,那时候细雨纷飞,寒修射从江水里捞出一坛子酒,他称呼为傲雪寒霜酒。联想所谓放文,难道就是做那雅事,将文章写在封皮上,放入江水?

    他猜的没错,刘大少大家族出身,有钱,一挥手来了三坛子傲雪寒霜。

    夏弦一坛,念华裳一坛,自己一坛,区区三坛酒就用了三十两银子,贵的离谱。读书,真是穷人所不能,穷文富武这句话用在此处再不适合。

    刘向北以身作则,自己将昨夜写的文章誊在纸上,念华裳有样学样,羞涩的避开众人,偷偷摸摸写了东西,又封好口,她一双洁白的小手没有坛子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孩子一样小心,只怕掉下去摔坏了。

    夏弦看到他们两人都写完,自己也挥笔写字,他没有选择昨夜写的文章,而是写了一点好玩的东西,刘向北凑过来要看,他笑着将封皮封口。

    三人各自拿了与封皮对应的纸张,将来谁若写出评点,会同步显示在手里纸上。只要自己觉得写的有道理,大可催动纸,将酒坛上的封皮烧坏,留美酒与君共享。

    阳光轻抚,南都的天气极好,纵是秋天,还是阳光出现的日子多一些,阴沉的时候少一点。

    夏弦刚要离开,书宝斋的掌柜急匆匆赶来,他对三人行了一礼,拿出个青铜令牌:“恭喜夏秀士昨夜威震南都,此乃小店贺礼,还望收下。”

    这块令牌有绿色铜锈,上面用篆体写着一个“宝”字,背面是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很不凡。无功不受禄,夏弦不想去接,刘向北也不劝,只有念华裳红脸贴着他耳朵道:“那是贵宾令,听说可以封印一道儒术在其中,危急时候用来救命。而且书宝斋遍布全国,只要有令牌在手,店内买的东西一律便宜十分之一。”

    便宜十分之一,那是了不得的数目,一百两银子的东西只要九十两。要是大宗货物贸易,便宜的就不是一点半点,可谓无比珍贵。

    掌柜像是无意的道:“说起来也不算珍贵,只是一点点小东西,还有诸多限制。来日方长,读书人总离不开纸笔墨,非我夸口,再难过想寻一家比书宝斋货物更齐全的店,恐怕很难。夏秀士就不要推辞了。”

    书宝斋名头大,势力广,即便礼器那东西也能在其中买到,收起来,也许将来有用。夏弦略犹豫,接过牌子:“那就谢谢掌柜的。”

    “客气客气。”掌柜连连表示不用客气,亲自送三人出门,到门口,早就停着一辆马车:“得知三位要去城外,路途遥远,因此我叫下人备了马车。”

    这位掌柜实在太客气了,夏弦浑身不自在,他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对我好,不惹毛我,那我也会对你客气,比如刘二少,说不定刘家也是祸害应天学堂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是刘向北尽力结交,夏弦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城内到号江没多远路程,坐上马车一会就到。

    到了江边,早就有秀才抱着酒壶,放入江水。

    刘向北拉着夏弦,上一艘早准备好的小船。小船不大,是寻常渔夫用的船。

    老渔翁摆船桨,小船慢慢往江心去。

    繁忙的号江不时有大船路过,也有画舫在江中游走,偶尔听到画舫中姑娘歌唱,配合鸟鸣,有种闹市深处,繁华尽去,空寂无边的感觉。这在大都市很难得,也只有南都这样节奏慢的城市才有。

    老渔翁撑船到江心,江水流速不算快,他放下鱼钩,要钓几条鱼给船上的秀才吃。这里的鱼和地球不一样,钓法也不一样,鱼钩更加的坚固,鱼线有小拇指粗细,就是一根绳子,最特别的是鱼饵,一个小袋子似的东西,里面装着一袋子猪血。

    老翁扎个针眼,挂在钩上下水。

    夏弦好奇问道:“这钓鱼方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渔翁笑了:“大秀士不晓得,水里的鱼鼻子最好使,能闻见血味。就和咱们吃臭豆腐一样,隔着几里地也能闻到好香。它们来了以后,受不住诱惑就咬钩子啦!”

    夏弦捡起小袋猪血看,老渔翁说:“那个是一种花,长的像是袋子,有蓝色和绿色,大家都叫它袋子花。后来被用来装猪血钓鱼。”

    夏弦不觉得那么粗的鱼线,真有鱼会是瞎子上钩,他将疑惑问出,对方大笑:“鱼是瞎子勒,它们看不着线。”

    神奇的是,没一分钟就有鱼咬钩,渔翁有经验的放线收线,念华裳看的紧张,几次认为鱼会跑掉。

    渔翁一点也不着急,折腾了一刻钟,终于将鱼钓上来。那是一条虎皮色的鱼,老翁很高兴:“这是号江虎,肉最香,但是不好嚼。”

    半米的大鱼被捞上船,一棍子敲死,血红了船,在江面像是墨水散开。刺鼻的血腥味,念华裳不忍,她跑到前头,将桌子摆开,放上酒食。

    有了鱼,加上老翁自酿的酒,南都士子一天的生活正式开始。

    夏弦兴致勃勃的看老翁处理鱼,刘二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喝酒。”

    喝酒夏弦是不敢了,自己什么酒量自己清楚,而且酒风不好,在号江上闹起来,那可大大丢脸,要是让学生看到,老师的光辉形象立马跌落凡尘。他和刘二少坐在一处,捡着农家土法制作的鱼干吃,香喷喷的,有点像是上辈子吃过的牛肉干,很难嚼碎。

    “渔翁夜伴礁石宿,晚炉灯火燃烛竹,烟消日出无行船,咦一声水绿诶……。”

    后船的渔翁收拾煮上虎鱼,唱起渔歌。

    原生态的渔歌,原生态的食物,悠闲慢节奏的生活。夏弦很久没这么闲暇,这么舒畅,他听老渔翁唱了渔歌,意犹未尽,对老翁道:“老翁唱的好,不妨再唱一个。”

    老翁朴实的挠挠头:“我唱的不好,没画舫上的姑娘好听,长的也不好看。”

    夏弦乐了,拿起鱼干喂青妖,笑道:“咱们听你唱歌,又不是看你长的好不好看。”

    “是勒,要看看这位姑娘就行了,长的和画里人一样好看。不过大秀士要听,那我就唱。”

    他清清嗓子。

    “万里长河号江勒,号江渔获多诶。谁在那船头晒太阳,仙女也羡慕。大风吹来诶,水面起波澜,江里的妖诶,等着做口粮。船儿小诶,渔翁搏大浪……”。

    他唱的是渔民常唱的歌,反应渔民生活,夏弦听了一段,为渔夫的勇气赞叹不已。

    虎鱼熟了,连着砂锅端上来,夏弦夹一筷子,吃起来味道很鲜,有股异香,就是难嚼,像是牛筋。

    他默默看老渔翁一眼,这就是秀才的生活,这就是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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