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了会儿话,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嬷嬷知晓定是三太太谢氏到了, 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从座上站起身来,心里却是不由得道一声苦。她就知道, 事情哪里就会这么容易,五姑娘到底还小, 总归是要事事过问自己母亲的。

    穆鸢见着谢氏进来,笑着站起身来迎上去福了福身子,叫了声:“母亲。”

    谢氏点了点头, 朝一旁的秦嬷嬷看了一眼,点了点傅沅的额头, 佯装生气道:“你这孩子, 平日里教你描花样子定没好好听,这时候倒叫人跑这一趟,也不怕秦嬷嬷笑话你。”

    “女儿知错了,往后定好好听。”

    秦嬷嬷哪里不知这不过是她们母女俩演的一出戏, 只面儿上还得陪笑道:“太太说笑了, 老奴瞧着姑娘最懂事不过了。”

    二人应付了几句, 谢氏便问起了秦嬷嬷来意。

    秦嬷嬷原是想瞒着的,却知道瞒不过去, 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毓妃娘娘派人传了话回府, 很是着急。”

    她仔细打量了谢氏的脸色, 道:“老太太原想着不该叫姑娘这小辈走这一趟, 只是到底事关九皇子和毓妃娘娘, 才不得不差遣老奴过来。”

    一席话说的又妥帖又真切,倒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谢氏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傅沅,温声道:“既是事关九皇子,自是该走这一趟的。只是凡事总该有个章程,沅丫头年纪小,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别好心办了坏事叫人误会了她,也惹得娘娘生了气。”

    秦嬷嬷原先就知道谢氏的性子,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心里头却最是个有主意的。既拿定了主意,断不会听旁人敷衍半句。

    更何况,事关五姑娘,谢氏这当母亲的自然愈发谨慎了。

    想着这些,她当下便应道:“三太太说的是,那便劳烦三太太和五姑娘一块儿去见老太太吧。”

    谢氏点了点头,带着傅沅出了藕香院,三人一路去了老太太所住的慈晖堂。

    老太太听着谢氏也跟着来了,微微皱了皱眉,很是有几分不满,对着坐在下头的二太太樊氏道:“这老三媳妇是不放心我这老婆子呢。”

    樊氏一愣,听出老太太语气中的不满,心里头便生出几分欢喜来,嘴里却是道:“母亲您多心了,弟妹只沅丫头一个嫡亲的女儿,自然是事事都不放心的。”

    老太太一听,当即脸色就变了:“胡说八道,你当澜丫头是个死的不成?”

    虽说二房一家子回来,老太太的心偏了些,可不代表她全然将穆澜抛在了脑后。

    到底是疼了这些年的,哪里听得了旁人说什么嫡亲不嫡亲的。

    若不是她娘去的早,哪里还有谢氏什么事呢。

    樊氏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等她开口,就见秦嬷嬷领着谢氏和傅沅走了进来。

    谢氏身着一身浅紫折枝花卉褙子,下头是湖绿色的马面裙,肤色红润,看着就知这些年没受什么磋磨。

    哪里像她,随着夫君外任多年,后院还有那些个狐媚子。若不是她手段强硬,活活打死了一个,另一个叫了人牙子发卖了,还不定如今怎样呢。

    想着这些,樊氏心里头就愈发不得劲儿。

    好在,如今回了京城,她又得老太太看重得以管着这府中中馈,不然她不得呕死。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儿见过祖母。”

    二人一前一后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打量了谢氏一眼,道:“坐吧,你既过来了,定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事关宫里头的毓妃娘娘和九皇子,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太太的话才刚说完,一旁的樊氏便跟着道:“可不是,母亲方才还和我说呢,知道沅丫头年纪小,有些难为她了。”

    “只是娘娘因着九皇子的事情茶饭不思,宫中太医又都束手无策,咱们可是一家子人,只有九皇子好了,娘娘才能好,咱们府里才能事事妥帖。”

    樊氏的话音落下,连老太太都愣了一下。

    虽说这道理心知肚明,可说的这样直白,真真叫人听不习惯。

    老太太将话接了下去:“你嫂子话虽糙些,但是这个理儿,老三媳妇,你自个儿说呢?”

    谢氏并不糊涂,自打知道事情的原委,就知道定是躲不过去。只是她深知,事关皇嗣,万事总是要更周全些才好,免得一个不小心叫人传出什么话来,说是沅儿得了那紫檀佛珠便张狂了,以为只她求一求慧悟大师就能如了她的心意了。

    旁人想不到,她这当母亲的总要将女儿护的更仔细些。

    谢氏看了站在那里的穆鸢一眼,才对着老太太道:“事情轻重媳妇自是明白的,只是那慧悟大师到底不同旁人,咱们就这样去了,唐突之下若是惹怒了大师,岂不耽误了九皇子的病情。”

    “依媳妇看,事关九皇子,总该请毓妃娘娘求得皇上同意,宫里头派一个有脸面的人,咱们府里有个长辈跟着和沅丫头一块儿去才好。”

    “媳妇知道毓妃娘娘担心九皇子,一时记起慧悟大师来便着急派人传话出来。只九皇子是娘娘的儿子,更是圣上的皇子,母亲您说呢?”

    老太太听着这话,细细打量了谢氏一番。

    这往日里,倒是她低估这儿媳了。

    “你说的倒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事关皇家,是该谨慎些。”

    老太太说着这话,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樊氏听着,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有些挂不住了。

    这谢氏倒是个爱出头的,以为老太太想不到呢。

    实际上,老太太是不想如此折腾,原想着事情办成了,府里脸上风光。若是慧悟大师驳了这个面子,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

    只这会儿看,老太太竟也被谢氏这一番话拿捏住了。

    也对,谁叫得了慧悟大师眼缘的是谢氏嫡亲的闺女呢。

    她若不依,旁人也总不能叫人绑着去。

    过了片刻,老太太才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决定道:“这事情就这样办吧,我这便给娘娘去一封信,探探娘娘的意思。”

    老太太这话就是答应了,等书信进宫,就看皇上有何意思,宫中如何安排了。

    傅沅跟着谢氏从慈晖堂出来,等到了景宜院,才忍不住道:“我还以为这样的事情母亲定不想叫我插手呢。”

    事关皇嗣,总是有许多顾忌,但凡出了事,宫里头的人又有哪个是省心的。

    毓妃娘娘瞧着和气,可若是九皇子一个不好,这些和气便也没了。

    听着傅沅这样问,谢氏摇了摇头:“我不依,老太太难道就不叫你去了?传到宫里去还以为是咱们故意不去救九皇子的性命呢。”

    “我只觉着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就是真请来了慧悟大师,救得了还好,救不了,娘娘不好怪罪慧悟大师,只怪你去请了这一趟,给了她希望,又叫她跌入了深渊里,难免会迁怒不喜你。”

    “更别说,你的脸面有多大,真真随便在那求一求,便能请动慧悟大师了?退一万步说,若是真请动了,事情传了出去,往后这个来求,那个来求,都是长辈,你应是不应?”

    傅沅一脸震惊,她虽知道事情复杂,却也从未想过这么多,一时竟怔住了,半天才开口道:“还好母亲方才跟着去了,不然女儿哪里会想到这些。”

    谢氏拉着她的手,叫她挨着自己坐了下来,认真道:“你还小,自然是想不到这些,不过这事情可一不可再,我看不如趁着这回求见,将那紫檀佛珠交还给慧悟大师吧。”

    傅沅有些诧异,可想着今日的事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嗯,女儿自会归还,向大师告罪。”

    她一个无权无势养在闺阁的小姑娘,确实不该得了这样的东西。最开始的时候,她哪里想到会有今日这样的情况。

    母亲说的没错,今日是毓妃娘娘,明日就会有别人,她是应还是不应?

    傅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紫檀佛珠,合该找个有权势地位的人,才不至于有这些烦扰。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宫里头才传出消息来。

    毓妃娘娘求得皇上允许,皇上派了四皇子宋庭远,和她一起去灵岩寺求见慧悟大师。

    傅沅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人举止轻浮,最是爱逗弄她了,每每见着她生气了他还笑。

    还有他强交给她保管的那块儿玉佩,傅沅想着,不知怎么,心里头愈发烦躁了。

    “姑娘,您怎么了,脸这么红,可是热的厉害?奴婢再去拿一盘冰来。”

    傅沅一下子愣住了,心道好端端的,她脸红什么,定是天气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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