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潺吓的一动不敢动,扭头求救的眼神看着蒋翊。

    她不知道,一向温顺有礼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她知道,不管什么原因,只要蒋翊肯舍己低头,温庭就会立刻善罢甘休。

    铁心难敌美人泪,蒋翊接过肖潺的泪滴,“我们没事儿,别哭了肖姨。”

    刻意在“哭”字上加重了语气。

    果然,温庭眼中的野兽匍匐低耳,发白的骨节渐渐放松。

    他平复许久,终于把一丝注意分给肖潺,低着头说:“妈妈对不起……”

    肖潺呜咽的说不出话。

    “您先回家好不好?”温庭走过去,心疼的把肖潺揽进怀里,柔声细语的哄道:“您也看到了,我和蒋翊之间存在问题,必须立刻处理。”

    肖潺不答应。

    温庭讨好的用额头蹭她肩膀:“儿子求您了,先回家吧,求求您了……”

    “那你先告诉妈妈,”肖潺余光扫过蒋翊,“你刚才怎么了?”

    温庭想了想,只说:“是我的问题。”

    和蒋翊无关?

    肖潺不信,抬手恨恨的锤了他胸口两拳,出完气又心疼的不行,哭的更凶了:“混小子!你吓死妈妈了!以后不能再这样发脾气,不管你们之间谁对谁错,你都不能用这种态度解决为题,还当着我的面!你让蒋翊的脸往哪放?让妈妈的脸往哪放!这不是你身为一个男人对女人该有的态度,知道了吗?”

    与温庭教训蒋翊时如出一辙的语气。

    蒋翊开始佩服遗传基因的神奇。

    温庭乖顺无比的点头:“是是是,您教训的是。所以,不哭了,不能再哭了,先回家去。”

    肖潺被他推着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还有要紧事没说。

    “明天不行,你必须今天回去,家里的长辈都在等你!”

    温庭连连答应,双手压着肖潺的肩膀往门外退。

    “哦对了,”肖潺想起蒋祺铮还在楼下,回头对蒋翊说,“我们两家人都在一起呢,你也回去。”

    蒋翊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温庭把肖潺送进电梯,回来时蒋翊杵还在原地。

    “过来说话。”温庭路过她,目不斜视的朝客厅走去。

    好大的气势!

    “你最近都呆在客厅,不是喜欢这件沙发吗。”温庭背对着她,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这,我们就来你喜欢的地方解决问题。”

    蒋翊散漫的坐过去。

    沙发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无形中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说吧,说完我好回家。”蒋翊破罐破摔的开口。

    温庭憋了一肚子脏话,把主题思想从粗口里拎出来需要时间。

    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垂着头看不见眼睛,慢慢打开沙哑的喉咙:“有件事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四年前,6月12号,我们约好了要去希腊玩一周。”

    前一晚,温庭住在家里陪肖潺,和蒋翊约好,明早九点机场见。

    蒋翊记得,漫不经心的点头。

    温庭继续说,“可那天出了意外。”

    “温茉的意外。”蒋翊不由自主的接口,“她被前男友甩了一嘴巴,哭着回家你找撑腰。你打电话告诉我,改天再去。”

    “我当时杀了洪轩的心都有!”温庭一提这事就咬牙切齿。

    蒋翊哼笑一声,“我记不住当时你说了什么,我记得我说了什么。”

    她在电话里阴阳怪气的对温庭说:温茉挨揍了?这奇怪吗?我是红轩我也揍她!马不停蹄!

    “你当时就跟我急了。”蒋翊变说变随意的拢着头发。

    午夜静谧,这对男女像垂暮之年的夫妻,默契十足的畅聊往事。

    温庭微微挑眉,“我急了?你没记错吗?”

    蒋翊沉思起来,记忆模糊,这才扭头等温庭还原现实。

    “急的是你。”温庭淡淡的回答,“我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九点的时候没有赴约。我心里不觉的自己又错,可事后还是一遍遍向你道歉。你不接受,不只这样,还要否定我从小大到的信誉。”

    蒋翊被吊起兴趣:“然后呢?”

    “三个月,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就因为这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就是我的不对了!”蒋翊虚情假意。

    时钟滴答滴答的走。

    蒋翊心里想着,温庭的路数永远不变,永远做不到直接切入主题,必须铺垫到自己满意,把谈话技巧发挥到极致。

    这时,温庭侧过身,单手手臂搭在沙发上,儒雅随意。

    随后,满载心机的眼睛里,有五分真假难辨的款款情深,看向蒋翊。

    主题来了。

    蒋翊也侧过身子,兴致盎然的等他开口。

    温庭话锋一转,不着痕迹:“我无意失约,你僵了我三个月。那梁更生呢?他纯属故意,可你拿赦免我的时间期限去原谅他。蒋翊,我不同意。”

    “我做什么,几时需要你同意了?”蒋翊脱口答道。

    温庭伸手捞了根放在茶几上的香烟,夹在指尖,微一偏头,动作娴熟的点火引燃。

    “谢谢。”蒋翊伸手要接。

    “抱歉,不给你。”温庭用手背拨开她的手指,兀自的吸了两口,烟雾过到肺里,仰头吐了口烟,舒展的蹬了蹬腿

    蒋翊:“……”

    温庭无奈至极的说:“你这个人吧,我从小看大。脾气坏还爱记仇,打着不随波逐流的旗号竟干同流合污的坏事儿。大家讨厌的人你一定喜欢,大家喜欢的人你一眼不看——当然这些我都能接受,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被你睡这么多年。”

    烟盒里最后一支被温庭拿走。

    蒋翊霸道的伸手夺下他嘴里的,夹在自己唇间死死扣住,自甘堕落的嘻嘻笑道:“我这么不好你还坚持个是什么劲儿呀,分吧!”

    吐出的烟雾缓缓上升,蒙住了蒋翊的眼睛,最后一句却沉的直往下坠:“分手吧!”

    温庭的拇指按在太阳穴上,指背撑着额头,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温庭的注意力并不能集中。

    他喜欢看蒋翊吸烟的样子,甚至入骨痴迷。

    温庭透过茫茫白雾锁住她色彩斑斓的眼睛,娓娓开口:“这么多年,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不是绝无二心,是我的审美已经定型。即便分开,以后任何吸引我的女人都会有你的影子。和你在一起的确很累,可想要找个和你一摸一样的,最多三十岁,我铁定疲劳猝死!”

    蒋翊没做声。

    趁着她把掐灭烟头的功夫,温庭冥思苦想,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听蒋翊说过无数次分手,不管多沉重的两个字,到她嘴里都像闹着玩儿似的。可不知怎么的,次次都能在温庭心里抡一锤子,打断他步步为营的思路……

    哦,想起来了,刚才在说蒋翊的种种缺点。

    温庭接受,但是,“只有一点——”

    这个男人的神奇之处,不论中途被打断多久,只要他想开始,一个神态,一个手势,他让对方跟上自己的思路,对方立刻马不停蹄。

    温庭言笑晏晏的说出这“一点”:“我只要张嘴说话,你第一反应就是否定,很快就是我没事找事、我人奸嘴滑,我没一句实话。我给西瓜你当芝麻,别人给的芝麻,你光感激还不够,恨不得以身相许!这一点,我想掐死你!”

    如果现在手里有台计算器,蒋翊发誓:我一定算出温庭心里的阴影面积!

    半晌,温庭收笑,不给蒋翊开口的机会,立刻把话题引到所谓的“别人”身上:“今晚之前,我以为你已经给梁更生贴上了下三滥的标签,但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了呢?蒋翊你是不是觉得,和我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梁更生的错就不值一提了,是这样吗?

    蒋翊不抽烟就没精神,半眯着眼睛,仍脆生生的回道:“是呀!你说的是呀!”

    温庭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嘴上有笑,心里有针。

    “他找你干什么?告诉你他回来了?”温庭的表情丰富多彩,“话说回来,去奥兰多的前一晚我找过梁更生——别这么看着我,你不想听?我偏要告诉你!那晚我还没打定主意,毕竟拿百年城的项目换你乖乖听话,代价太大。我当时就想着呀,如果梁更生听完会生气,想揍我,替你。不生气也行,等我走后和你通气也是可以的!如果他和我想的一样争气,那么第二天,金兆兮就不会在香港消失。 ”

    “……”

    “事实上,你挑人的眼光真让我感到羞耻。”温庭鄙夷的皱眉撇腿,龇牙咧嘴:“我第一次除你之外,对一个不相干人的说那么多话,还是滩扶不起的烂泥!烂泥想了半天就回我一句,我不撒谎,真就一句!”

    温庭惟妙惟肖的模仿梁更生的语气,乐的前仰后合,“他说温先生:是不是蒋翊身价多少,我就会得到等值?”

    吸吸鼻子,蒋翊也想像他一样开怀大笑,但咧咧嘴角比哭还难看。

    他要你就给?

    蒋翊说:“你也够争气!”

    “从小到大!我只做第一!”温庭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除了命,我都舍得!”

    蒋翊忽然凑近,在他耳朵眼里吹了口气:“那我只要你的命呢?”

    “行啊!”温庭想都没想,手掌一挥:“我活着的时候才能爱你,如果要死,你要一起。”

    “……”沉寂半天,蒋翊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疯子!”

    “我没说完呢,你别走啊蒋翊!”温庭意犹未尽的叫她。

    说了半天,温庭在乎的还是蒋翊藏着不与他知的号码,以及电话里唯一的联系人并不是他。

    蒋翊随手抓起外套,自己往里塞的手忙脚乱,几次扣错扣子,

    温庭穷追不舍,气死人不偿命的叫道:“是我叫梁更生回来的,我不但要把这个项目交给他,还要把他带在身边,教他怎么做人,怎么赚钱!要教他的可真多呀!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呢!”

    蒋翊到处找不到车钥匙,急的跳脚咒骂。

    “烂泥还说了什么?有没有让你向我致谢呀?”谢我从吴坤的手上救下他的狗命,温庭咿咿呀呀,手舞足蹈:“你别不信蒋翊,如果我算差一步,烂泥坟头上的野草都长一米高了呢!”

    光动嘴还不行,非要比比划划。

    车钥匙呢?

    蒋翊冷静下来,想最后一眼在哪里见的?

    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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