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兰格帝勒,一座完全由树木支撑构建而起的城邦。

    巍峨的树冠层几欲遮蔽天空,其磅礴的身姿一直伸展至云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仅凭想象力,实在很难勾勒出这幕冲击性的图景。

    不必泊松继续介绍,透过屏幕,那些林立的参天巨木,外形奇特的植物,令人眼花缭乱的绚丽花卉,都处处提醒着嘉兰与他身旁的奥丁,尽管与一般意义上的城市大相径庭,但眼前这片野性之地,恰恰正是有着“翠绿之心”美名,被全体树人视为神圣家园的所在。

    轰鸣声中,“塔提”徐徐向着下方深绿的林地间降落。

    在一阵轻微晃动之后,一切就随之彻底静止下来。

    嘉兰眨眨眼,很快地意识到飞船已经降落到尤克特拉希尔行星的地表。

    “奥丁……”他下意识转过头,找到奥丁。此时此刻,嘉兰还是免不了有些心旌摇动。从黄金星系到玫瑰星系,又从玫瑰星系到火焰星系,他们跨越了如此漫长的距离,哥哥为他指明的道路,最终究竟将通向哪里呢?

    奥丁回望着他,紫罗兰的瞳孔里倒映出两个小小的嘉兰。他笑容沉稳,目光出奇的温柔,似安慰又似鼓励道:“我们到了,嘉兰。”

    听到他如琴曲般动人心弦的声音,嘉兰慢慢吐了口气,也绽出笑颜。

    “嗯。”

    他点点头,不再忐忑,用力地回握住奥丁的手。

    在他们之间,仿佛自有一股无形的牵绊在。

    这次跟随奥丁和嘉兰出行的英迪娅及科特、图伦兄弟等人都如同到感染,齐齐露出了笑容。

    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大多时候无需刻意渲染,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有时就能让旁观者都为之动容。

    ……

    天空的飞行者,树人“塔提”飞船最终停栖于绿蕨平原以北,苍翠之城的西南部。

    此时,高塔般竖立的船身外,那些缓慢摆动,看似无用的长长藤须从空中抛落,如一根根坚固锚索,将庞大的舰身牢牢固定。

    长须表面,无数卷曲成团的巨大蜡质叶片欣欣向荣,开始依次展开。呈披针形的叶片螺旋向下,排列构成了一道从飞船直通地面的天然阶梯。

    “两位殿下,请。”树人泊松微微低头,向前伸手示意。

    看似纤薄的树梯,实则极为强韧,它们稳稳托住了嘉兰、奥丁以及他们身后一整队卫兵的重量。

    一边走,嘉兰一边向外远眺,从他们降落的地方放眼看去,袅袅雾气笼罩在整片翠绿林地间,令人恍若置身仙境。无数大小、高矮不一的巨骨木直入云霄。它们是这个星球的“巨人”,也是支撑兰格帝勒的脊梁。树干的坚硬度堪比钢铁,每一根分枝内部都是中空立体的蜂巢状结构,树人以此建立起了复杂精密的栖息居所。

    嘉兰和奥丁他们能看到的,仅仅是一部分尚处于幼年期的骨木,那些更巨大、更年老的个体,如果不经提醒,凭人类的肉眼则根本无法察觉。

    事实上,他们这次搭乘的飞船,就停在一截巨骨木的枝杈上。

    当泊松这样介绍的时候,一行人都面露讶色。

    这根分枝实在太过庞大,漫长的岁月更迭中,许多生命以此为家,植物在它表面生长枯荣,幼苗长成大树,大树连成森林,令其不复往昔的模样。

    当然,嘉兰他们此刻置身其间,即使被提醒,入眼的仍只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森林罢了。

    细碎阳光透过枝叶繁密的间隙照射下来,植物们在光线中不断变幻着模样。绿意深深浅浅,无处不在,时而轻柔,时而浓烈,令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又沉静。

    下一瞬间,嘉兰忽然扭头,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感觉到某种视线——

    看不见,却又切实存在。

    私语声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充斥在耳畔,忽远忽近,盘旋不定,如风吹树顶,又似林下溪流,从四面八方向着嘉兰涌来。

    “小心。”

    嘉兰身体微晃,差点一脚踏空。多亏一旁的奥丁及时拉住了他。他们的脚下,树梯尽管十分牢固,但离地尚有段距离,要是不小心摔落下去,仍然相当危险。

    定定神,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和盘旋的耳语又转瞬消失了。

    嘉兰看向奥丁,而奥丁也正望着他。

    “我没事。”眨眨眼,嘉兰说道。

    听他开口,等确定真的没事,奥丁才轻舒了口气。他揉揉嘉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更用力捉紧了他的手。

    等双脚终于踩到地面,嘉兰也长长吐了口气。他四下环顾,雾霭缭绕的森林在这时越发显得神秘宁静,由松软苔藓、地衣及众多不知名花草混合而成的清新气息萦绕鼻尖,令人心旷神怡。

    “嘉兰殿下,奥丁殿下,欢迎来到兰格帝勒。”

    片刻间,泊松以及他身旁的几名树人也走下树梯,他们分立左右,向嘉兰他们躬身行礼,正式表达欢迎之意。

    几乎在同时,周围似有若无的迷雾开始渐渐消散,连繁茂的草木都如同受到感应,或收缩、或扭转升高柔韧的枝条。

    哗啦——

    吱嘎——

    嘉兰他们应声抬头。

    只见天空中,那艘送他们前来的塔提飞船正在缓缓升空。

    将船身与地面紧密连接,起到固定作用的巨大卷须接二连三松脱,螺旋舒展的叶片也再度依次并拢,进入休眠状态。翠绿的飞行者摆动尾须,如游弋深海的巨大鱼类,逐渐远离了地面。

    当塔提庞大的身躯在视野里化作一块小小的黑点,嘉兰收回了目光。在下一瞬,他却惊讶地低呼出声,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幽深的密林此时雾霭散尽,在所有人的眼前,竟出现了一条蜿蜒向前的道路。

    这条仿佛横空出世的道路左右,高大挺拔的乔木如列队卫兵,枝条与枝条构成绿色拱廊,下方低矮的灌木及草丛中,色彩缤纷的花朵则烂漫盛放。

    从路的另一头,一队身披白袍、吹奏哨笛的树人正款款而来。而密林深处,有着艳丽羽毛的小鸟仿佛也被笛声吸引,它们成群结队从空中掠过,和着哨笛,彩云般缭绕盘旋,发出动听悦耳的鸣叫。

    盛大的共鸣着实持续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平息。

    对这场特殊的迎接仪式,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队从林中出现的树人走到近前,他们便停下来。接着,双方互相致以问候。而作为代表,泊松上前几步,与为首的一位高大树人低声交谈了两句。很快,队伍的后方就有专人牵出几头林地蕨犬。

    “两位殿下,兰格帝勒与其他星球的城市不同,要到达它的中心仍有一段距离,道路情况也非常复杂。这些蕨犬都受过训练,如果不介意,请骑上它们,蕨犬们会带领诸位尽早抵达目的地。”

    与蓝喙蕨鸟、巨骨木、塔提等尤克特拉希尔的原生种一样,蕨犬也是这个星球上特有的生物。成年蕨犬体型高大,四肢纤长有力,尤其擅长在林间奔驰。它们的性情大多温和,却又不失活泼,一身如蕨类枝条般蓬松卷曲的皮毛最令人过目难忘。

    泊松的神态从容,解释完毕,他就率先骑上了一头蕨犬的背部。在他的示范下,嘉兰、奥丁一行也很快会意。

    就在这时,从迎接队伍中间,一头蕨犬摇摆着它蓬蓬的尾巴,用力挤开了其他同伴,脚步轻快地凑近嘉兰和奥丁。

    这头大家伙,几乎快有嘉兰一多半高,即使与周围它的同伴相比,仍然是个大个子。它的毛色是接近黑色的墨绿,夹杂着卷曲银线般的别致花纹,威风凛凛,又不失优雅。

    它低下脑袋,绕着嘉兰和奥丁,鼻尖试探般这里闻闻那里嗅嗅,发出呜呜低响。湿润的目光让人轻易感受到了它的友善。见两人没有反应,这头美丽又奇特的生物干脆又用大脑袋蹭蹭嘉兰,十分的亲热起劲。

    “殿下,这是闪银。”

    树人泊松这时回过头,扬声向着嘉兰和奥丁两人介绍,“它是兰格帝勒附近所有蕨犬的首领,看起来它很喜欢你们。”

    嘉兰听完泊松的话,不由会心一笑。

    “你好,闪银。”

    他伸出手,摸了摸正向他和奥丁发出明显善意的巨兽。

    “我是嘉兰,在我旁边的人是奥丁。我们现在有很紧急的事需要面见歌林女王,请你带我们去兰格帝勒中心的双塔,好吗?”

    嘉兰语态温和,面对体型硕大的巨兽,一点没有表现出害怕退缩的神色。这让绕着他不停转圈的闪银停下来,仰起脖子,又发出了一串呜呜声。

    见嘉兰完全取得了闪银的信任,一直留心着他一举一动的奥丁马上伸手,他搂住了嘉兰的腰,再稍稍一跃,两个人就共同骑上了这头巨兽的背部。

    稳住身体,奥丁目光稍移,向前方带队的泊松点了点头。而泊松手握缰绳,也会意地颔首。

    随着树人们的几声哨笛响起,蕨犬紧跟着发出呼应的呜鸣。

    不过眨眼间,这些训练有素的生物就载着整支队伍迅速向前方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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