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寂寥,漠视风轻夜这个过客。此时此景,少年涌现些许天涯羁旅的情怀,只不过淡而不浓。

    当遥遥望见睡莲山,一阵风袭过,来势突兀。紧接,身体一轻,腾空而起,被人拎着,飞向睡莲湖方位。风轻夜抱紧小狐,怪叫道:“爷爷……”

    十息时间,风轻夜脚下踏实,站在湖边。

    风勿语沉声说道:“别动。”

    说罢,转身过去,“咦”了一声,说道:“狼族元婴真人?”

    风轻夜抬头,三道人影,自北飞来,距睡莲湖半里左右,临空而立。小狐紧张,风轻夜淡定说道:“寒儿,我们看戏即可。”

    三人中的一位,杀气腾腾,喝道:“兀那人族小子,交出小狐,饶尔性命!”

    闻言,风轻夜眉开眼笑,今个儿头一遭听到称爷爷“人族小子”的。小狐受风轻夜情绪影响,平静许多。

    “你何人?”风勿语淡淡问道。

    “说出来还不吓得……吓得你小子狐奔鼠窜?”此位狼族元婴真人说话甚有水平。说完之后,深感自己“狐奔鼠窜”用的好,狂笑开来。

    “这么好笑?”风勿语问道。

    语气淡谈,像冷水一淋,浇灭了元婴狼族的狂笑。

    场面一时清静。稍许,风勿语反倒笑道:“原来是三个怕报名报姓的鼠辈!哈哈。”

    依然那位答话:“人族小子,谁不敢报名报姓?尔听好了,别吓得浑身发抖。爷爷乃郎逐豕是也!”而后,手指两位,说道:“这位是五爷爷郎突豕、这位是三爷爷郎驾豕。”

    这名儿报出,确实使得风勿语惊悚:狼追赶猪、狼突袭猪以及狼骑着猪?

    人族小子色变,郎逐豕“嘎嘎”怪笑,嚷道:“小小金丹修士,晓得怕就好。交出小狐,不难为你。”

    “七弟,与他废话做甚?”叫郎突豕的狼族元婴责备道。

    “逗逗他,也是乐趣。难道怕他们跑了?”

    风勿语表情凝重,遥遥施礼:“当真来历非凡。想必取出这般惊世骇俗名字的狼族先辈,必威名赫赫,其境界亦高山滚鼓、响震环宇。请替他受我一礼。”

    忍俊不已的风轻夜,见风勿语演戏,暗自叫好。

    郎逐豕深感人族小子的妙趣,大有先乐一乐的打算:“啊哈,这礼,受了受了。狼族元婴真人,都自己取名。我们大哥叫郎讹豕,一脉贯之,才有我们这些威震妖域的名字。没想到,终于碰到了懂得意境的妙人。放心,今天必不取你性命。”

    风勿语称谢。心中则尽是“郎讹豕”三字,寻思着,狼怎么去骗猪?

    郎逐豕兴趣盎然,问道:“小子,叫甚名啥?”

    “姓鸠,名字不入三位真人之耳。”风勿语踌躇未展的模样。

    “说罢说罢。”

    “家族赐的名字,姓不雅,名儿更不雅。”风勿语连连摆手。

    “嗯。不雅的名字多得很,难不成全是我们这般悠远之思的名字?说罢。”郎逐豕说道。

    “名字里亦有‘郎’音之字,是为‘琅琅之声’的‘琅’,尾字茅,茅庐之茅。家族所赐,推托不掉。唉……”

    “鸠……琅……茅,名字没甚不雅呀?”郎逐豕直接说道。但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妥,念起来拗口,莫非真的因不雅所致?

    “鸠琅茅……”郎逐豕说道。

    叫罢这名字,生生打住,太古怪了吧?

    “七弟,上当了!”郎驾豕喝道。

    郎逐豕茫然,脑筋显然没转过弯:“上当?上甚子当?”

    “那厮要揪我们的狼毛!不是他名字!”郎突豕说道。

    “鸠琅茅……揪……狼……毛……”郎逐豕一念,果然如此,不由大怒,继而念头转动,自己平生都在插科打浑中寻求乐趣,打雁的被雁咀啄伤眼晴,忍不住拍着大腿大笑,笑得眼泪簌簌。

    颤颤悠悠指向风勿语,边笑边说:“三……哥,五……哥,哈哈……不要杀……他他,好玩好玩……哈哈,我……要带他他……回去……玩耍。”

    郎驾豕与郎突豕不觉好笑。但七弟,一向神经兮兮,任性得很,便随他胡闹。

    郎逐豕终于止笑。呼道:“哈哈,吾不管以前叫甚名啥。反正以后你就叫‘鸠琅茅’,擒了尔,为吾取乐。”

    风轻夜跨出一步,取出装极品冰灵石的玉盒,打开之后,说道:“你们寻小狐,是为了这东西吗?”

    “还有羽蝉衣!”郎逐豕瞪圆绿色眼瞳,叫道。

    “尽皆在此,就瞧有没有本事拿走。”风勿语刹时明白缘由,却是配合风轻夜。

    郎逐豕作势欲扑,“鸠琅茅”摇手道:“哪有你这般不懂风趣、不知风雅的?”

    闻言,郎逐豕身形一滞。

    风勿语说道:“我们人族争斗,大致三类。一类为不死不休,最属下品,无一点雅意;二类为比斗,相互切磋,证己不足;三类为赌斗,各尽手段,各施风骚,赌奇珍异宝,虽较生死,也较输赢,乃上品之争。”

    “莫非你选最下品的打法?”风勿语问道。

    郎逐豕更加不敢动。若不谈好,岂不坐实自己不懂风趣、不知风雅?

    “依你之说,当然赌斗。”郎逐豕说道。区区金丹修士,搓挪拉捏,还不是随意而为?

    风勿语夸道:“阁下高雅之士!我用极品冰灵石做赌资。”

    郎驾豕自贮物袋取一坨黑铁似的东西,抛向风轻夜,说道:“落星陨铁,重九百斤,略输你物,吾只有这东西贵重。你说的赌斗,各尽手段,如何理解?”

    “三位可共同出手,也可一位一位来,算一方。谁言‘服输’,便算对方赢。”

    三位狼族元婴真人难以置信,天底下有此等好事?

    郎逐豕干脆,痛快答应:“诺!”

    其音刚落,祭出一根十丈长的狼牙棒法宝,以力劈山岳之势,攻向风勿语。

    郎驾豕、郎突豕未动,料郎逐豕元婴修为,足以应付小小人族。他们在妖域皆百战、千战之士,更不必说元婴真人与金丹修士的差别。即便郎逐豕不胜,有的是机会出手,扭转战局。

    风勿语亦执剑而上,剑身极细,剑影如潮,狼牙棒与长剑堪堪碰上之际,风勿语忽然化作流影,剑尖于狼牙棒上一点,人闪到郎逐豕的身后,随手挥剑,剑啸大作,直取郎逐豕后背。

    郎逐豕惊出冷汗,单手执棒,生生顿止下劈,横向一摆,向后急扫,虽慢了一点点,存的则是玉石俱焚之心,即便长剑伤他,狼牙棒也将扫中“揪狼毛”。郎逐豕战法疲懒,打斗方式,堪称机敏。

    恰如高手下棋,一招下风,步步下风。

    当郎逐豕随狼牙棒转身,迎面剑啸澎湃,叫“揪狼毛”的家伙,宛若微风,再度消失。惊栗剑意又自后背刺入,郎逐豕不得不继续横扫。

    如此这般,风勿语愈闪愈快。每闪一次,剑啸杀机,凌厉而至。

    速度太快,郎逐豕全无变化可能,唯有一而再、再而三横扫。

    风勿语魅影如风,郎逐豕横扫如狂,他的身形儿,跟着狼牙棒愈转愈快。旁人观之,哪是两位高士战斗?俨然一人挥动细细的柳条,另一位被抽得旋转不停,恰似打陀螺罢了。

    郎逐豕身处劣势,观战的郎驾豕、郎突豕不声不响分开,与郎逐豕呈三足鼎立之势。

    郎逐豕不知道自己转了几百、几千个圈。反正剑影如丝如绦,掠过一次,他便为旋为绕。不知不觉,这般旋转,成为下意识行径,兀自舞之蹈之。

    此妖甚为了得,不焦不躁,只顾横扫狼牙棒,数十丈范围皆由他控制。但实在旋转的太快太多,郎逐豕逐渐进入神而明之的境界:转动之中,挽回了劣势,把闪来闪去的“揪狼毛”拖入旋转产生的泥潭。

    最后,郎逐豕真的在忘乎所以地旋转:忘却战斗本质,忘却对手存在,甚至忘却自己。心似空灵,隐隐兴奋陶醉之意,仿佛这样的旋舞,真元运行越来越圆浑流动、如臂使指,整个世界,尽在“圈”中,大有天地之间,唯吾独尊之慨。

    有诗为证:舞罢胡旋百千万,欲停欲止欲不休。

    最后,打破郎逐豕空明心境的,并非剑啸之声。他恍惚听到呼喊,声音熟稔,具穿云裂石的震憾之力。

    “七弟!七弟!停!停!”

    郎逐豕破茧而出,茫然四顾。而后,盯视郎驾豕、郎突豕,似乎责怪他俩,不该扰攘了自己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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