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棠一路领着挽茵去了双毒教的秘密教坛,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苔绿色小坛子,挽茵刚靠近那绿坛子就捂住自己的鼻子:“什么味儿?”

    “教主鼻子真好使,里面装的是蛊蛇。”红棠赞道,蛊虫照比正常的生物会多一点味道,但一般人闻不到。

    “蛊蛇?就是藏在蛇庄里那两条?”挽茵唯一的见过的蛊就是蛇庄旧祭坛那两条巨大的黑色蛊蛇。

    “那两只也是蛊蛇,但和这只可不一样,蛇有千万种,练出的蛊也有千万种,”红棠说着将坛子整个递给挽茵:“这蛇蛊只能由教主一人打开,再里面走就是只有教主能去的地方,教中秘书也在里面,为了防止外人闯入,里面养满了毒物,为首的就是这只蛇蛊,只有让蛇蛊认主,您才能安全走进去,我先退下了,教主自便吧。”

    说罢红棠马上退了下去,挽茵觉得她更像是在逃命,来时的大门被从外面锁住,红棠刚走,挽茵怀里的坛子随着几道龟裂的缝隙竟然碎了,还好挽茵反应快,及时跳开。从坛子的碎片里爬出一只细小的蛇,黑色的细长身躯上有赤碧相间的纹路,张嘴吐信时露出两对尖利细小的獠牙,一看就是有毒的。

    那蛇就在原地吐着信子探寻气息,挽茵躲得远远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但挽茵总不能让自己不呼吸,小蛇探到挽茵的气息,撒欢地跑过来,来时的门打不开,挽茵只好去推对面的门,这门一推开差点把挽茵吓死,门里悠长的过道爬满了各种蛇蝎蜘蛛蜈蚣之类,密密麻麻,仿佛是个大毒罐子,挽茵赶紧把门关上,这边好歹只有一只,对面可是一大群!

    挽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到自己右手臂略微刺痛,歪头看见那只赤碧相间的小蛇正咬在她的手臂上,小蛇还嫌咬得不过瘾,又咔咔咬了两口。钻心的疼痛让挽茵蜷曲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她才刚从溺水里捡回一条命,命运要不要这么多桀!老天爷让她享享福会死么!

    不知这蛇的毒性如何,挽茵只能趁自己意识还清醒,从怀里掏出大补丸往嘴里塞,不管对症不对症,好歹让自己多活一会儿。

    直到后来,挽茵看了双毒教书库里的藏书,才知道,她错怪了那条小蛇,它并非一条致人死命的毒蛇,而是专门培养来克制毒物的圣蛇,被它撕咬过的伤疤都是火焰状,所以又叫它火焰蛇。

    双毒教当真了得,如果挽茵在这里潜心修炼,若干年后,也许她会是蛊毒高手,也许她会武功盖世,听红棠说,也曾有人因被这里数不清的武功秘籍迷住数十年没有再走出教坛。但挽茵注定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她来西陵的目的只有一个,不会变。花卿替她找出所有有关炼蛊的记载,冷不丁问她:“你的**是不是小了点?历任教主,巴不得啃尽教中秘籍成为武林高手,你眼中就只有那丁点蛊术,难怪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虽然挽茵只敢躲得老远跟花卿说话,这不妨碍她呛花卿:“你懂什么,我只想行医济世,哪像你一天不杀人就心里不舒服。”

    花卿的眼睛媚媚的,其实更像一条碧纹蛇,看着挽茵的眼神有探究的味道:“呵,本座看你不像那么伟大的人,你想救的只是和你有关系的人吧?”

    “要你管!”

    “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一本里,祝你好运。”花卿说着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放到最上面。

    挽茵确实需要好运,如果这一次也没有成功,这世上,再没有法子能救星辰了吧?

    挽茵出走西陵,一言堂掌门祝文安追随而去,两个人都不知道,就在这段时间里,东陵仿佛在经历一场血洗,命案频出。起初的几家,还只以为是仇杀,随后更加残忍的是将对方满门屠进,只为抢夺武功秘籍。传闻,几起命案发生时,有青榜身影闪现附近,一时间青榜又登上风口浪尖,将满江湖的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不过倒也不算冤枉了青榜,其中几起确实是青榜所为。

    这段时间,青榜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忙碌,那个将满满一本猎杀名单交给星辰,星辰不禁苦笑,这么多人不知自己死之前能不能杀得完,牡丹、靥鬼和穷奇已经被他使唤得跟狗一样,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星辰,那个人的网已经撒了很大,正在收口的紧要关头,他该尽快将名单的人统统处理掉尽份孝心,但他,真的已经无能为力……恐怕他看不见那个人得偿所愿的一天了吧……

    在这段相同的时间里,挽茵也好,星辰也好,两个人都很忙,一个忙着翻书,一个忙着杀人。

    蛊王,是炼蛊的最终奥妙,蛊王一旦植入体内,比起一般的毒蛊,更像是寄生虫,以人气血供养自己,同时用自己的蛊血续养人的五脏甚至心脉。臧华颜能够百毒不侵,因为她体内有一只蛊王,百铃能久病不死,因为体内有一只蛊王,如果蛊王能代替星辰的心脏,是不是……

    肯定可以!在黑夜里独行了这么久,突然抓到救世明灯,挽茵心里别提有多激动,她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的事就一定做得到,她能救星辰!

    挽茵一个人在书阁里发奋图强,就苦了祝文安独守空房,每当祝文安睡不着的时候,就把那本小书找出来看看,一边看一边苦思挽茵在暗示什么。这样充满益智思考的日子没过两天,花卿为了让祝文安更烦恼,来找他。花卿跟祝文安简短地说了几句,大致是说自己虽然看起来变态,其实是个好人,看祝文安对挽茵情深意重,一定很关心挽茵在双毒教坛的情况,他决定来汇报一下,挽茵每天都在找炼蛊救人的方法,非常专心,让祝文安不用担心,末了却意味深长地留给祝文安一句话:“女人都不可相信,她对你真的不是利用?”

    “每天都在找炼蛊救人的方法。”

    救人?救的是什么人?祝文安知道反正救的不会是他就是了,他体健如牛,根本用不着救。

    挽茵对蛊术超乎寻常的热情,他不是一点都没疑惑过,但他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在他迈出一言堂大门之前,段小柔就地他说:“掌门!你当真要去追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管整个一言堂?”

    那时他回答:“不管她从哪里来,我都不在乎,不管她往哪里去,我都跟着她,别拦我,我怕我后悔。”

    他只是怕自己后悔罢了。

    义无反顾地抛下整个一言堂追出来,一路随她横穿东陵直到西陵,祝文安知道挽茵从来没承诺过什么,都是他一个人,怕后悔罢了。

    也是怪了,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他不在乎挽茵从哪里来,但是她来的那个地方,有没有另一个男人?她的心里,有没有另一个男人?

    “呃……要是她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看这种书?”祝文安把枕边的小书又翻看了一遍,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挽茵是在用这本小书向她暗示自己深深的爱意,遥想当年刚见面,她就偷看自己洗澡,这一定是爱!

    双毒教坛的挽茵奋笔疾书,蛇庄厢房的祝文安辗转难眠,而远在东陵的星辰,刚刚刺杀了鹰羽楼的鹰名大侠,金丝绣锦的鞋子踩过地上冰凉的尸体,脸上的獠牙面具和他一身华丽衣服一点都不相配,和他温诺的声音更不相配,星辰朝对面还僵硬地举着剑的女人道谢:“多谢你。”鹰名是鹰羽楼师叔辈的前辈,武功高强,若不是在打斗的时候被身后的女人突然偷袭,他也不会轻易得手。

    甄绣儿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还在滴血的佩剑,双肩不住颤抖,然后吓得把剑扔了出去。最近江湖动荡,她奉代掌门段小柔之命来给鹰羽楼传讯,和鹰名密谈时不料遭到星辰行刺,鹰名和星辰打得难解难分,自然不会顾及身后的一言堂弟子甄绣儿,被甄绣儿从背后刺穿胸腔毙命。

    “你……是你吧!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好不好?”

    星辰当然不会听一个一言堂弟子的话摘下自己的面具,他心里只是在盘算,要不要灭口,按理说这种情况肯定不能留活口,但这个一言堂弟子帮自己杀了鹰名是什么目的?

    “你、你不记得我了,在驿站的……没、没关系,当然不会记得我,我又不起眼,但、但是我能帮你!我是一言堂弟子!你要杀谁?我帮你引他出来!”

    一言堂的弟子,不可信,星辰打算杀人灭口,但鹰羽楼的弟子赶了过来,星辰不想事态闹大,赶紧闪人。

    回到青榜已是半夜,夜幕下的青榜很久没有这么清冷,挽茵早已不在,牡丹他们也被他派去执行任务,今晚,又只有他一个人。

    星辰来到青榜中那间偏僻的药房,这里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住在这里的女神医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老榆树的桌子还放在墙角,她经常在那儿看书开药方。桌子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摞宣纸,用方砚台压着,星辰翻看那摞宣纸,前面几张是画得很难看的人体脉络图,后面都是用文字书写的病症变化,密密麻麻,每隔几天便有一段记录。星辰很清楚上面写的就是他,他还记得挽茵第一次给他画脉络图的时候,让他脱了衣服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害他晚上还做了噩梦。

    星辰笑了,这些记忆回想起来有点可笑,却无法笑得开怀,劳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可惜也不过是让他多活了几年。

    多活几年,也不过是多杀几年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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