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榜内

    牡丹新得了一幅价值不菲的美人抚琴图,拿出来炫耀。靥鬼对金银之物向来不屑,径自擦着自己大刀上的血迹,一点都不赏牡丹的脸。穷奇这没骨气的,狗腿子一般对牡丹阿谀奉承,只要是牡丹拿出来的,就算是擦夜壶的抹布他也能说出质地细腻的瞎话来,可不能指望他公平论事。星辰是见过世面的有钱人,牡丹最看重他的评语,却见他盯着画,不知所以地轻声笑着。

    “笑什么?这画是假的?”牡丹紧张起来,这可是珠儿跳了一整晚的舞换来的血汗钱,要是假货,他非把那大肚子肥猪宰了不可。

    “不是,我只是想着,若我们的挽医师也这样抚琴,该是怎样的画面。”

    穷奇嘴里的茶水喷了二里地:“她弹琴?她都不会弹棉花吧!不是我在背后说她坏话,这等需要造诣的高雅事儿,也就我们家牡丹行。”

    “他们家”牡丹一本正经地思考着:“小挽茵识谱吗?没听说啊,她要不是会写药方,我都以为她是文盲呢。”

    挽茵一定想不到,在大家心目中,她和文盲如此得相近。

    星辰好似想到了什么画面,笑意更浓,见穷奇和牡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热闹地诽谤挽茵的艺术细胞,只对安静磨刀的靥鬼说:“我离开几日,去一趟北淮。”

    在挽茵的治疗下,藏在后山的钩子王好得特别快,但这代表的是什么,挽茵和钩子王都清楚。从一开始,挽茵就把用药的毒性和后果告诉了钩子王,并非挽茵多么光明磊落,她从不是君子,只不过钩子王会这样以命来搏刺杀祝文安是因为祝文安断了他的活路,身受重伤的他横竖一死,不如给自己报仇。如果真的治好了他,凭他的武功,随便跑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又占山为王,谁知他是不是这种无胆匪类,挽茵可不愿平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这几副药下去,毒已攻心,彻底断了钩子王所有后路,要么不报仇就死,要么报了仇再死,他知道怎么选择。

    正面相斗,钩子王怎么都不是祝文安的对手,挽茵心里早有了盘算,武斗不行就要智斗,还记得星辰曾说过的话“人这一生谁都不该在乎,在乎了就有了弱点,人想活着就不能有弱点”,在看到祝文安对段小柔的包容关切后,这个念头就在挽茵心里扎了根。“关心则乱”,挽茵闲来无事翻看祝文安搬来的书时看到这个词便深以为然,就算他武功再高,看到段小柔遇险他还能一招一式不乱分毫?挽茵不敢对祝文安下手,对段小柔,到可以一试。

    “神医姐姐,我师叔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她的手现在还没力气拿茶杯。”淡如烟托着下巴看挽茵给段小柔换药。

    挽茵佯装发怒:“要不是放任她胡来,手臂的伤早就好了,新伤好愈旧伤难合没听过吗?只能靠温补的药慢慢养着,不然年岁大了还是要犯起旧病受罪,你是想你师叔现在吃点苦还是老了吃大苦头?”事实绝非她说的那样,半药半毒掺在一起,才拖着段小柔的伤不好不坏的。

    段小柔低头不语,那日冲动,连一向对她最忍让的祝文安都责怪不已,当然祝文安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想着这个动机,责怪从她耳朵听进去到了心里却是甜的。看到段小柔嘴角淡淡的微笑,挽茵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管平时多稳重的姑娘,思起春来智商都比街角卖包子的李老二强不了多少。

    “挽姑娘,听说我师兄最近总是叨扰你?”

    乍一听段小柔用“师兄”这个称呼,挽茵还没反应过来,仔细想想才想到段小柔说的是祝文安,老一言堂主徒弟甚少,在祝文安出生后就只收了段小柔一个徒弟,还是祝文安亲自开口求的,段小柔在祝文安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见非同一般,但祝文安继任掌门后诸弟子都以掌门尊称,段小柔也不例外,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个称呼,炫耀还是示威?恐怕两者都有,挽茵很无奈,也不是她上赶着跟祝文安套近乎的,她这位亲爱的“师兄”控制欲太强,自从撞见了挽茵那些藏书就念念不忘,不停唠叨挽茵现在年纪这样小就看那种书,不利于身心成长,直唠叨得挽茵当着他的面把那些书烧了才罢休,这等事当然是不能告诉段小柔的。

    “你的伤总好不利索,祝公子不放心总问东问西我能理解。”挽茵假装没听出段小柔话中的意思,段小柔听了她的话果然高兴,原来祝文安只是担心自己的伤,挽茵是替自己疗伤的,不问她又问谁去?这么想着原先那点不愉快也没了。

    挽茵又趁胜追击补充道:“别看我年纪小,我行医这些年也见多了,关心则乱,哪个病人的家眷不是车轱辘话问来问去的,再精明的人,自己心里的人受了伤也得变成傻子一般。”这话挽茵可没撒谎,以前在青榜的时候,但凡牡丹受了伤,穷奇的智商比街角卖包子的李老二还不如,各种弱智的问题反反复复地问,别提多烦人了。

    “挽姑娘多见谅罢。”段小柔说话态度也柔顺下来,到底是江湖儿女,直肠子,好骗。

    此时正是最柔情蜜意的时候,至少是段小柔自以为的,挽茵眼睛溜溜转了一圈,盘算着机会很好,淡如烟也在场,这小丫头嘴直,有什么肯定告诉祝文安。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段小柔是什么性子挽茵摸得很清楚,一根筋通到底,她武功根基不赖,又和祝文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怎能不骄傲?尤其是武功,她是老堂主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又颇有天分,同辈中难逢敌手,她又怎能不自信?从她聚贤大会时自作主张带伤跳上擂台,挽茵就看出,她是一个很自我的姑娘,挽茵就喜欢这种姑娘,胆大又自大,好骗。

    闲聊间挽茵有意无意地提起后山谣言有鬼祟的人藏匿,守山弟子加紧巡逻也没抓到个鬼影,祝文安常去后山,指不定就是想偷袭祝文安的。没有人比段小柔更想在祝文安面前出风头,知道这么个消息还会坐得住?

    果然段小柔马上打定注意要自己去抓了那贼人审问,她的手已好的差不多了,从她在聚贤大会的表现来看,便是她只用单手也很是厉害,便是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有成就的人,最没有危机感。挽茵要陪着她去,万一她受了伤,能马上帮她治,淡如烟被勒令留下看家,省的碍手碍脚。

    段小柔对后山也是熟门熟路,挽茵怀疑她也没少来,这后山到底有什么东西把师兄们俩都吸引来?难道老堂主把家产都埋山里了?

    跟着段小柔一路走着,又到了那个古怪的坟地,那么大一把琴横放在坟前,挽茵想忘了它都不行。段小柔出神地看着墓碑,难道老堂主把财宝埋在这口坟的棺材里了?挽茵没时间管那么多,站在前面出神的段小柔对她完全没有防备,毒针快狠准射进她的后背,正刺中她的穴道,瞬间的疼痛足以让她昏死过去,再在她鼻子前熏一点迷香,足够让她昏睡到明天。

    待段小柔没了知觉,挽茵吹了几声口哨唤来钩子王,毕竟挽茵身体发育迟滞,要搬运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段小柔非得累吐血不可。藏匿的山洞预先就找好了,非常隐秘,巡山弟子一直没发现,但祝文安一定找得到,在挽茵内心深处还是承认祝文安的机敏非同常人。

    “还愣着干嘛!还不来帮忙。”挽茵试图用一捆麻绳把自己捆起来,自己怎么捆的住自己,见钩子王还在一旁看热闹,不禁怒骂。

    “你这是要干嘛?”

    “你长脑子了么,段小柔都被你绑架了,我怎么可能平安无事,肯定也要被绑架啊,做戏要做全套知道么。”

    钩子王赶紧过来,像捆猪一样把挽茵也捆起来,挽茵又骂他:“别捆脚!刀剑无眼,万一你们打起来砍了我呢,我好歹得能跑。”

    钩子王怎么也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山寨大王被个看起来十四岁都没有的小丫头呼来喝去,颇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伤感,再想起这一切都是祝文安害的,更恨不得揭他的皮。

    “你快躲起来,他来了!按计划,我会吸引他注意力,胜败就在你偷袭的那一招,千万用心啊!”

    “来了?你咋知道?”钩子王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见,这小丫头怎么知道的?但挽茵的目光简直能杀人,钩子王只好听话藏起来。

    不多时,钩子王也听见了有人进山洞的脚步声,不禁心里暗暗佩服,这丫头是传说中的顺风耳转世吗?连他这习武之人的耳朵都比不上她。

    那一袭白衣在光线不足的洞里显得刺眼,俊脸一如往昔只是难掩脸上的焦虑和关切,说明挽茵没有抓错人,这洞里的确实是他心尖上的人,但挽茵依然紧张得冒汗,虽然她从没打算跟钩子王同生共死,早已准备好了说辞退路,可这样难得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不知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心中暗暗祈祷,钩子王你可要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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