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果荛荛的到来令顾映雪暂时忘掉几日以来的阴霾,心情着实晴朗许多。 尤其小家伙得知妈妈能说话了,天天兴致勃勃的缠着妈妈唱歌,晚上睡觉之前还得听故事,不听不幸福。

    虽然顾映雪的嗓音仍有几分沙哑,委实算不上好听,但架不住亲亲儿子盲目崇拜热情捧场啊。小家伙丝毫不介意,甚至觉得妈妈的声音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天籁之音,好听的不得了。

    这晚,好不容易讲完最后一个睡前故事,顾映雪揉揉发疼的太阳穴,看着身旁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睡得一脸香甜的儿子,又好笑,又无奈。心道这小家伙也不知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天天缠着她讲故事,一连几日下来还真有些吃不消啊。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秦弈卓,真心佩服前几年荛荛小的时候,他究竟是怎么熬过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的?

    想着想着,顾映雪噗嗤一笑,侧身打算下床,不想嘴边递过来一个水杯。

    “来,喝口水。”老公闵关绍献殷勤道。

    清亮的水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泽,顾映雪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嗓子干痒干痒的,接过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就听男人说:“慢点儿,小心呛着。”

    “谢谢。”顾映雪随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子上,侧眸瞅了男人一眼,拍拍身边的位置。

    这是叫他坐过去?

    闵关绍愣了愣,抬脚走到床前挨着妻子坐下,伸手给她抹去嘴边来不及擦拭的水渍。天晓得自从叶坤岚带荛荛来台北之后,闵关绍将原来的房间升级为了豪华套房。以往这个时候,顾映雪讲完故事都是直接陪儿子一起睡的,而闵关绍则可怜巴巴的“独守空闺”。

    受了几天冷落的闵关绍禁不住又开始怀疑,莫非雪儿不开心不是因为她父亲,而是真的因为他?并且看这架势,今晚就要跟他摊牌?

    这种设想令他的心揪疼揪疼的。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妻子开口。

    “怎么了,雪儿?”闵关绍惴惴不安的问。

    回应他的是伴随“咔”的一声,床头灯被关掉,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然而来不及多想,闵关绍随即感觉怀中一沉,身边的妻子已经依偎进他的怀抱。

    闵关绍有些手足无措:“雪儿?”

    顾映雪环上他的脖子,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我累了,抱我回房吧。”

    “哦,哦,好。”惊喜来得太突然,闵关绍感觉自己的脑袋飘飘忽忽的,反正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稍微找回点儿意识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抱着妻子双双躺倒在床上了。

    然而这都不算最重要的,最令他震惊的是自己英俊的侧脸刚才似乎……貌似……好像……被亲了一下?随后伴着一声轻柔的“老公,晚安”,世界慢慢陷入了沉寂。

    老公,晚安。

    老公,晚安。

    老公,晚安。

    ……

    多久了?多久没有听到她叫自己“老公”了?那一瞬闵关绍几乎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耳畔传来时轻时缓的呼吸,闵关绍久久无法入睡,昏暗中一双眸子闪烁着红宝石般的光华,熠熠生辉,垂眸,凝视着枕边挚爱的妻子,他的嘴角不自觉弯起一丝幸福的弧度。

    翌日清早,准时的生物钟令顾映雪不情不愿的苏醒,但是——

    “妈妈!妈妈!我们今天讲什么故事啊?”透过两道厚厚的钢筋水泥土墙,荛荛的声音由远及近。

    顾映雪将自己往老公怀里缩了缩,闭眼,挺尸。

    闵关绍失笑,眼神扫向冒冒失失闯进房间的儿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荛荛那黑葡萄似的眼珠在床上二人之间溜溜一转,奸笑道:“爹,昨晚你和妈妈是不是在做不和谐的运动?”

    装睡的顾映雪嘴角一抽,险些破功,还好闵关绍反应快将她搂紧,咳一声道:“咳,小孩子别那么多事,去,叫小叔起床,让他点餐。”

    提到吃的,荛荛瞬间被台北的美食勾走了魂,迫不及待的问:“什么都可以点吗?”

    “对,什么都可以。”

    “噢耶!我走啦!”话落,小小的身子“嗖”的一下奔出房门,不过——

    “爹,我是不是很快就会有妹妹了?”房门口,荛荛扒着雪白的墙壁探头探脑的问。

    闵关绍唇角的笑容微敛,低头看着怀中妻子。

    “爹?”

    良久,闵关绍才低低的说:“你本来有一个姐姐的。”

    “咦?爹你说什么?”

    他复又抬起头瞅向儿子,嘴角重新挂满微笑:“恩,以后总会有的。”

    顾映雪睁开眼睛,撞入眼帘的就是丈夫嘴角那抹来不及收回的浅笑。她呆呆的看着,脑海中回荡着的始终是刚才的那句:

    以后总会有的……

    以后总会有的……

    以后总会有的……

    ……

    早餐气氛微妙,期间荛荛一双贼溜溜的大眼一个劲的在自家爹爹跟妈咪之间来回转悠,再时不时貌似漫不经心的瞟过自家妈咪的肚子,然后眯起眼珠子嘿嘿嘿的贼笑,就连坐在他旁边的小叔都看得莫名其妙。

    叶坤岚纳闷:“喂!小鬼!你傻笑什么呢?”

    荛荛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巴上,神神秘秘的:“嘘,不告诉你,秘密。”

    叶坤岚“切”的一声,赌气不鸟那小鬼了。

    那小鬼继续盯着妈咪的肚子看。

    就在顾映雪实在招架不住儿子那道强烈x光的扫射时,闵关绍的手机响了。

    他接电话用的是日语,顾映雪虽然听不懂,但见他的表情很古怪,不由猜测难不成是中田千绘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中田千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几天前刚刚接受了一场大型手术,熟料闵关绍这位主刀医生招呼不打便凭空消失,也不知道中田千绘醒来以后会不会出现后遗症。

    这件事闵关绍的确做得不厚道,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对此顾映雪纵然窃喜,可仍有几分心虚,于是颇为关心的问候了句:“是不是中田小姐的病情……”

    “不是千绘,是雅子。”闵关绍将手机放在餐桌一角,眉头微皱,“雅子要来台北。”

    来就来呗,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嘛?

    顾映雪瞧着老公那副无比纠结的便秘脸,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被老公打断——

    “雪儿,吃过早饭跟我去个地方。”闵关绍如是说。

    顾映雪随口吃了口菜,含糊问:“嗯?哪儿啊?”

    “……去了你自会知道。”

    ***

    “阿绍,你在这一带还有认识的人呐?”顾映雪跟着老公来到一片居民小区,红色瓷砖小楼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美丽的光晕。

    闵关绍不说话,只是把跨在臂弯中娇妻的小手紧了紧,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5号楼,201室,门外,闵关绍沉默了会儿,终于按下门铃。

    叮咚……

    顾开正在客厅扶着墙壁做康复性训练,听见玲响心里还直纳闷,暗自说谁会来拜访他呢?不过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前几天的一出场景,老头那张原本干瘪枯黄的皱巴脸瞬间舒展开来,忙不迭的去开门,甚至连拐杖都忘记拿。

    “雪儿!真的是你!”顾开大为惊喜。

    顾映雪脸色骤变,一把就要甩开丈夫的手,奈何,没甩动。她横眉一冷,语气刹那间凛冽了起来:“放开!”

    “你能说话?!”来不及震惊,顾开已脱口而出。

    却遭无视。

    闵关绍抿抿薄唇:“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没有那样狠心的父亲!”顾映雪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你知不知道他当年做了什么?他要……他要……”说着说着喉咙一哽,眼圈渐渐泛红,却强忍着不叫泪水流下来。

    “雪儿你听我说,当年的事完全是一场误会……”

    “我亲耳听到能有什么误会!闵关绍,他害死你的孩子你竟然帮他说话!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尖锐的嗓音刚落,顾映雪不知哪儿来一股力气猛的挣开男人的钳制,蹬蹬蹬跑下楼梯。

    身后,伴着一声急切的“雪儿”的呼喊,紧连着“砰砰砰”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磕上栏杆。

    顾映雪心脏一紧,下楼的脚步顿然停住。

    闵关绍慢悠悠走下楼梯从她身旁经过,凉飕飕道:“你那位狠心的父亲摔倒了,要不要扶你自己看着办。”话落顿了顿,又道,“如果你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正好趁今天断个干干净净,省得以后他三天两头的跑到我们跟前碍眼,你难受,我也不自在,哼。”

    说完,下楼走了。

    楼道里寂静无声,顾映雪倔强的咬住嫩唇,过了一秒,两秒,还是三秒?最终,仍抵不过内心的煎熬,转身,上楼……

    当闵关绍独自窝在楼角抽完两根烟、又围着小区转悠过几圈、重新回到顾开的住所的时候,先前那对别扭的父女早已经解开多年的心结。此时已近饭点,刚刚和好的这对父女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一个掌勺,一个打下手,小小的天地弥散着浓浓的亲情气息。

    看到这一幕,闵关绍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一直以来他都对顾开怀有恨意,可偏偏顾开又是他心爱之人的父亲,他能对其采取的态度轻不得,也重不得。轻了,他心有不甘;重了,他又怕雪儿难做,因此他对顾开除了漠视,也只能漠视了。

    若非这些天雪儿一直闷闷不乐,他是绝对不会带她来这里见顾开的,天晓得他是怀着怎样纠结的心情才做出这个决定。

    一路上他催眠自己说,只此一次,只此一次他可以妥协给顾开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顾开够聪明能抓住这次机会,能换来雪儿的真心笑颜,那么他认了!可如若顾开蠢得可以,那么趁今天让他们父女俩来个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老死不相往来,那么结局“皆大欢喜”。

    眼下,他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果然是——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啊!

    “阿绍。”顾映雪侧身拿盐罐的时候刚好看到闵关绍站在客厅门口,神情意味不明。她那双因哭过而略显通红的水眸闪了闪,吩咐道:“洗洗手去摆碗筷,一会儿开饭了。”

    “好。”闵关绍说。

    午餐气氛还算平静,顾开今日心情好,外加生平第一次吃到女儿亲手做的菜,胃口好到爆,筷子所过之处几乎横扫一片,片甲不留。而相对于这位的豪放不羁,闵关绍的吃相可就斯文多了,一口一口的咀嚼,在慢吞吞的下咽,看起来是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

    顾映雪拿白瓷勺舀了一勺鱼稣羹倒进丈夫的碗里,试探着说:“这道菜是爹地的拿手好菜,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然后用一双满怀期待的小眼神瞅着他。

    顾开做的能好吃到哪里去?闵关绍暗中诽谤着,不过在爱妻强烈的目光洗礼下,仍是很给面子的夹了块鱼肉塞嘴里,片刻后说:“还行,就是酱油放多了,有点儿咸,不过还有进步的空间。”

    没有以往的恶言相向,是个好兆头。

    顾映雪心里一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可以尘埃落定了。

    饭后,顾开接着“散步”的由头回避,他看得出来,他的女儿和那位所谓的“姑爷”有话要谈。

    客厅的小沙发上夫妻俩相坐良久,谁都不说话,最终还是顾映雪率先打破沉默:“阿绍,谢谢……”你。

    唇瓣被封,辗转流连,好一会儿才被放开。

    闵关绍轻轻撩动着妻子柔美而乌黑的秀发,轻语到:“闵太太,身为你的先生,我不想听见你对我说‘谢谢’,那样会显得你在跟我见外,而且会严重伤害到我的男性自尊。闵太太,请你记住,你的丈夫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的,无需道谢。”

    此番告白来得太过突然,顾映雪都不知道该怎么反映了,情绪酝酿片刻,她眨巴眨巴眼瞅瞅情深款款凝视着自己的丈夫,不确定的说:“那……那我不说谢,那……我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闵关绍失笑:“亲爱的请说。”

    顾映雪的目光在这方小小的客厅环视一圈,道:“你也看到了我爹地生活得不是很好,而且他孤身一个人在台北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想……”

    “接他回大陆跟我们一起住。”闵关绍打断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没有没有。”顾映雪连连否认,“我的意思是我想在家附近租一套公寓给爹地住,有时间的话我能过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知道他过得好,这样就足够了。”

    闵关绍沉默。

    “阿绍,我知道你不喜欢爹地,今天肯带我来见他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我很开心,但是我不想让你为难。”

    “不会。”闵关绍说。

    “嗯?”

    “我不会为难。”闵关绍揽臂将妻子抱在怀中,又心疼又爱怜的道,“当年的事我和你父亲都有逃不开的责任,可以说你曾经遭受的所有苦难全是由我和他联手造成的,过去的事我无力更改,如今我只想好好的弥补你,千倍万倍的补偿你,况且我说过,为了你我可以放下一切,雪儿,这话是真的,现在,我正尝试着兑现当初的承诺。”

    又一番突如其来的表白,顾映雪觉得脑袋里晕晕的,懵圈的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该不会真是她猜测的那个意思吧?

    闵关绍低低的笑:“咱们家的事儿,你说了算。”

    顾映雪傻愣愣的品味着这句话,良久才呆呆的吱了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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