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距离春节还有五天,宋辰仪的懿旨终于下达了,随同旨意下达的还有十个千姿百态,各个收拾得且娇且柔的美人,一同送到了清河陈府,指明给陈述带去边关,美其名曰犒赏大将军,让大将军可以身心舒畅地去往前线打仗。

    收到这份旨意的时候,陈述已经准备收下就即刻把人发卖出去,他从来不怕跟宋辰仪正面对上。世家手上的势力跟宋辰仪正面对上也不输多少。他知道他就算阴奉阳违,把十个宫女都发卖出去,宋辰仪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所以,他当时收的没有负担。

    可他忘了十一娘不这么想,骄阳看到他那么“委屈”地收下十大美人,当时没什么特别反应,转身就跑到摄政王府去找宋辰仪要说法了。

    他该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当陈安隅来告诉他这件事时,他竟然不想去阻止了,就眼睁睁看着郑如骄从陈府出去,去往摄政王府。

    他看着她离开,没有回头,所以也没看到他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步离开陈府eads;王爷爱上小笨蛋。

    郑如骄走后,陈述没有任何感觉地走到了初云阁后面的后山。

    这里亭台楼阁跟前院的楼外楼相比,也不差多少。小桥流水,梅花簇簇,回廊亭子,挡风的竹帘,内设机关的石案,藏着厚重古朴名琴的茅草屋,每一样看则漫不经心的不起眼,仔细瞧却都能让人从中找出乐趣。清河陈府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除了他和几个手下,任何人都不许出入。其实倒不是他这里有多媳,不过这里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来的地方,而他心情不好,自然不希望有其他人看到,所以他这里才禁止其他人的出现。

    最近几年因为忙于处理家族的事,他已经越来越少来这里。

    取出茅草屋里还没磨损太严重的古琴,陈述也不顾衣裳白净会染脏污,就着干草就席地而坐,拨了下琴弦,把心情全数寄托到琴声里。

    果然他再怎么告诫骄阳也没有任何用,事情还是朝着它原有的方向前进了。有些事情的发展,真的不是他想阻止就能阻止的,骄阳到底有她自己的想法。他已经一再告诫她不要去找宋辰仪,可每次说了,她也答应得好好的,只是宋辰仪一再挑衅,骄阳还是会跟宋辰仪有交集啊。

    他只要一想到文慧大师所说骄阳明年就会改嫁给宋辰仪,心里就不舒服,很不舒服。

    琴弦叮咚在手指间穿来穿去,带起深深远远的沉思飘向风中,越飘越远。

    引不来该来的人,茅草屋推开,进来一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此人是陈府管家,陈述的亲信,林老。

    也只有他在这个时候,才会出现在这里,不怕陈述迁怒。

    知道是谁来了,陈述连眼皮都没抬,只舅着自己弹琴,弹琴。

    好一会,才停下琴音,开口道:“林公,你说惠启十五年,我会死在沛县,万箭穿心而死,是吗?还有骄阳她本来就不该嫁给我,你说前世的时候,她明年就会嫁给宋辰仪,是这样吗?”

    重生的林公,那个前世看着自家郎君死也无能为力的老头,现在还是中年人的林公,前段时间他实在憋不住了,把自己离奇的经历跟自家郎君交代了。他不想十七郞再次经历前世的事,被宋辰仪用阴谋害死,所以,看到宋辰仪最近又一次两次背后伤人,他再也忍不住,也不管自家郎君听了他离奇经历的事后,会把他当疯子看待,就如实跟陈述交代了前世的事。

    也所以,现在陈述才会这么问他。

    被自家郎君追问的林公本来以为自家郎君是怎样也不可能相信自己梦里那段离奇的经历,更不会把他做的一个梦当成真的事情来询问他。

    他本来已经假装自己忘了这件事,今日却被陈述提起,他那满腹想跟人倾吐的心情不可谓不激动,激动之下,他这样一个七尺男儿都禁不住眼热了:“十七郞,某知道你会觉得某先前说得一切事情都很荒谬。可是这一切都是某亲身经历的。某还清楚记得,郎君身死那一年,某从沛县扶着水晶棺带十七郞回到长安。那一天的天空都是血红色,浓稠得跟血一样的红色,腥浓得让人不舒服。棺木扶到长安,清河陈氏满府的女眷都哭晕了,清河陈氏的长老们誓要跟摄政王拼命。可那时摄政王的势力已经很大了。

    清河陈氏倾举族之力,顶多挣个你死我活。族里不会因为郎君一人而大动干戈的,后来也就找了文慧大师超度郎君。某去求了文慧大师保佑郎君下一世若能富贵平安到老,某愿削寿十年。其实,某知道我这么求也是没用的,很多人都跪在文慧大师跟前求过,都没用的,我当时也就说说,图个心安。我没想到,文慧大师当时看着某抬来的十七郞的棺木,没有怒斥,没有让人带某出去,只看着十七郞你的棺木说了一句话:云龙山山腰某地是个风水宝地,你回去后让清和陈氏的人把你加郎君安葬在那里,会有福报的。

    说着赶我走eads;坏皇后。我当时只是以为大师慈悲,没想竟然真的有福报,一切重来了。某回到了惠启六年,郎君还是少年的样子。十七郞这一世你可千万不要陷在宋辰仪的阴谋中,郎君你前世就是太风光霁月,不喜暗地阴人的法,凡事都要光明正大地做,才……”

    林公越说越起劲,后面的话其实大多没意义了,于是,陈述开口打断他的抒情,问道:“十一娘是怎么回事?你说她前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你可有印象,前世十一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前世她对宋辰仪这人又是什么态度?”

    “这个说来奇怪,前世骄阳县主比这一世更柔弱,好像足不出户,整个长安城的圈子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也不和任何贵女交好。”被问到十七郞今生的未婚妻头上,林公也是有些皱眉。

    郑十一娘,前世他压根没注意过跟郎君匹配的那些贵女中还有这一号人物没被发现,简言之,郑十一娘前世有多不出名,长在深闺谁都不识。

    “那她前世怎么会嫁给宋辰仪的?”说出嫁给宋辰仪几个字,陈述都感觉自己吐字艰难,可是问话还是要继续,这句话问完,他还是忍不滋续补充地问道,“前世宋辰仪是什么时候认识十一娘的?”

    林公本来是想说没印象,可是看到自家郎君期待满满,很重视他的眼神,他皱起眉心,很努力地想,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

    陈述知道相隔那么久,要人记得一个不是自己的事情,也不是自己服侍过的人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他还是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于是试着提醒林公道:“你好好想想,一个闺阁女子不会到很远的地方去,就跟人聚会啊,可你又说她没有什么贵女朋友。那就是家宴,或者跟她母亲参加别家的宴会遇上的?”

    他这么一说,林公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他忽地一拍大腿,道:“想起来了,前世,某听说过摄政王遇到他的王妃,很传奇的,当时人们都说那是个狐狸精,摄政王就在昭王府的一次家宴中见过这女的一次,没过多久,就传出了摄政王娶妻的消息,没有任何波澜。”

    林公快人快语地说完,才发现空气中有些凝滞。

    呃,他刚说起十七郞今生的未婚妻时用了“别人的王妃”“狐狸精”等不堪入目的字眼形容未来主母。

    这……

    林公瞅了瞅沉默中的十七郞,讪讪不敢再开口了,不想再一个激动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过陈述倒没计较这些,他只是在想很多事情,想了会,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又开始问话:“哦,你的意思是说十一娘和前世的性子不一样,不像同一个人?”

    咦?他有说过这种话吗?

    一头雾水的林公茫然地看着自家郎君。

    后知后觉地把自己的话和自家郎君的话联系了一遍,才恍然大悟:“郎君,你的意思是骄阳县主也是跟某一样,重活了一世?”

    陈述摇头:“我只是猜测,但不一定。骄阳似乎也知道很多,但我感觉不止如此。文慧大师说骄阳和我本不该在一起,现在却……”

    骄阳不是前世那个嫁给宋辰仪安安稳稳当王妃的那个人了吧?虽然知道他这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但是陈述仍然奢望着这个可能。但奢望过后,他又忍不椎妒如果还是同一个人,骄阳前世怎就嫁给了宋辰仪?这一世,依文慧大师预言,难道还要重蹈前世的路?

    陈述眉心微皱,手上琴弦再次停下。

    林公在一旁感慨道:“十七郞大智慧,某先前一直不敢说,就是怕某说了那番话后,郎君把某当成疯子在胡言乱语……”

    林公絮絮叨叨地在说陈述的开明,他不知陈述之所以愿意相信他的话,要不是文慧大师说起郑如骄和宋辰仪才是一对的话,又说郑如骄明年还会改嫁给宋辰仪这番话,他其实真的也会觉得林老所说就是他自己臆想的一个梦,而不会把这一切当真eads;妖女孽缘凤霸天下。

    可文慧大师的预言跟林老的话不谋而合,他才惊觉。

    人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

    林公离去后,陈述走出茅草屋,拿着古琴来到亭子坐下,看远处假山流水,远山似眉,流水似情。佳人眉目如天然水墨画,她静静从远处来,来到静处静。

    “你回来了?”那娇娇弱弱的柔弱女子越走越近,微笑着眉眼过来,可不就是去了摄政王府,回来的郑如骄。

    “你怎么了?”郑如骄回府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陈述,还是林公撞见了她,才好心告诉她,陈述在这里,让她一个人过来找人。

    她来了,然后她发现,出现在这里的陈述感觉好缥缈,眼神好冰凉,右手垂握古朴名琴一把,那样子安静得让她觉得诡异。

    “你去找宋辰仪了?”陈述低头,没有看她,只自顾自往亭子的方向走去,找了个铺着垫子的石凳坐下,开始弹琴。

    “你知道了?是,他答应把这十个宫女收回去了。”郑如骄已经有点明白陈述的反应是为何,陈述不喜欢她和宋辰仪有接触,她本来也是不会去的,可是她不想宋辰仪送美人事情有第二次,所以虽然她能解决掉十个美人,但是她仍然去摄政王府跟宋辰仪谈判了。

    是,她就是那么自私,自然不愿意有别的什么鬼来跟她分享夫君。所以喽,解决问题,自然找到源头宋辰仪。

    “你别生气嘛,我……”

    “这十个婢女我已经发卖了。“两人的话几乎同时说出口。

    郑如骄:“……”

    “你还是很生气?”郑如骄坐到陈述身边的石凳上,没有垫子,不过她倒是不怕冷。

    陈述没有看她,继续弹琴。

    “下次我不去找他了。真的。”受不了被人如此忽视,郑如骄按住了陈述弹琴的手,跟着自己的手覆上去,带着陈述的手一起谈琴。

    “嗯。”陈述连眼睛都没抬,只让郑如骄坐过来点,不要坐在没有垫子的石凳上,四手联弹,没有多余的话。

    来古代那么久,郑如骄就擅长一样,古琴。

    所以,跟陈述一起弹琴也算随手就能谈。

    谈一曲高山流水,是遇伯牙子期。

    侧脸看陈述,他也正好看过来,那一双眼铺进了盛世的温柔,缱绻温柔得让人心都要碎了。

    精致有暗纹云纹的宽袍大袖,飘飘渺渺直滚于地,落入人眼里,天人之姿的雅致风流,容仪秀美。乌发如云如锻,浅浅用几支白玉钗松松挽住,那么安静的发落肩膀,垂落人胸前。此情此景好生熟悉,是前生梦里她第一次看到水晶棺里的陈述,他就穿着这样的衣裳和插着这样的发钗。只是水晶棺里的他永远地闭起了眼睛,再俏如活人的唇也只是像活的,却其实已经不再人世。

    “陈述,我真的不会再去找宋辰仪,你要相信我。”看到活着的风华如玉的大帅哥,郑如骄有些发痴过头了,喃喃地不知自己在重复什么,执着地要人相信她。

    陈述再次点头:“嗯。”

    只是手上一顿,才继续弹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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