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间,一串串鞭炮齐鸣声,叨扰了雪后的宁静,大年初一里,四处的欢腾声不绝于耳,这热闹,这鞭炮声,也传进了南苑的正轩居中。

    霍去病微皱着剑眉,微睁开双眸,适应着光亮,酒后的脑子有些沉,喉咙里发出深沉的低吟,腰背有些酸胀,打眼处,帷帐处,即是陌生。

    昨晚的画面不由从脑海中滑过,卫长公主面如桃粉的肌颜中,端着一杯浓烈的醇香,向自己而来,醉酒中,只见得卫长公主盈盈笑容,却实在无心听懂她话语间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暗愫。

    再看着眼前这女子闺房一般的纱幔,不由心中一惊,“难道自己上了套?”

    赶忙一个翻身起来,不觉手臂被一重物压着,侧身一看,一个娇瘦男子装束的身姿,正压在自己的坐臂上。霍去病心中一阵疑惑,“周潼?!不像啊。”

    缓身而起,努力抻着头看向伏在榻边的人儿,这眉眼间的清秀,长而微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如蝴蝶的翅膀,轻盈而灵动,一双娇柔的双手与自己的手交叠着握在一起。

    霍去病心中顿然一喜,嘴角间瞬间挂上了一层明快的笑意,“小婵!”

    想到此处,霍去病眉宇间绽放开春日的明媚,不由手中用力一握,轻手拨弄起公孙小婵额前的碎发,看着她时而蹙眉,时而噘嘴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公孙小婵被脸上的碎发痒醒,又听到霍去病几声浅笑,哼唧着睁开双眸,打着哈欠看着眼前的霍去病,“你是睡好了,我在这地上倦了一夜,现在身子又酸又痛。”

    霍去病深眸凝视着一脸赖娇的公孙小婵,娇宠之意溢于言表,“你将榻让于我睡,自己却睡地毯,这么心疼我啊?”

    本一脸怨气的公孙小婵,被眼前霍去病一番不正经的模样化掉,“鬼才心疼你,一身酒气,臭死了。”

    “那你为何还拉着我的手不放呢?”霍去病紧握着公孙婵的手,在公孙小婵面前挥了挥,一副浪荡的笑容上了嘴角,让人又气又恼。

    “分明……分明是你拉着我不放。”公孙小婵结巴着,瞬间抽了手出来,心神不宁的跪在霍去病身边。

    “是么?那你也算是给本将军侍过寝了?”霍去病说罢,一阵开怀似的朗笑萦绕在屋内。

    公孙小婵一个迎身上去,捂住霍去病的嘴,恨恨的说道,“小点声!我屋外还有人呢,南苑的规矩,男儿郎卖艺不卖身,你在我这里本就犯了规矩,你想让我被驱逐出去么。”

    霍去病眉宇间飞扬起一脸坏笑,顺着公孙小婵上前的身子,揽住她的腰肢,“无妨,南苑不要你,我府要你,癞!蛤!蟆!”

    公孙小婵方觉自己被戏谑,一顿粉拳刚要落下,只听得门外传来叩门的声响。

    “婵姐姐,你在屋里么,怎么有男人的声音?”是酒儿的声音。

    “啊……没事的,酒儿,你听错了,只有我一人。”公孙小婵结结巴巴的样子,惹得霍去病一阵暗笑。

    酒儿迟迟的应了一声。

    “霍大爷!我求求你了,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若不在这南苑中装成男儿郎的样子,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公孙小婵一脸愁云。

    此话一出,霍去病原本一脸泼皮的笑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松开了圈住公孙小婵的臂弯,“对不起,我现在暂时还不能保你周全。”

    “……”公孙小婵见霍去病一脸阴沉,也停了对他的怨言。

    霍去病起身向窗口走去,久久伫立在那里。

    “你……怎么了?“公孙小婵轻声问道。

    “没事,只是在想,我一会儿如何出去?”霍去病眉梢间一个转瞬,又恢复了之前的飞扬。

    公孙小婵看着眼前这个英姿不凡的男子,他的心,如同深海一般,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双眸,犹如夜空一般,深邃的看不到底。

    “你昨儿个怎么进来的,今儿个就怎么走好了,难道,还要我雇个娇子将你送回霍府不成?”公孙小婵索性不去想他究竟有多复杂,“反正董君说过,只要攀上了这颗大树,便恢复我的自由身,我只要能回到公孙公子身边就是好的。”

    “我昨儿个,是从大门里进来的,你们一园子人喝的烂醉,竟忘记锁了大门。”霍去病呵呵的说着,“不过今日,他们未必还都是醉着的。”

    “那可如何是好。”公孙小婵不由心中着急,跺起脚来,屋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入了自己的耳,忽然想起,“你武功了得,不如你从房顶走,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可惜我穿着裘皮大氅,身子太笨重,用不了凌波微步。”霍去病一脸无赖的继续歪在公孙小婵的榻边,“好饿,有没有吃的给本将军?”

    公孙小婵一个斜睨过去,“梳妆台下有平日里藏着的杏仁酪,你填填肚子吧。”

    说着,屋外再次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这声音酒儿一般轻柔,而是急促有力的。

    “小婵公子,你可在里面?”是董信安的声音。

    “我在呢,董君何事?”公孙小婵的不由觉得大事不妙。

    “方才听酒儿说你有些感冒风寒,我来探望探望你,你可方便将门打开。”董君显然是在找个借口进了自己的房间。

    “酒儿早不多事,晚不多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孙小婵无奈的焦虑着,继而转身对霍去病下命令似的说道,“你赶紧藏在我的床下。”

    没想霍去病却微丝不动,蹙着眉说,“我堂堂冠军侯,被人发现藏于你女子的床下,传出去,我还要何颜面!”

    “那…那可如何是好?!”公孙小婵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在自己的房间内找着能塞下霍去病的角落。

    “怕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南苑不要你,我府要你!”霍去病的乌木深眸中透亮出坚毅的目光和沉稳的气宇。

    “可是……你方才还说,不能护我周全。”公孙小婵停下了翻箱倒柜的动作,一脸认真的望着霍去病。

    霍去病的眸子一沉,嘴角间透出一丝苦笑,对着公孙小婵说道,“开门去吧。”

    公孙小婵此时不知道为什么,霍去病像是有一种魔力一般,吸引着自己去相信他,听了话,只得点点头,去开了房门。

    屋外,董信安一身素衣飘然而入,后面跟着酒儿,见到公孙小婵无恙,破涕而笑,“我刚才听你吞吞吐吐的样子,全然不是平日里那样干脆的应答,心里吓的噗通一番,只怕是公孙家……”

    酒儿还要说下去,却被董信安一个怒目斥回。

    董信安绕过屏风,见得霍去病一身玄色裘皮大氅立于屋内,眼神中没有惊讶,确是掠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我当这大年初一是哪位贵人光顾了我南苑,没想到确是稀客。”董信安一副生意人的模样又端了出来,谄媚的笑容挂在宽唇之上。

    “董君客气了,昨晚喝的有些多,来找小婵姑娘聊了两句便是。”霍去病收起了之前的玩世不恭,一脸阴冷的看着眼前冷艳的董信安。

    “霍少将军,身份显贵,深夜来我南苑中,与我园子中的男儿郎彻夜攀谈。只怕,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对将军的名声甚有影响。”

    “我霍去病素来我行我素,董君有话不妨直说,何须绕弯子。”

    “霍将军果然豪情。”董信安示意酒儿和公孙小婵回避。

    公孙小婵和酒儿领了意思,关了房门,退到了正轩居的院中,脚下的积雪比起昨夜厚实了许多,踩起来吱吱作响,公孙小婵的心境却忐忑不安,时不时的瞅着房内的动静。

    待屋门彻底关了,公孙小婵和酒儿的脚步挪到院子中后。董信安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霍少将军,终究是没过这美人关呢。”说罢,掩着袖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是么?倘若昨夜不来,岂不是枉费了董君的一片心意”,霍去病心照不宣的回应道,“还要谢谢董君为在下留的门。”

    听到此处,董信安越发的笑意浓然起来,“霍将军果然是聪慧之人,董某的这点心思,也全被你猜中了。”

    “都是心明之人,董君这次想要什么,不妨直说。”霍去病捡起梳妆台上的一把玉簪,一串玉玲珑摇摆出灵动。

    “信安是个生意人,没有利的事情信安不会做。信安想要的东西也极简单,保我南苑中一屋子男儿郎的安稳,朝中势力变化莫测,若背后没有过硬的大势力,信安怎敢在这烟花巷柳中守着我的规矩,护着我的人。”董信安眉宇间的平淡,好似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那董君觉得,我霍去病为何要蹚这浑水。”

    “我可替霍少将军,护公孙小婵一世周全。”董信安说着,紫色眸子中的犀利放着异样的寒光。

    “这种眼神,这像大漠上的狼,果敢睿智,寒气逼人,看来,他的确不是一般人,他究竟是谁?”霍去病迎着董信安的眸子,暗暗的思量。

    “想必霍少将军定在怀疑我的身份,其实大可不必,我一个生意人,动不了大汉根基,误不了国家黎民,只求周全于世,而我,也能为将军提供将军想要的东西,你我合作,对将军,对在下,都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董信安的眸子中柔和了下来。

    “好,我只要小婵一世周全,至于其他,不误国伤民,我都可以答应。”霍去病说罢,朗笑着出了正轩居。

    公孙小婵见了霍去病的身影,冲了上去,轻声道,“你和董君都说了什么,他有没有很生气?”

    霍去病抿嘴一笑,眸子中尽是宠溺,“你猜呢。”说罢,从园子的正门大摇大摆出去,经过前院时,公孙小婵听到男儿郎们惊叹的呼声和丫鬟们的花痴般的喊叫声。

    “至于这般招摇过市么?!”公孙小婵斜睨着前院的房梁,没好气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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