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茬子”任知节叹了口气,拨了拨灯芯, 垂在灯台半死不活的火光忽地亮堂了起来, 飘摇的火光将坐在她对面的两个少年人笼罩进来, 一人头戴抹额,后垂马尾, 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另一人刺猬短发,身披红甲,浓眉大眼, 颇为英俊, 他看了看任知节,再看了看身边的马尾少年, 疑惑着问道:“子龙, 你们……认识?”

    任知节还未答话, 马尾少年已经皱着眉道:“我从未见过这位姑娘。”

    任知节木:“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赵子龙……”

    在她的印象中, 赵云征战之时一身银甲银袍, 手持红缨枪, 身跨战马照夜玉狮子,在血雨厮杀之中宛若疾速飞过的银色流星,要多拉风有多拉风;平时则是普通不过的武人打扮,有姑娘看见他生得俊朗, 朝他丢花儿, 他还会惊慌失措地低下头, 牵着他的照夜玉狮子立马逃出姑娘的包围圈。

    如今……这个看样子马上就要出道的赵云,让她懵逼了许久,待起义军已经远吕智军彻底击溃,十二台村的村民将他们迎入屋中,她才反应过来,也许……这换了一个世界,这些人,也换了皮儿,换了芯儿,没有换的,就是名字吧。

    她垂下眸,想到了郭嘉。

    瞎了一年多,郭嘉的相貌其实她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眉眼秀气,唇角天生向上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不过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的郭嘉,除了名字,应该跟那个郭嘉,没有丝毫的相像吧。

    她正想得入神,耳边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她侧过头去,赵寡妇正端着一笼热腾腾的馒头进了屋来,赵云和真田幸村应当是长途行军,饿得狠了,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真田幸村更是立马站了起来,迎上前去,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接过了笼屉。

    赵寡妇满脸的笑,道:“听几个起义军兄弟说你们带的干粮早在路上就吃完了,所以我们大家凑了所有的面粉,蒸了些馒头,慰问你们。”

    真田幸村将笼屉放在了桌上,先拿了一个,一口吃掉了小半边,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大家了,之前在姊川跟远吕智军对峙得久了,所以干粮都吃完了,大家都是饿着肚子打到古志城的,还以为能立马跟其他几支起义军汇合,蹭些干粮吃,没想到我们却是最先打过来的。”

    赵寡妇闻言愣了愣,随即眼中带喜:“起义军都要打过来了?”

    “我们兵分四路,冲开了远吕智布下的重防,在古志城下汇合,发起总攻。”赵云说道。他吃相比真田幸村文雅一些,将馒头撕碎,放入最终细嚼慢咽。

    真田幸村已经解决了第二个馒头,朝第三个伸出了魔爪,赵云皱了皱眉,道:“幸村,这位直接姑娘还没有吃东西。”

    真田幸村的手怏怏地缩了回来,看了看赵云,再看了看任知节。

    任知节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晚上用过晚饭了,现在不饿。”她顿了顿,唇边翘起了弧度,“吃了荷包蛋肉片汤还有蒸腊肉。”

    长途行军连干粮都没得啃的真田幸村和赵云:“……”

    半夜这么一番折腾,起义军刚狼吞虎咽地吃完馒头,天就已经蒙蒙亮了。

    任知节上半夜睡足了,天亮之时还有些精神,她只洗了个脸,将脸上的血污擦了干净。

    酒虫儿一直在她脚边打转转,她便顺手将桌上剩的半片荷包蛋撕碎了,喂到酒虫儿嘴里,酒虫儿吃饱喝足,轻轻巧巧地跳到了趴在桌上睡觉的真田幸村头上,用尾巴盘住了身体,开始打盹儿。

    真田幸村应当是长途跋涉又经历一场大战,疲惫异常,被一只猫占了脑袋也没醒过来,呼噜打得震天响。赵云躺在椅子里,双手环抱胸前,闭着眼睛小睡,那柄青色龙纹枪被他抱在怀中,枪刃上前一页沾上的血迹还未擦干净,已经凝固了起来。

    任知节抻了个懒腰,便一手提着枪,推了门出去透透气儿。

    十二台村每位村民家的院子里,都横七竖八地躺着补眠的起义军,夜里村头屋子着的火也被扑灭了,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以及一缕缕直上天穹的黑烟。道旁的胡杨被大火烤焦了一般,看上去更为狰狞,空气有些浑浊,连着朝阳都看得不甚清晰。

    她所在了院子里的小马扎上,看着母鸡带着小鸡在院子里寻觅吃食,公鸡扑扇这翅膀跃上了篱笆,晃了晃硕大的鸡冠,仰着脖子,打了一个响亮的鸣。

    鸡鸣穿透了空旷而安静的晨间荒原,院中和衣而睡的几个士兵不耐地嘟哝几句,翻了翻身,又继续自己的睡梦。

    任知节手托着腮,从浓雾中艰难地寻觅着模糊不清的阳光,然后看见道旁的胡杨之后模模糊糊的一队人影,她眯了眯眼睛,勉强看清了那队人马高举着的紫色旗帜。

    “那应当是织田信长的人马。”

    她身后响起了一个沉稳的男声,她扭过头去,赵云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身后负着枪,靠在门框上,望着那队正缓缓朝这个方向走来的队伍。

    “织田信长?”任知节愣了愣。

    “昨日我已经飞书传信给其他三支起义军,告诉他们在十二台村汇合,织田信长回书说今日晨间会赶过来,孙柏符晚一些到,我们三支队伍先从正门发起猛攻,而潜入古志城的郭奉孝队伍则会与我们里应外合,破开古志城。”赵云道。

    任知节一听郭嘉的名字,便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她皱了皱眉,然后又道:“你将这些消息告诉我,不怕我是古志城派出来的奸细?”

    赵云朝前走了几步,道:“虽然我印象中从没有见过知节姑娘,却总觉得知节姑娘是可信之人。”

    任知节一愣,笑了笑:“你的直觉未免太过草率。”

    “大概吧。”赵云侧过头来看她,此时,一缕阳光正好破开了重重雾霭,照在了他的脸颊上,也让任知节的眼前一阵恍惚,“方才我睡了会儿,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似乎与知节姑娘交战过,也一同喝了酒,应当是在春季的许都,满城柳絮,人声鼎沸,梦里知节姑娘说,用枪之人,也应怀着一颗与手中长/枪一般刚直的心,如此才不负手中利刃。所以,我相信知节姑娘。”

    任知节愣了愣,手指微微颤抖了起来。

    建安元年,刘备被吕布赶出下邳,带着手下将领投奔许都曹操,任知节在酒楼上看见了负着枪牵着马的赵云,死活缠着人家喝酒。

    那时正是许都城柳絮,不胜酒力的赵云被任知节灌得眼神恍惚,满脸红晕,任知节也喝高了,却还是不停让曹丕斟酒,曹丕脸上不悦,但也没有拂逆她的意思。

    那时候,任知节还是许都城中引得万千少女倾心的飒爽女将,赵云还是随着刘备东奔西走的千夫长,曹丕也还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人,大家还是初时的模样,还没有改变。

    任知节说:“咱们许都的姑娘,最是直爽不过,喜欢谁,就会朝谁扔花,每次我征战归来,总是收了满怀的花回家,子龙兄不必害羞,收了花,插瓶子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赵云忙不迭摆手:“如今天下动荡,我定是随主公四处漂泊,无法娶妻,既无此意,定是不能随随便便收下人家姑娘的花。”

    任知节笑了几声:“也是,你是个用枪的,用枪之人,也应怀着一颗与手中长/枪一般刚直的心。子龙兄,你以后一定会名扬天下的。”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若不是赵云提起,任知节都记不太清楚了,她缓缓从小马扎上站起神来,与赵云对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赵云为什么会梦见这些,所有人都会这样吗,郭……郭奉孝也会这样吗。

    而此时,织田信长的队伍已经走到了胡杨树旁的大道上,军队战靴踏在地上所发出的响声,让征战多年的士兵们立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匆匆忙忙提着兵刃起身,在看清楚对面队伍的旌旗之后,松了口气,还有个别的士兵高声喊道:“那是织田大人的队伍!”

    赵云朝那边看了看,然后又侧头望向任知节:“知节姑娘请随在下来。”

    任知节长呼一口气,提着自己的兵刃,随着赵云走出了院子,朝那队人马走了过去。

    那支队伍穿着日本士兵常穿的胴丸,最前列的,是手持□□的□□队,这支□□队任知节再熟悉不过,那时还是骑兵为主,织田信长引入西洋□□,让一些保守派的家臣们很是质疑。后来武田胜赖包围了长筱城,德川家康来信求救,她与织田信长率领军前往长筱城驰援,那一仗□□队立下大功,堵上了那些老家臣的嘴。

    她看着这些手持□□的年轻士兵,心中感慨万分,而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赵将军,光秀率先头部队赶来,信长大人晚些时候到。”

    她侧过头去,看见一个身着轻便紫色铠甲,腰间配有太刀的年青将领,他正与赵云说话,似乎察觉到任知节的目光,微微侧过了头,正与她双眼对视。

    他一头长发如瀑,相貌俊美,眼中带笑,看上去温文尔雅,一点也不像一个驰骋沙场的武将。

    任知节与他对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却听见系统提示音又响起:“明智光秀,织田氏家臣,现起义军大将,四星级重要人物,建议攻略。”

    任知节:“????”

    她一脸惊恐地扭过头去,那长发飘飘的俊美青年对于她如此惊恐的眼神似乎有些诧异,然后又朝她笑笑,带有几分安抚意味。

    任知节嘴角不住抽搐。

    明智光秀?

    这货是明智光秀?

    在本能寺放了一把大火,抱着她一起死在火中的明智光秀??

    她张了张嘴,然后把“特码的你不是秃了半边脑袋吗现在这个黑长直是怎么回事”给咽了回去。

    最正经不过的赵云都能一副出道明星的造型,剃了月代头的明智光秀再长出黑长直……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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