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凤梧回到了书房坐下,耶律弥勒走进房里,为他磨墨。

    李凤娘心里叹了口气,转身,顺着瓦面飞檐,在李承祖的助力下,离开了听雪楼副楼的楼顶,回到了恭安郡王府。

    恭安郡王赵惇依然在熟睡。

    李凤娘愣愣的坐在梳妆台前,许久许久。

    忽然间泪流满面。

    有些故事,讲不完那就算了罢,有些心情在岁月中早已经不辨真假,如今只剩下荒草丛生的心里,再也没有了少女时代的鲜花。

    好在我曾经拥有过那些青春梦里花。

    听雪院里,直到屋顶上那个奇怪的人儿消失,文浅墨也没有作声。

    只是默默的看着那里。

    仿佛那个奇怪的女人还在那里。

    不知道为何,文浅墨觉得,一定是自家官人做了对不起的她的事情,结果却是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痛苦,但是她是谁呢?

    直到此刻,一直在案中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李巨鹿才走到文浅墨的身边。

    轻轻的道:“想知道她是谁吗?”

    黑塔一般的李巨鹿,也有细腻的一面。

    他早就发现了李凤娘和李承祖,却一直没有惊动。

    只是在暗中提防。

    毕竟李凤娘太反常了,不像是要对小官人不利的样子。

    文浅墨犹豫了下,“你认识?”

    李巨鹿苦笑,“她啊,她叫李凤娘,和小官人的名字一字之差。”顿了下,依然很轻的说道:“或许你知道这个名字,或许你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她另外的身份,恭安郡王嫡妃,定国夫人,一个原本是要成为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的女人。”

    文浅墨愕然。

    疑惑的看着李巨鹿。

    李巨鹿两手一摊,“别看我,我知道的事情确实多,但没有小官人的话,我都不能说。”

    文浅墨沉默了,没有追问。

    官人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

    ……

    李凤梧没想到,恭安郡王赵惇还没离京,兵部侍郎韩侂锵竟然来主动拜访自己。

    当然,引路人是韩侂胄。

    而且谈的事情竟然和自己想的如出一辙。

    韩侂锵也在担心恭安郡王赵惇去到荆湖南路后会兴兵造反。

    不得不说,这位兵部侍郎不是个池中物,竟然也能看到这一点,于是和他推诚置腹的谈了一番,却发现两人对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办法。

    恭安郡王已经被贬,总不能再上奏官家,把恭安郡王贬到其他地方去吧。

    这样一来,官家反而会怀疑自己的用心。

    今后赵惇出了任何事,上奏的人都脱不了嫌疑。

    所以这件事,只能被动的准备。

    好在韩侂胄是兵部侍郎,手上有一些权柄,两人细谈之后,有了一些比较概括的防范措施——聊胜于无,如果到时候赵惇真的在李道和林宗棠支持下造反,这些措施基本上没什么鸟用。

    毕竟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基本上没有什么兵力。

    毕竟光化军可以扼守襄阳等地的要害,阻止四川那边的兵力勤王。

    两人都只能暗暗祈祷,赵惇不会这般破罐子破摔。

    只是李凤梧没有告诉韩侂锵的是,自己并不担心恭王赵惇,这个神经质怕是没这个胆气,自己担心的是大宋母老虎李凤娘。

    女人一旦疯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若是李凤娘怂恿赵惇,在说服了李道和林宗棠,再有李睿执掌的天逐军,造反真有可能——如果能够快速碾压江南西路的防御进入江南东路拿下临安。

    那样的话,赵惇必然登基为帝。

    而李凤梧,也将成为黑暗中真正的皇帝。

    李凤娘,一个有着吕武风采的女子,这个大宋母老虎,绝对是个可怕的女人。

    而那一天的李家,将是和赵惇共治天下的大宋第一世家。

    这就是个很强大的理由,只要李凤娘提出,李道很可能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只是这一切,都只能是猜想。

    而且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官家。

    所以李凤梧干脆不再去多想。

    先筹谋将赵恺洗白上岸的事情——这个关键还是在赵汝愚身上。

    自从赵惇被贬,赵汝愚虽然还躲在临安赵惇的房产里,但已是惶惶不可终日。

    背叛了赵恺的赵汝愚明白,如今赵恺将为储君,自己怎样都不可能有好下场,可他偏生没有任何办法,赵汝愚不是柳子承。

    赵惇虽然被贬,但柳子承毕竟是中书舍人,更是成为了士大夫。

    就算赵惇成为储君,一时半刻也拿柳子承没办法。

    但他赵汝愚,虽然是乾道三年的状元,也在中枢任职,但并不是士大夫,背叛了赵恺,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赵汝愚是彻底懵逼。

    而一直盯着赵汝愚的李凤梧也知道,赵汝愚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

    赵惇要离开临安,自顾不暇,那顾得上他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所以李凤梧开始筹谋。

    等耶律弥勒磨好墨,李凤梧拿起一张宣纸,围绕着赵汝愚和赵恺,作了一张关系图,然后一步一步勾勒,最终确定了计划。

    要让赵恺洗白上岸,赵汝愚就必须死。

    但是怎么死是个学问。

    学问的东西李凤梧从来不担心,很快有了计较,让耶律弥勒去将李巨鹿唤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了后,却见李巨鹿并没有离开。

    诧异的问道:“怎么了,不忍心下手?”

    李巨鹿摇头,瓮声瓮气的道:“不是,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李巨鹿犹豫了下,还是说了。

    李凤梧愣住了,“她来了?还被浅墨发现了,而她又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李巨鹿苦笑,“可不是。”

    李凤梧陷入沉默。

    按照自己得到的消息,赵惇明日就要离京,今夜李凤娘却来偷偷的看了自己一眼,她想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李凤梧忽然想起了赵惇到玉皇山代天子行事籍田祈年礼的时候,自己和李凤娘在苏堤西湖上面的那番话。

    忍不住扪心自问,难道她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因恨生爱?

    然而自己和她,终究只能有缘无分。

    谁叫她是大宋皇子的嫡妃,而自己是大宋的臣子呢。

    人生就是这么讽刺。

    忍不住苦笑,这就是个忧伤的事情了。

    男人和女人,得不到的才是最为美好的……

    所以,李凤梧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嗯,这真的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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