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大兴殿。

    “辽东战事如何了?”隋朝开国皇帝杨坚,端坐在龙椅上,沉声问道。

    兵部尚书柳述闻言离开座位走到大殿正中施礼答道:“启奏陛下,汉王杨谅、上柱国王世积率军从临渝关出塞,奈何正碰上连日大雨,后方粮草运输困难,军中缺乏食粮,至柳城之时,不巧又遇到了疾疫流行,多有折损,暂时驻扎在柳城修整。而水军总管周罗率军从东莱渡海向平壤城前进,不料途中碰上了大风,船只不堪风浪侵袭,多被吹散沉没,周总管已经紧急靠岸,上报朝廷,等待下一步指示。”柳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杨坚听着柳述的报告渐渐皱起了眉头,这一仗还未正式开始便遇上了这么多的天灾**,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就这么放过高句丽?

    战事不顺,显然杨坚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殿内众人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大气都不敢出。

    杨坚思考良久,对着柳述问道,“王世积所属运粮官是何人?”

    柳述心下一惊:“陛下万万不可,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次战事实在是太过仓促,二月乙巳突发战事,距离如今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根本没有先行准备筹集粮草。如今运粮官不仅要从各地筹集,还要兼顾调拨粮草,不巧又遇上连日大雨,道路泥泞难行,实在不能说是运粮官的责任啊!”

    杨坚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述:“朕还没有说要运粮官如何,柳爱卿为何如此急于辩解?”

    柳述顿时语塞,呆呆地站着不知应该说什么。

    “罢了,此战粮草之事确非官吏之罪。柳爱卿退下吧。”杨坚摇了摇头,又对着所有人说道,“诸位以为辽东战事该如何?”

    柳述退回座位,诸位大臣摸不清杨坚的真实想法,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说活。

    杨坚看着下面一片鸦雀无声的样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眼看杨坚的神情有些不妙,自知身为兵部尚书肯定难辞其咎的柳述,屁股还没坐热又赶紧出列:“启奏陛下,微臣以为高句丽乃小疾尔,不住挂齿。蕞尔小国,位于辽东边陲,远离中原,故而不知王化。陛下所言极是:辽水之广,何如长江?高丽之人,多少陈国?我朝大军新锐之师,未尝一败。兵锋所指,无往不利。想必那高句丽王高元见识到我朝兵多将广之日便是上表谢罪之时。”

    杨坚默不作声,不知心思如何?柳述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朝心腹大患乃是突厥,突厥国土辽阔,全民皆兵,民风彪悍。阿史那染干此时虽然较为亲近我朝,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阿史那染干在都蓝可汗,达头可汗的联手攻击之下恐怕撑不了多久。突厥内部分出胜负之时,势必南下中原,陛下不可不防啊!”

    “突厥内部不稳,势力众多,分化拉拢倒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阿史那染干,朕要的只是他的名号,他的实力越弱越好,即便是一人前来大兴城,朕也会承认他是我朝附属,亲自以宗主国的身份接待他。”杨坚摩挲着龙椅扶手,淡淡道:“高句丽不服王化,自然需要教训,弱小不是逃避制裁的理由。内史省拟旨,拜王世积为凉州总管,命杨凉王世积于柳城修整,待瘟疫过后继续前进。运粮官抓紧时间,除了大军必须的口粮以外,绕过疫区,直接将军粮运抵营州,若在瘟疫结束之前不能完成,军法从事!周罗在避风港等待风浪过后自习前往平壤,军情如火,不必再次请示。”

    内史令杨素起身称是。

    杨坚吩咐完此事,环顾在座的诸位大臣,见无人奏事,出声问道:“太子近来可好?”

    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声,最近陛下多次表达了对太子的不满之意。今日这样问却不知为何?若说过的好,陛下这么多次惩戒还能过好那不是说明太子完全没有把陛下的话放在心上?若说不好,太子之尊都过得不好?那还要怎样才算过得好?岂不是只有……众人都摸不透杨坚的想法,都不敢说话。

    “嗯?朝中竟无一人知道太子近况?”杨坚冷哼,众人唯唯。

    “哼!既如此,散朝吧!”杨坚说完拂袖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纵有百般疑问也不方便在大殿内议论。杨素干咳一声,率先起身走出大殿,众人随即鱼贯而出不提。

    杨坚迈着大步回到后宫,独孤皇后亲自迎了上来。

    “陛下今日怎的这么早就下朝了?”独孤皇后边替杨坚褪去繁重冗杂的衣衫,边询问道。

    “谅儿行军不利,朝廷又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故而退朝早了些。”杨坚避重就轻,大张双臂,任由独孤皇后施为。

    “谅儿?”独孤皇后手停顿了一下,“陛下不是因汉王年少,把军权全部交给高仆射了吗?高仆射当初并不想去,陛下强迫他去,臣妾就知道他肯定会找个借口,无功而还的。”

    “伽罗。你怎么连这个也能怪罪在高熲身上?最近你是不是有些太针对高熲了?”杨坚苦笑,“这次是谅儿遇上了天灾,阴雨连连,又不巧遇上了瘟疫,才不得不停下来的。”

    “陛下那可说不准啊!”独孤皇后眨了眨眼睛,顾左右而言他,“陛下知道吗?高仆射的爱妾给他生了个男孩。”

    “哦?你怎么知道的?”杨坚高兴地说道,“高熲居然不告诉朕。早知道高熲将有孩儿降生,朕也就不让他上前线了,辽东战场也不是非他不可,刚生下孩子就把孩子他爹送去辽东,朕做的有些不地道啊!”

    “哎呀不成,朕得把他召回来,反正辽东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起来。”杨坚来回踱了几步,击掌说道。

    独孤皇后冷眼看着杨坚的举动,脸上没有丝毫喜色。杨坚有些奇怪,问道:“伽罗为何有些不悦?”

    “陛下,还记得前不久高仆射夫人去世时,臣妾请陛下为高仆射娶妻之时,高仆射是怎么说的么?”独孤皇后淡淡地问道。

    “嗯?”杨坚回忆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高熲夫妇夫妻情深,不愿续弦,这又如何?”

    “陛下似乎记得不清楚了,臣妾可是记得很清楚呢!当时高仆射自言已老,退朝之后,唯有吃斋念佛而已,娶妻纳妾非他本愿。说的就好像臣妾提议为他娶妻,是要害他一样。”独孤皇后嘟着嘴,尽显小女儿姿态。

    杨坚从独孤皇后身后张开双臂环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伽罗还记着这事呢,朕当然知道伽罗没有害他的心思,伽罗怎么会加害朕的肱股之臣呢?更何况高熲还是你亲自大力推荐给朕的,高熲肯定也不会以为皇后有意加害与他。”

    “陛下还记得高仆射是臣妾推荐的呐。”独孤皇后偏过头,在杨坚脸颊上蹭了蹭,“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虽然高仆射是臣妾举荐之人,高家也一直是独孤家的宾客。陛下也知道,独孤家落难之时,唯有高家依然与独孤家保持了紧密的联系。凡此种种,高家从未负独孤家,臣妾也报答了高家,高家与独孤家亲密如斯。即便如此,但是臣妾还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阳县伯与国丈旧事朕自然知道,因此朕才像信任你一样信任高熲,伽罗有话但讲无妨。”杨坚轻轻晃了晃怀中的璧人,宠溺地说道。

    “本来臣妾不该参与其中,但是为了江山社稷,臣妾不得不问一句,陛下还应该信任高颎吗?”独孤皇后看着杨坚的眼睛,“之前,陛下想为高颎娶妻,高颎心存爱妾,以年老为说辞进行推脱,当面欺骗陛下。现在他的谎言不攻自破,如果当初他直言心有爱妾,无意续弦,陛下也不会逼他。如此小事尚且欺瞒,陛下怎能再信任他?”

    杨坚闻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再者说,此番征高句丽,高仆射最开始就是反对的,如今大权在握,欺上瞒下,以诸多借口为拖延,怠慢军心,令朝廷做出错误判断也未必不可能。”

    “不会的,不会的。高熲从没有令朕失望过。”杨坚松开怀抱,似是说给独孤皇后听,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显然已经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独孤皇后察言观色,转移话题道:“陛下,昨日昭儿来信了,似乎说是遇到了有趣的人呢!”

    “哦?有趣的人?信在哪里?取来给朕看看,昭儿自幼养在宫里,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肯回来。”杨坚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坐了下来,笑着说道。

    独孤皇后取来信件,递给杨坚,自己则绕到椅背处给杨坚揉起了肩膀。

    “你呀你,多少年了,朕说过那么多次,这种事情你还是亲力亲为。这种事情,让下人来做不就好了?”杨坚嘴上抱怨着,身体却是很老实,舒舒服服地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

    “陛下教训的是!奈何臣妾也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了,改不过来了!”独孤皇后抿着嘴笑道。

    杨坚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拆开了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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