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闲居阁。

    这个带着闲字的院落,却成了囚禁老夫人的地方。

    相隔数月,老夫人身旁的丫头换了一批又一批,换来换去,谁也不知道哪个丫鬟是大夫人的人,哪个丫鬟是琳琅托付湘姨筛选的值得信任的人。反正这些丫头中,没有一个是老夫人的。

    “荌荷妹妹,前几天给安歌安舞提亲的媒婆子,那个气势,是想踏破金家门槛儿。”大夫人由丽儿搀扶着,而在丽儿的手中却提着一个棕色的平盖瓦罐。她瞥了刘氏一眼,接着说道:“搬回金家前,可没有这个场面吧!女儿啊,寻个好人家是一辈子的福分,比如帘珠身旁的那个丫头,嫁到南镇没一个月,就生病去了!”

    看似平淡的话语带着威胁的味道,刘氏猛个丁的一哆嗦,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大夫人高瘦的背影。

    大夫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安歌安舞都已经被她完全掌控。若是刘荌荷安分些倒也罢了,若是她表现出那么一丝的敌意,恐怕安舞就会像翠儿那样,死的不明不白!

    金家,不乏闲言碎语。翠儿的真实死因早已像散落的豆子,传遍每个人的耳朵。她哪是得了重病?分明是被李长天活活地、惨绝人寰地虐待致死!

    “安歌安舞的婚事还望姐姐多操心,荌荷妹妹自然谨遵夫人的吩咐!”刘氏不声不响的站了队,大夫人在去闲居阁的路上提醒自己,接下来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只是,她为什么要将我牵扯进去呢?

    刘氏布满皱纹的眼角带着不安,这个比大夫人年轻许多的女人,却被命运折磨的完全看不出往日的滋润。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北苑正厅门口。

    丽儿早早的打开房门,让清新的空气换出刺鼻的腥味。大夫人捏着鼻子,踮起脚尖向里看了一眼,摇着头不由得感叹人生多变。

    曾经,老夫人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老了老了,反而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吃喝拉撒全部在床上完成,没了檀香的遮掩,屋里什么味道都有。

    琳琅啊!你可真够狠的!

    感觉刺鼻的味道逐渐散去,大夫人才抬起步子走进屋内。想起之前在老夫人那受过的气,大夫人脸上的冷意越发凝重。

    刘氏虽然听说了老夫人中风的事情,心底却还是带着惧意。刚刚踏过门槛,便看到大夫人接过丽儿手中的褐色平盖瓦罐,向前一伸,道:“荌荷妹妹,你初次见老夫人,没个礼物带着怎么行?这鲤鱼汤就由你拿着吧!那可是我精心熬了三个时辰的浓汤,老夫人喝了肯定会高兴的!”

    大夫人狡獬的月牙眼眯成一条缝,看得刘氏越来越忐忑不安。见她心存顾忌,随即笑道:“妹妹是在害怕我借你的手毒害老夫人?”

    刘氏一听,顿时乱了阵脚,急忙接过大夫人手中的瓦罐,连连说道:“没有,没有!姐姐的好意妹妹不敢曲解,方才只不过在想,如此夺人果实,实在是过意不去罢了。”

    微妙的变化让大夫人脸上笑开了花,“你我既是姐妹相称,自然要坦心相待!”

    这话说的,倒成了刘氏不对了!

    须臾,迟夫人提着一个玲珑的包裹出现在北苑门口,见大夫人和刘氏在门口推推让让的,莞尔一笑走上前去。“姐姐怎么还不进去?莫不是在等着妹妹们到齐了?我听说帘珠去了药房,那个童医师和朱蓉姐姐好像有了治疗……”

    迟婧媃看了刘氏一眼,将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冰肌散”咽了回去,接着说道:“好像是有了治疗帘珠病症的解药。”

    大夫人会意的笑了,看了两人一眼,平淡的说道:“那我们就先进去吧,没有外人说起话来自然更加惬意!”

    平坦的石板路上,炽热的太阳高高挂着,远远看去像是撒了一层水,让人眼生错觉。

    琳琅和安舞在宽敞的马车中有说有笑,丝毫看不出两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琳琅妹妹,自从你成亲后,家里是越来越冷清了。上次见面,还是你给老夫人送药的时候,想起来已是半月有余。”

    安舞的话倒是提醒了琳琅,她掀开门帘,对着车外说道:“言香,你去一趟药铺。把为老夫人准备的药汤带上。既然要回金府,就顺便把药给老夫人送去。”

    “是,小姐!言香这就去!”言香应了一声,调转方向朝着药铺走去。

    路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琳琅和安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短暂的寂静时不时地夹在其中,好不尴尬!

    刚到金府门口,便有男仆过来放下脚踏,紧接着,两个丫头扶着琳琅走下马车,待安舞也下车后,其中一个看起来机灵古怪的丫头开口说道:“大夫人吩咐奴婢在这儿等着两位小姐,说是回来了,就直接去闲居阁老夫人那!几位夫人都在那等着呢!”

    北苑,大夫人咯咯地笑着,而那个她以前最惧怕的老夫人,却阴沉着满是褶子的老脸,气的浑身颤抖。

    “您知道那个被您孙子收为义女的是谁吗?是当年您最讨厌的金小七!”大夫人贴着老夫人的耳朵,尖细的声音直接穿破苍老的耳廓。

    听到这句话,老夫人尚未有过激的反应,而那刘氏却猛地抖了抖身子,蹬蹬蹬后退几步,扶着墙角差点蹲在地上。

    大夫人始终注意着刘氏,薄薄的唇微微勾起,带着盈盈笑意,来到刘氏身旁。来北苑之前,她就做好了预防,此时刘氏心里肯定徘徊在抉择之中。就是不知她能否想的通了!

    “哦!我想起来了,当年林依斓身旁的那个烧火丫头,老夫人还记得吗?”大夫人起刘氏冰凉粗糙的手,走到老夫人跟前。“她为老爷生了一对龙凤胎,被我接回了府上。听说有机会见老夫人,赶紧准备了一坛鲤鱼汤给您补补身子!”

    刘氏微鼓的眼角带着犹豫,大夫人见状,提起声音敦促道:“还不快把鲤鱼汤给老夫人送过去!”

    一碗鲤鱼汤?

    老夫人并不领情,从鼻子眼中冷冷哼了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提起拐杖,就要抽向刘氏羸弱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刘氏手中的鲤鱼汤就要打翻在地,大夫人急忙一声呵斥:“老夫人!”

    见老夫人收手,大夫人接着说道:“想必您已经知道了,琳琅那个贱丫头害死了您的曾孙子,她现在又想要害你,刘氏的心意,就不能领了吗?”

    此时,琳琅恰好来到了门外,将大夫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领路的丫头赶紧跑进屋里,报备一声,又匆匆跑了出来。

    “呵!来的倒挺及时呢!”

    大夫人冷呵一声,将微乱的襟带舒展整齐,接过刘氏手中的鲤鱼汤放到方桌上,转身坐到了老夫人对面的楠木椅子中。

    不消片刻,琳琅与安舞一前一后走进屋中,抬头瞥了大夫人一眼,招呼也不打,竟然直接坐到了老夫人的身边!

    “刚才,我好想听到有人说,是我害死了老夫人的曾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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