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寰与清韵回转冷杉红叶居的路上,一路无言,尘寰保持着沉默,清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清楚那扇子对尘寰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清楚,尘寰已经决意真正的入世了。她的内心很矛盾,想阻止尘寰,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如此的自私,而且就算这样做了,也已经不能阻止尘寰了。

    快到冷杉红叶居了,走在尘寰身后的清韵,看着尘寰的背影,内心还是闪过一丝的犹豫,但随后立即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尘寰,而尘寰也因此停了下来。清韵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尘寰,贴在他的身后。

    “韵儿,你不开心么?”尘寰淡淡的问道,他不再说韵姑娘三个字。

    “不要离开这里,不要入世……”清韵的声音很低,似是怕尘寰听见一般。尘寰听了,半晌儿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担心些什么。”

    清韵的头轻轻的蹭着尘寰的背,喃喃道:“韵儿不想你与先生为敌。”

    尘寰淡漠的问道:“你是怕我毁了他的梦想么?”

    “不,和先生为敌,你会死的,你不是他的对手。”清韵道出了她真正的担心,话说到这里,两行清泪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尘寰轻轻的挣脱清韵的拥抱,转过身来,挽住她的手在自己的胸前,而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与他为敌了?”

    “那……公子?”清韵倚靠在尘寰的肩上,微微抬头看着尘寰,她不明白尘寰的话。

    尘寰替一边替清韵整理着乱掉的发丝,一边柔声问道:“韵儿也相信付流尘的那个梦么?”

    “梦……”清韵想了想,道:“先生说过,古往今来,哪一种政策,哪一种变法,都要有一个开始。不能说世界上不曾存在过,就说它不可以。”

    “我要的是韵儿的答案,不是他的。”尘寰依然是轻轻的问着。

    “我……”清韵蹙眉,神色变得有些黯然,低低的说出一句话:“先生若想做,就必然做得到。”

    “是么?”尘寰轻轻一笑,抬头仰望苍穹,而后低头看着怀中的清韵,道:“傻瓜,你在他身边太久了,真的就以为他是无所不能了么?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也是不信他的那个梦的。”听尘寰这么说,清韵不语,只是闭目倚靠在尘寰肩头上,一动也不动。

    只听尘寰幽幽的说道:“日月更替,四季变换,生老病死,历史都变成了发黄的书卷,万物都在变,不变的,只有人心,只有天道。以一人之力对抗天下人的心,如此的逆天而行,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不是尘寰欲与付流尘为敌,而是付流尘欲与天下人心,欲与天道为敌。是他自取灭亡。”尘寰说出这番话,看清韵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他一笑,抢先道:“我知道他的初衷是好的,欲与大恶换来千秋万世的大善,可是谁能保证这大恶带来的不是千秋万世的大恶呢?每一个生灵,都有活着的权利,活生生的人,不是冰冷的棋子,可以任他摆布,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他所说的大善,而成为牺牲品呢?”尘寰低头看着清韵,沉默了一会儿后,低低的问:“韵儿你愿意么?”

    “我……”清韵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尘寰看着她,苦笑,而后抬起头,看着远方,慢声说着:“付流尘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可以负他。这就是我的傻韵儿要说的话么?”听到尘寰的这句话,清韵微微一震,因为这正是她刚刚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看着清韵的表情,尘寰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轻声道:“韵儿,你太傻了,如果付流尘真的当你是女儿,那就不该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知道付流尘无情,可是对自己的女儿可以无血无泪的面对,这却是我没有料到的。可是不管如何,他对韵儿都是有大恩的,韵儿想要尽些孝道,不应该选择牺牲自己,而是应该阻止他,阻止他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最后死于非命,死后还要背负千载骂名。”

    “韵儿……韵儿做不到。”清韵眼角又要泛出泪来,此时她心乱如麻,在犹豫与悲伤中徘徊。

    “韵儿,你怎么又哭了?”尘寰再度轻轻的替她拭泪,而后抱紧她,柔声道:“韵儿,你知道么,我有多喜欢你笑的样子,可是我从认识韵儿的第一天起,看到最多的,就是韵儿悲伤,不快乐。我努力过,却只能换来你一时的笑容,过后的你,依然是悲伤、不快乐。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韵儿会这样,直到后来,我想起清灵姑娘和我提起的皇后二字。我才晓得,我才晓得韵儿的悲伤,不快乐,是因为什么。韵儿必然也不甘心成为一枚被人摆布的棋子吧。”听到皇后二字,清韵的手轻轻抖动了一下,不说话,只是流着泪。

    这一回,尘寰并没有替她拭泪,而是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哭吧,不过你要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清韵听了他的话,轻轻的点着头。

    尘寰望着她,道:“付流尘让韵儿做谁的皇后呢?一定不是尘寰,尘寰不是皇帝命,更没有做皇帝的心思。”

    “韵儿也不爱九五至尊,只爱那一片随风飘零的叶子,此心现在不变,永远不变。”清韵的这句话,不知道藏在心底已经多久,而如今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也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这句话了,心中更多的,是释然和一种莫名的甜蜜。

    “不管未来如何,只要尘寰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别人把韵儿从我身边夺走。”尘寰轻轻抚着清韵脸颊,柔声说着。两个人就这样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清韵忽然道:“潭姑娘还在等着呢,咱们……”

    “让她多等一会儿没关系的。”尘寰低声说着。

    清韵仰着头,望着尘寰的眼,问道:“公子这一回选择出世,有什么打算么?”

    “这个嘛……”尘寰想了想,道:“我曾说过,势人运三者,我最看中的,便是势。本来我应该选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时机入世,可是现在我已经不能再坐等下去了。冥冥中,似有什么在召唤着我,那不是某一个人,或许是我的天命在召唤着我。但我毕竟不是妙枫,我不会像他那样激进刚烈。如今的付流尘,占尽了天时,似汹涌的巨浪,不可阻挡,若与之正面为敌,正似螳臂挡车,只会被压得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尘寰顿了顿,看了看清韵,道:“我知道韵儿不想背叛付流尘,所以尘寰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因为我不是付流尘,关于他的事情,我以后不会再提起,不管他是阴谋还是阳谋,我都不会问韵儿半句。我不会让我的韵儿左右为难。我只希望韵儿在我身边,可以快快乐乐度过每一天,不要再伤心难过,不要皱起眉头。”拨动心弦的话,让清韵再一次哭了。

    “不是答应过我,刚才是最后一次了么!”尘寰低头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下。

    “韵儿,相信我,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嗯……”清韵低低的回应着,更紧的依偎在尘寰的怀中。

    两个人回到冷杉红叶居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以后的事情了,发现单茗早就等在那里了。

    “潭姑娘人呢?”尘寰看只有单茗一人,心下纳闷,就在这时,只听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只见一个双眼红肿的女子正看着他,正是潭晓月。

    潭晓月从洛水岸边,到天外儒门的这一路上,每日几乎都是以泪洗面,到了天外儒门,双眼已又红又肿了,如今看到尘寰,回想起往事,心中悲恸万分,她大步向前,想拥尘寰大哭一场。可是她拥过去之时,才发现自己抱住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潭姑娘,你要节哀,莫要哭坏了身体。”潭晓月抱住的自然是清韵。

    “嗯……”潭晓月抬头看了看清韵,又看了看清韵身后的尘寰,忽然似是明白了一切一样,淡淡苦笑道:“晓月失态了,姑娘莫怪。”清韵浅浅一笑,不以为意,掏出自己的手绢,递与潭晓月。

    “外面风寒日冷,潭姑娘有话,还是进屋说吧。”说着,清韵大方的拉着潭晓月的手,走进了冷杉红叶居的木屋。

    这时候,屋外只剩单茗与尘寰两人。

    “这个潭姑娘是什么人?”单茗问尘寰道,尘寰如实道:“一位故人。”

    “我看她对你似乎……”单茗所指,尘寰自然明白,刚才潭晓月要抱他的举动,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尘寰摇着头道:“潭姑娘是悲伤至极,师兄多想了,且尘寰和潭姑娘早就已各自心有所属,不会旁骛他人。”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叙旧吧,我先回去了。”单茗刚要离开,却被尘寰叫住。“还有何事?”单茗不解的看着尘寰。

    “我有一件事,希望单师兄务必成全!”见尘寰说的无比郑重其事,单茗也感觉有点奇怪,他并没有立即答应,问道:“是什么事情?”

    尘寰道:“潭姑娘必须在这里住下,不是一天两天,很可能是三五年。”

    “师弟,这……”单茗面露难色,心道潭晓月要住在这里,那以什么名义呢。

    “这是妙枫的遗愿,还望师兄看在妙枫的面上……”尘寰话说到这里,单茗手一摆,道:“叶师弟,不用多说了,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可是她住在哪里呢?”

    “冷杉红叶居吧。”尘寰道。

    送走了单茗,尘寰看着随风飞舞的红叶,道:“妙枫,这回你该安心了吧。”尘寰很清楚,如果妙枫只是想送一把扇子给他,麾下数十万之众,谁不可以?为什么偏偏选潭晓月一个弱女子来,为什么潭秋肯放潭晓月出来?答案只有一个,潭晓月又一次离家出走,而妙枫不想让她再回到潭秋的身边,不想让她成为乱世中的牺牲品,希望尘寰哪怕是强留,也要把她留下。这些事情,妙枫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但是尘寰却明白他的苦心,这是好友之间无言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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