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那人哀沉一点点随着风纹波动而弥散开来,沐颜歌漫不经心地偏首相望,视线扫过颊间那随风扬起的黄色冠带,暗忖着该如何面对他接下来的“精神失常”。

    谁知那人竟扯扬唇线,噙起笑来,笑声轻狂至极,“管你是人是鬼,是魔是仙,失忆了也好,失心了也罢,总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朕在考虑,我们之间,是不是该换种相处方式了?嗯?”

    魅惑的声音逸出轻抿的唇中,容墨笑谑地锁视着她,随后眸光一凛,指令像是带着某种魔音似的渗透入了每一缕空气,“这群女人,一个不落,全都给朕绑进宫去!”

    一语既落,周遭树影皆是一动,竟腾空跃出无数道黑影来。

    沐颜歌心惊,心底却还保持着一丝冷静,听到马声厉嘶,北翼兵士高吼“保护皇上”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人这一声令下意在“打草惊蛇”。

    厮杀声大,危险关头里,那人对她说了句“小心,护好自己!”

    就在沐颜歌晃神之际,青鸟将一柄剑纤细灵巧飞身递到了她手中。

    剑身薄如蝉翼,刃上寒芒闪耀,她拿指尖轻弹剑身,“铮”的一声响,那剑气荡开,竟震人心魄。

    她就手腕那么一翻,剑气涤荡开去,瞬时扫退了一众人。

    沐颜歌手间的动作一滞,皱眉愣然,自己的内力在陡然之间竟是比先前强劲了不少,这是何缘故?她忽然想起方才那人在轻薄自己之时游走在自己背部的手,指尖温温凉凉,掌心却是灼热无比,莫非……

    路染埋伏的暗卫顷刻间对上了容墨的千余护卫,刹那刀光剑影,杀气弥漫这周遭十里。

    容墨望着十步之外的路染,墨玉的眸子深幽得一望无垠。

    “你这又是唱哪出?”须臾,他挑眉道。

    “师兄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当然是跟你抢人哪!莫不是你还当我真是为了那一块破镜子而来?”路染看着容墨,薄唇似笑非笑。

    “你知道逸太子为何也来搅这趟浑水么?”容墨凝眉,见对面之人不以为然,冷笑一声,“别以为楚容天忌惮你如今之势就会将皇位传给你,太子再不济,那也是他的心头好。他迎你回朝,给你正名,这背后存了多少心思你可曾想过?”

    “没什么好想的,谁挡路就杀谁,什么父兄纲常,在我这里那都不算事。师兄多虑了,我不喜欢被人看轻,尤其是你!”路染轻飘飘地截住容墨的话,最后几字格外用力了些。

    “那今日你想如何呢?”容墨轻轻一笑,语气清冷如冰,“在我的地盘想夺走我的女人,痴心妄想!”

    “天有多高远,人就有多大胆……”路染恍若未闻,没有半分犹豫,沉沉笑道,“况且,师兄似乎有些太自信了,也许她更愿意跟我在一起……”

    容墨如玉的容颜镀上一层清辉,目光定在路染身上,凉凉吐口,“自以为是……”

    “呵呵,我虽半身不遂,也没有师兄长得好看,不会哄人,但绝不骗人。更重要的是,只要她跟我走,本皇子就能将南凉地宫的无字书拱手相赠,师兄能像我这样去遂了她的心愿么?嗯?” 路染淡淡瞥了容墨一眼,轻笑出声。

    “那今日就试试到底鹿死谁手!”容墨一挥手,千余护卫陡然现出身来,瞬间呈包围之势。

    路染一摆手,混战的百名暗卫也瞬间靠了过来,横剑挡在了他的面前。

    “师兄今日想杀人怕是不成了,今夜恰逢月圆之日,此前笛萧一较高下时你内力受损严重,方才又暗自为她输送真气,拖着只剩半条命的残破之躯,拿什么与我拼?今夜若是寒毒再一发作,只怕明日北翼就要江山易主了……”路染笑了笑,清隽面庞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容墨的眸子似夜如墨一般的黑,浓得化也化不开。

    清啸一声,利剑出销,直直刺向路染,路染出剑迎上直袭而来的凛冽寒光。

    一股凌厉的劲力随着那人的广袖挥出,路染只觉耳边一阵寒气掠过,似已触到刀锋的锐利,身子却陡然一轻,仰身急退时, 却见那人忽然吐出一口鲜血,白衫瞬时一片鲜红。

    “皇上……”

    “师兄……”

    几道焦虑的声音同时出口,沐颜歌身形微微一颤,眸光轻瞥间只掠到一个缓缓倒地的白色身影。

    “城主,快上……”场面混乱中,一匹白马俯冲而来,青鸟朝她急声催促道。

    沐颜歌不容多想,飞身而上,目光匆忙扫过一堆人影晃动的地方,收回视线,夹紧马腹,一扬鞭绳,卷起呼啸的风声,撒蹄冲了出去。

    “放箭!”随着一声大喝,箭雨呼啸向着沐颜歌而去,但沐颜歌座下的白马速度惊人,远远将箭雨抛诸身后。

    笃笃马蹄声追在沐颜歌之后,尘土漫天。

    眼看距离越拉越近,她眸光一冷,数枚暗器倾袖而出,身后数人当场倒地。

    又是一波雪刃寒芒,紧随其后的一批人又悄无声息地落马。

    她不想杀人,但如今灵力无法动用,若是落入这些心思叵测之人手中,后果难言。保护自己,完成任务,对她而言,才是眼下最为重要之事。

    鲜血染红马蹄,沐颜歌淡紫雪衫被溅染上点点暗沉,并无一丝诡谲和狼狈,反倒像是盛开在雪莲上的妖冶,让不忍亵渎。

    沐颜歌看了一眼前方,不出几十米就能够出了这片丛林,不由面色一缓,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师嫂才现身就这么急着走,真是可怜我那师兄碎了一地的心!”突然前方一声微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道凌厉的箭风袭来,沐颜歌躲避不及,“嗤”一声轻响,座下白马中箭,随着一声长嘶,几近倒地。

    沐颜歌面色一沉,凤眸凌厉地看向前方,眸光微闪间,袖中最后一波暗器对着围困她四周的兵士飞出。

    路染衣袖轻轻一扬,一股强大的冷风掠向沐颜歌,白马托着死死勒住马缰的她退后数丈。

    数十名护卫身中暗器,软软倒下,兵器脱手。

    那中箭的白马此刻只能勉强站稳,却是无法再抬腿迈步。丛林内的南凉暗卫此时也齐齐围了上来。

    沐颜歌心底一沉,今日怕是真要落入此人之手了。

    “也就是说,我今日要随你走了?” 沐颜歌扬脸望向坐在车辇内的青衣男子,清冷的声音仿佛刺破了残阳的最后一丝温度,那凉凉的寒意,就毫不遮掩地弥散在眉目间。

    “嗯,别无选择……”路染点点头,眸子黑如子夜。

    “若我不肯同你合作呢?”沐颜歌眸光一冷,心头涌起一股不悦。这人凭何就端着一副天下万事皆握胸的淡定,这十足的底气究竟何来?

    “他体内的寒毒发作了,眼下性命堪虞,自顾不暇,你就不要对他心存幻想了……你这失忆也就糊弄得住他这深陷迷局之人,在本皇子看来,演技不堪且拙劣!”路染笑意一收,看见眼前女子倏地变色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讥诮,“怎么,心疼了?是不是想问,他怎么会有寒毒?嗯?”

    这一瞬忽然很安静,清凉入骨的风吹叶响,再无半丝声音。

    “他可是还好?”沐颜歌低头,脸上看不出情绪,声音轻若云烟,细听之下,还是能察觉到一丝无法闪躲的不安与颤抖。

    “女人都是如此矫情……亏你做了他半年之久的枕边人,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你除了对着他撒娇耍横,享受他带给你的温存和安宁,你可曾想过去试着走进他的内心?他儿时是如何挨过冷宫的岁月?卧底南凉的十年历经了多少艰辛?他出生之日起身上便自带寒毒,逢月圆之夜便要忍受焚心噬骨之痛……这些,你到如今都不知晓吧!”路染冷眼睨着她,说到最后,声音里激动与愤懑已是无从遮掩。

    沐颜歌伸手捂住心口,面色已是苍白如纸。

    那人的眸光寸寸将她剥裂,浓浓的寒冽充斥着她的整颗心,让她的世界瞬如此刻被乌云蔽月的夜色。

    良久,她平复情绪,淡淡一笑,嘴角扬起一抹轻嘲,“你说得对,我对他不住……”

    “不是对他不住,而是不配去爱他……”那人恨恨出声,像是某种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你一再怀疑他对你的爱,他却一直坚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救你,无怨无悔。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深爱的女子为自己生儿育女,你宁愿选择不相信他,也不愿意去深究这背后的缘由。我真不知他究竟是为何,要为你这种冷血寡情的女人一次次耗费内力,一次次让自己本就脆弱单薄的身体雪上加霜!若是可以我真想将你这女人的心挖出来看一看,到底有没有色彩?”

    沐颜歌身子颤了颤,似飘渺而来的风,将她卷置一片冰天雪地。

    路染看着近前面色僵硬到惨白的女子,收起满心的悲凉,随即若无其事地解开自己披风,套在她身上,淡淡开口道:“上来吧!你想要的东西,本皇子能给你,不止南凉的,北翼的也一并助你拿到!”

    沐颜歌微微挑眉,眸底涌上一抹复杂不明的神色。

    “很奇怪我言行不一?”路染低暗的声音一转,瞬间明朗,“我与他敌对的立场不改,此生的争斗不止,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他都为你做过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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